四十六、走百病那天的雞吵鵝鬥
按照早年間留下的風俗，正月十五一過，正月十六這一天要走百病，到了這一天，甭管男女老少，大家都要出來走走，親戚朋友聚會。《金瓶梅》對於傳統節日有很多描寫，而且《金瓶梅》不像《紅樓夢》，《紅樓夢》有時候就是專門寫節日風俗，寫這一天的熱鬧場面，不一定有故事發生，或者沒有特別多的曲折。《金瓶梅》不一樣，在這些日子裡必然會發生一些事情，這回也是。
這回西門慶跟一幫男人喝酒，沒什麼事情。要說那一眾妻妾，其實也不是發生在她們身上，只不過她們在其中發揮了作用。主要的戲劇衝突是在一群丫鬟當中。
話說西門慶家裡一眾女眷被吳月娘的嫂子請去喝酒赴宴，春梅、迎春、蘭香、玉簫和小玉幾個算是有頭有臉的丫鬟也有人請，賁四的老婆想要巴結那些位奶奶們，她的身份還夠不著，所以她退而求其次，覺得這些個丫鬟也是能在主子面前說得上話的人，特別是這幾個丫鬟都得西門慶的寵。所以量力而行，跟這幾位姐姐搞好關係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就來請這幾位過府飲宴。
這幾位不敢自己做主，這時候家裡就一個李嬌兒算是主子，這幾位都來這裡跟她請假，想讓她去和西門慶說。李嬌兒是不會管這個事情的，一個是她現在並不得勢，說話不怎麼管用，再一個她也不願意管丫鬟們的這些事情，怕給自己惹事，她現在是能躲就躲，不摻和事，讓這幾個人直接找西門慶請假去。這下這幾個人都不敢了，這個推那個，那個推這個。各位，這個場景各位應該也不陌生，很多單位里員工有點什麼要求，要跟頭兒去說才能有可能得到解決。結果涉事的幾個人，在下面說的都特別熱鬧，頭頭是道。該去跟頭兒說了，誰都不敢去了，你推我我推你。嘴裡還說著：「這有什麼了，不就說句話嗎？」但是自己總是有各種理由不出頭，總是希望別人出頭，這樣萬一把頭兒惹惱了，也是說話那個人承擔主要責任，其他人也就是一鬨而散，不受損失。而一旦頭兒答應了，那麼大家一齊受益，去說的人一般也不多佔一份。每個人都希望至少不受害，還有希望得利，這叫保平爭勝，也是人們自私的趨利心的體現，而事情很多時候會在這樣的推諉當中不了了之。
最後這幾個丫鬟決定合夥去說，大家在一起好壯膽，蘭香、玉簫和迎春都同意一起去，就春梅紋絲不動：「你們就缺那口吃的，一幫沒見過世面的。你們要去你們去，我可不去，寧可不吃這頓酒，也不去現這個眼去。」
春梅這個跟前面說的那種現象也一樣也不一樣，要說一樣，就是都不想為這個事受損失，不願意出頭，但是有好處也跟著分。不一樣是她把話都說在明面上，事兒給你交代清楚了，明說我不去，最多就是不吃這頓酒席，我不在乎，反正我是不會去承擔風險。那意思就是說你們願意去說就去，反正我不跟著，你們挨了罵沒我的事情；要是說下來了，你們願意叫我就叫，不願意叫我也不眼饞。
這下那幾個也有點猶豫，最後是書童仗著自己得寵，他替這幾個丫鬟出頭去和西門慶說了，西門慶連個錛兒都沒打就答應了。所以您看，很多事情其實是自己嚇唬自己，真沒多嚴重的後果。
行了，這幾個人都去了，但是賁四嫂也有意思，請了四個大丫鬟，就把一個人落下了，就是小玉，也不知道是粗心了還是就沒想著這位。按說她也是吳月娘房裡的丫鬟，不知道為什麼就沒想起她來。關鍵是那幾位去的也沒有人想起來喊她，矛盾就此產生。
咱們暫時把場景移到吳月娘她們這邊，她們在吳月娘的嫂子家裡喝酒，突然天降大雪。這邊一看，下雪必然降溫，就讓跟著的小廝去家裡拿幾位奶奶的皮襖。琴童去了，這時候孟玉樓突然想起來潘金蓮根本就沒有皮襖，大夥一人一件皮襖，潘金蓮怎麼辦？吳月娘說沒關係，家裡還有那個找西門慶借錢去辦政府採購的李四送來沖抵十六兩銀子的一件皮襖，讓拿來給潘金蓮穿。她還想起來吩咐把大姐的皮襖也拿來，剛才光吩咐去拿幾位奶奶的皮襖，怕小廝們萬一不能舉一反三，把西門慶女兒凍著也不好，玳安領命又回去了。您注意，前後走了兩撥，毛病就出在這兒。
話說琴童先到家，家裡就小玉一個人算是房裡的丫鬟，其他都剩下一幫做粗活的。琴童肯定要找小玉要皮襖。小玉呢，讓人家落下，正是一肚子火。一聽這個事兒，跟琴童就沒好氣兒：「我哪知道！上賁四家問玉簫去。」琴童跑到賁四家，見了玉蕭。玉蕭說小玉知道在哪兒啊，叫她拿給你。琴童一聽：「她說她不知道啊，才讓我問你的。」玉蕭一聽就急了，她不知道就怪了，在那個描金箱子里。您注意，這個玉蕭也不是省油的燈，她開始動心思了。
然後玳安就回來了，他是回來給潘金蓮拿皮襖的，但是他自己不去，他支使琴童跑這一趟，琴童不敢惹他，人家歲數大，資歷老，他就得聽著。他又去找玉蕭，玳安的意思是讓玉蕭回來取皮襖。玉蕭一聽，二話不說，把鑰匙解下來給了琴童：「讓小玉開門拿去。」琴童跑回來，把鑰匙給了小玉。小玉只能起身去了裡間屋，拿鑰匙開門。要命了，鑰匙怎麼捅，這門也打不開。沒辦法，讓琴童再跑回來問玉蕭。玉蕭一看：「嗨！拿錯了，是這把鑰匙。」琴童再拿回來，小玉也不高興了，她不回來，一趟一趟讓我跑來跑去。其實她算是說著玉蕭的想法了，她不知道鑰匙不對嗎？那就怪了，她這就是成心的，折騰小玉。
這還不算完吶，這回小玉拿著鑰匙開了門。門是開了，就是死活找不著皮襖。沒轍，琴童再跑回來問玉蕭。玉蕭故作恍然大悟狀：「哦！我記錯了，那件皮襖不在裡間屋，就在外面大櫥里！」外面的大櫥子根本就不用鑰匙。還是那句話，東西在哪兒玉蕭門兒清，本來一次就能成功的事情，她就是故意要折騰小玉三次，就為了報復小玉說不知道，讓琴童來找玉蕭。當然，小玉因為被忽視了，沒被請去喝酒，確實對這幾個人有怨氣，不高興。但是她沒算計過玉蕭，被玉蕭玩了。不過這又有什麼必要呢，雞吵鵝鬥，最後互相都看不順眼。為一點小事，好像你是佔便宜了，其實你又得什麼好處了？無非是得了一堆仇人。這真叫得不償失啊。
西門慶府里的事情先放放，下一段插一點西門慶工作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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