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星馳：我這一生活得都像狗…
作者丨小公子
01
一個穿著白色襯衫，背影看起來很疲憊的男人走在落日的大街上，他的鴨舌帽蓋不住蒼白滿頭的長髮。
他好像並不在意時間在他身上肆意留下的痕迹，他好像也不在意獨自一人穿梭在人來人往之中。
只是人潮中，遠遠看去，那背影消融在夕陽里，好像消融了許多許多的落寞與孤寂。
他是周星馳。近來，我一想到星爺，腦海便不自覺得出現這樣的畫面。
想到《大話西遊》毛髮捲曲的孫悟空、想到《喜劇之王》為了盒飯上躥下跳的尹天仇，想到《食神》里斯蒂芬周一夜白頭……
隨之，腦海里便浮現這句台詞——「他好像一條狗哦」。
星爺才華橫溢卻孤獨，寂寞，孤傲。
記得前幾年，柴靜採訪周星馳里有這樣一個問題：「什麼時候結婚？」
周星馳回答：「我看應該沒機會(結婚)了吧，我現在這個年紀。」
他不是沒機會結婚，他是害怕自己沒機會再遇到愛情。
平平淡淡地說出這樣一句話，刺痛了多少星迷的心。
02
周星馳電影中有太多太多的愛情悲劇，戲謔的小人物。
至尊寶、斯蒂芬周、陳玄奘、長江七號的爸爸、尹天仇……
彷彿一瞬間便映照在活生生的周星馳身上——「他好像一條狗哦」。
長久以來，這句話深入眾多星迷心中，像是周星馳對自己與朱茵愛情的一個隱喻，也像是周星馳對自己人生的一個隱喻。
狗，是周星馳的一個標籤，也是周星馳電影的一個頻繁出現的元素。
《唐伯虎點秋香》里華府家規：死做活做像條狗，被人罵不能汪汪叫，像條狗，真好笑，被人罵不能汪汪叫，像條狗，真好笑。
《武狀元蘇乞兒》里蘇乞兒父子被逼吃狗糧，吃得津津有味。
《千王之王2000》中逼著張家輝扮狗舔自己腳上的屎。
《食神》里笑獻殷勤的谷德昭象條會拉屎的狗，最後達叔被打成原形後最終變成一條狗。
《喜劇之王》達叔把原本給尹天仇的盒飯，倒給狗，並說：吃飯？吃屎吧你！
《九品芝麻官》里咬常威的狗狗喪彪，好生猛啊，一陣亂咬，最後被一腳踢飛，掛了。
《逃學威龍3》的DOLLY羅看見星仔變身賭聖，做出被亮瞎了的表情
《濟公》二郎神旁的斑點狗哮天犬。
九品芝麻官：來人，關門，放狗（徐錦江飾演的捕快雷豹）
狗的形象，往往被周星馳藉以類比那些社會底層小人物，類比主角落魄窘態的境況。
觀眾看出星爺演繹出了人物心酸，可是又有多少觀眾能讀出創作者本身的體驗呢？
狗一樣的生活，是周星馳創作源泉，他心裡可能有著一筐的劇情可以編，他也很有可能心裡有著一筐的故事想要說。
在他大紅大紫之前，在他無線跑龍套的七年，在他貧困潦倒的童年……
從他的電影中，我們可以看得出曾經那些「像狗一樣」的生活，對於他的創作，對於他的性格有著不可磨滅的作用。
03
周星馳在香港九龍的窮人區長大，1969年，在周星馳7歲的時候，他的父母正式離異。於是，周星馳和姐姐周文姬、妹妹周星霞一起在母親凌寶兒的撫養下成長。
凌寶兒為了生活嫁給周星馳的父親。婚後，兩人個性不合，經常吵架，乃至大打出手。而那打架的一幕幕就在周星馳的眼前發生。
大家都應該知道父母經常在孩子面前吵架，會使孩子的內心產生憂慮、驚恐和悲傷，從而對家庭的前途失去信心。
可周星馳在採訪中說：「我的父母都是很有藝術細胞的人，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很有娛樂性，就連打架都很有看頭，可能因為媽媽不是那種柔弱的婦女，所以他們的吵架甚至打架，往往都有出人意料的戰果。」
那些曾經心酸的畫面就演繹成《功夫》中包租公和包租婆那充滿笑點誇張經典夫妻打架橋段。
有香港心理學家分析周星馳的心態，認為他用「很有娛樂性」來解讀父母打架這件事，不是為了搞笑，而是不願面對殘酷的事實，所以試圖換一個輕鬆的視角，去形容父母在自己面前大打出手，周星馳把自己當做旁邊者，一方面可以讓自己回憶起來不那麼痛苦，另一方面也有逃避並且分裂的傾向。
後來，一個單身媽媽帶3個孩子，可見其艱難，離婚後的凌寶兒每天要打兩份工。
其中一份工作是在餐廳做收銀員，所以每次周星馳放學，她都會煮碗面給兒子吃。
於是，後來在周星馳的電影里有大量關於吃面的鏡頭。長江七號里的周星馳也很喜歡煮麵給小迪吃。
很多人以為，周星馳現實中的性格跟電影里相像，其實剛好相反。
戲裡他說話很快，戲外說話卻很慢，說話和做決定都很慢很慢。（近幾年，在接受大陸媒體，談話都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來）
母親凌寶兒說，小時候的周星馳在家裡一天也說不了幾句話，她甚至一度以為自己的兒子腦子有問題。
周星馳從小不愛說話，凌寶兒提到，她要是上街前問兒子跟不跟她一起去，他多半搖頭，然後站在窗邊看兩個小時街景。
據說這些看到的街頭百態，也是周星馳後來喜劇創作的靈感來源。我們常常可以在周星馳電影里，看到一些人生百態的長鏡頭，每個人做得不同、卑微又普通的事情。
04
柴靜專訪周星馳的時候，周星馳分享了一個童年趣事：
我們有一個遊戲也是打蟑螂。有一個鄰居，他還可以不用拖鞋，他就是用手就這樣，就打，我還非得用拖鞋才能做得出。
那時候我就覺得他是很英雄我的偶像這樣子。跟著他每一天晚上打蟑螂。很好玩的。（這件貧苦兒童自得其樂的趣事，後來也成為《長江七號》的一個有趣橋段》
柴靜：打蟑螂你也得跟在別人後面，所以應該算不上一個領頭的孩子吧?
周星馳：不算，絕對不算的當然。是跟著在後面。
柴靜：也是跑龍套的?
周星馳：對對對，跑龍套的。
後來這個跑龍套小孩長大了，他成為了長大了的跑龍套。
他進入無線開始了7年混生活混盒飯的龍套生涯，這時，與他同時報考的梁朝偉已經是大紅大紫的大明星了。
周星馳每天都要摸爬滾打，出演一些龍套角色。
一個鏡頭都沒有屍體，作為擺設的士兵甲乙丙丁，即便是這樣的角色也不一定每天都有機會。
《喜劇之王》是一部周星馳的半自傳電影。
裡面的尹天仇為了得到一個龍套角色，除了等待通告，還要沒臉沒皮地給場務打電話，說一大堆自認孫子的肉麻軟話。
要在助理導演面前大獻殷勤，端茶遞水，強扮出一副很乖巧的樣子。以此尋求一個好一點點的龍套角色，能有一兩句對白最好不過。
周星馳曾對身邊人描述那段經歷，不為了每天多賺幾十塊錢，四處等侯差遣，「學著很油條的樣子，跟人家插科打諢磨嘴皮。為了一個死屍角色，花費一升的口水去爭取。」
像只哈巴狗一樣搖尾乞憐，像只哈巴狗一樣忙前跑後，像只哈巴狗一樣當成導演、場務的出氣筒。
更為戲劇的是這個死跑龍套，還常常跟導演講演技。
現如今，「喜劇之王」的周星馳，如果在某高校開課《無厘頭演繹方式》，甚至出一本《演員的自我修養2》，觀眾必定蜂擁而至，要是有一兩個新穎的觀點可能還會引發業內熱潮。
但是如果換成二十年前的那個跑龍套的阿星再站在你面前你會怎樣？
你會不會覺得眼前這個成天演屍體的人，跟你擠眉弄眼，大談演員的方法論與世界觀是不是傻得可笑，瘋得可憐呢？
05
大家都知道《大話西遊》里那句著名的台詞——他好像一條狗啊。
這句話來自李修賢在片場罵周星馳的一句話。因為周星馳演得很認真，李修賢認為太過了，直接指著周星馳的鼻子罵：「演戲又不是力氣活，你幹嘛像條狗一樣賣力？」
這時候的他是沒有什麼尊嚴可言的，生活與演戲的夢想支撐著他狗一般的生活。
後來，這個說他像狗的李修賢讓他出演《霹靂先鋒》，給了他一個大紅的機會，卻也給了他內心一個紮根的魔障。
此後，凡是他參與創作的電影，狗，小人物層出不窮、腦洞大開卻又特別現實與辛酸。
許許多多都成為年輕人拿來相互吐槽的熱詞，最為經典的一幕應該是《唐伯虎點秋香》中——
身份還是9527的唐伯虎在後花園偷看秋香放風箏，門洞旁掛著一個醒目的牌子上寫：低等下人不得入內。
風箏斷線後，冬香召喚他進來幫忙摘風箏，他說自己身份低下不敢進。
冬香則大聲吼到："誰拿你當人了，我們只當你是條狗唉......"
這是周星馳在一部又一部電影自己一次又一次的狠狠的自嘲。
他總用小人物誇張的演技和笑聲來消解老百姓生活中的不悅，讓別人消費自己的痛苦、不幸、倒霉。
他說過，「我一直以為我拍的是悲劇，可是大家都笑了」。
的確，對於他來說，哪一幀不是小人物的辛酸，哪一幀不是他曾經「如狗」一般的悲劇。
如今，那個滿頭白髮的半百老人，他是我們一代人的喜劇之王；可他也越走越孤獨，寂寞，就像至尊寶走向夕陽城下的孫悟空。
他這一生，前半生像狗一樣卑微，後半生是一隻孤獨的狗……
我們不欠周星馳電影票，我們欠星爺一句「謝謝」
感謝那些年免費看到的周星馳喜劇，感謝中國電影有你！
END
星爺接受《看見》柴靜採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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