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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問西東 敬畏惡,更敬重善

這篇影評本是看完電影就想寫的,因為一顆智齒耽誤下來,也因為一顆智齒,更改了我想表達的感受。

牙齒已經痛了一個多月了,確定去拔的前一天看了電影無問西東。 影片採用的是非線性的敘事結構,電影開始時,我出去接了個電話,重新回到電影院時,已然換了時代,有點齣戲的感覺。但還是漸漸地被無比真實的場景再現帶去了影片中的1923,1938,1962,2012年。有感動,有心酸,有熱血沸騰。看完電影,心中似乎有大光明在,理想,追求,真實,犧牲等詞語從腦子裡蹦出來,有無數感觸。但是,我也感受到我心裡有一塊很沉重的地方,是光明下的巨大陰影。我找不到它從哪兒來,該往哪兒去。就像我隱隱痛了一個多月的牙。

第二天,拔了那顆牙。當麻藥醒去的時候,劇痛從牙髓深處鑽出來,帶著心臟,胃,耳朵,眼睛一起疼痛。眼淚不由自主地涌了出來,像是對前一天未流出的淚水的彌補。劇痛代替了莫名的隱痛,反而覺得有著與過去的訣別,帶著康復的希望。影片帶給我的內心隱痛此時也無比清晰地浮現了出來,是的,是那個從井上直直跳進去的女人劉淑芬留給我的,是王敏佳被批鬥時的笑容留給我的,是被眾人毆打踐踏後那張血肉糊糊的臉留給我的,是幼時感受到過的恐懼留給我的。

我出生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在農村長大,家裡很窮。四面透風的土磚房,窗戶是用塑料紙糊的,隨時會被風吹破。寒冷的冬天,北風從四處灌進來,我和小姑擠在被子里,睡一整晚都不暖和。家裡有一堆堆的廢報紙,我爺爺會把它們一層一層地糊在牆上和窗戶上。雖然也是擋不住風的,終歸聊勝於無。我不知道世界上還有幼兒園這樣的地方,但是我從五六歲開始,就每天晚上在煤油燈下跟著我上小學的小姑小叔學寫字。白天,那些糊牆的報紙就是我的識字樂園。我特別喜歡看那些帶有漫畫的文章,後來我在川大圖書館找到了那張報紙時,才知道原來那就是社論。

家人對幼年的我表現出來的聰慧卻憂心忡忡,我不止一次聽見他們說這個妹子會讀書哦,沒人教都自己會認字呢。就是怕讀了書命會不好。

記得一個夏天, 我得意地向爺爺報告:每個字我都認識啊,打倒叛徒,漢奸,工賊劉少奇。正在院子里掃地的爺爺嚇得面無人色,扔了掃帚,捂住了我嘴巴,緊張地四處張望。確信四面沒人時,才操起掃帚狠命撲了我幾下:蠢傢伙,那些大腦殼的名字也是你能提的?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們全家啊?!記憶中,除了那一次,最疼愛我的爺爺從來沒有打過我。挨打的疼痛很快就過去了,爺爺傳遞給我的恐懼卻影響了我一生。那種感覺真是比死還難受啊,挨打之後很長時間我都處在恐懼中,常在腦海里盤旋的念頭居然是如果我要害死我老奶奶,爺爺,小姑和小叔,那我還不如自己死掉算了。相較之下,死是多麼容易的事啊,往門口那口井一跳就行了啊。

幼時感受到的恐懼像一個巨大的黑洞,它吸引著我,讓不斷成長的我一直探究著它,渴望能找到黑暗的源頭。

八十年代是傷痕文學和反思文學盛行的時候。那時我讀小學,如饑似渴地閱讀那些文章,主人公的坎坷經歷,常讓我一個人關在房間里大哭。那時我就已經知道了,不幸而痛苦的受害者背後站著的是一大群面目模糊的兇手。他們不是大奸大惡之人,卻無知無識,做出了人世間最大的惡。

讀大學時,我的專業知識恐怕是學得一塌糊塗的,大部分時間都用來泡圖書館,借閱了很多關於那個時代的書籍和報紙。隔著泛黃的紙張去觸摸那個我沒有生存在期間,卻依然帶給我刻骨銘心恐懼的年代。

尼采說:與惡龍纏鬥過久,自身亦成為惡龍;凝視深淵過久,深淵將回以凝視。

了解得越多,我卻越明白,如果回到那些年代,我既可能是受害者,也有可能是施害者。我很可能就是王敏佳,面對誣陷百口莫辯,被栽贓,被圍觀,被批鬥,被嘲笑,被凌辱,被拋棄,莫名其妙地在以前的同學,同事,朋友,閨蜜,鄰居的圍毆下無聲無息地死去;我也很可能就是批鬥王敏佳的一位群眾,揮舞著拳頭,掄著工具,向著一位無冤無仇的人砸去致命的一擊,甚至不知道為什麼要打她。或許僅僅是因為她已經被宣判成了異類,我在她面前可以感受到優越,或許僅僅是因為我恐懼自己將被劃為異類,從而跌入深淵,連累整個家族家破人亡,這也是我一輩子沒有離開過家的農民爺爺的恐懼啊。

人性中最大的惡莫過於此,莫過於將人分成宗教,國別,階級,民族,黨派.....,然後引導一派人將另外一派人打入另冊,生殺予奪,肆意凌辱,將極致的慾望和恐懼塞入每個人,包括受害者也包括施害者的心中。

1968年4月21日,十歲的潘虹去龍華火葬場,領取被打成右派後在監獄中自殺的父親骨灰,火葬場看門老頭告訴潘虹:父親是吃藥死的,胸前吐得一塌糊塗。耳朵被扯下來一大半,掛在了臉上。潘虹說:這一瞬間,我忽然覺得,爸爸死了,這是解脫。與其那樣活著,不如這樣死了。

1972年6月初,劃為右派的劉先生已經是被四次被批鬥了,肋骨給打斷了幾根,從批鬥場上抬回來已經奄奄一息。6月16日,因為革命運動的需要,造反派們又找上門來了,劉先生的母親開始一直關著門,造反派在門外連開了兩槍。強行砸開門後,劉先生被他們用躺椅抬到了批鬥場。年邁的母親在家裡一直跪在毛主席像前,祈求主席能護佑她的兒子活著回家。然而,劉先生終是在他的第五次批鬥現場上停止了呼吸。那天,他的小女兒劉湘正好滿十歲。劉湘回憶這段慘痛的經歷時告訴我:你知道嗎?那個為首的人就是我們的鄰居。我奶奶當年還經常買糖給他吃。

1969年4月15日,司先生的父親被舅母舉報私藏糧食入獄,判刑十年。司先生當時還未出生。他說,在他的生命中,十歲之前,沒有父親的那段日子是他前半生最幸福的日子。雖然沒飯吃,但是有書讀,也不至於餓死。十歲那年,父親出獄,才是他噩夢的開始。他父親勒令他退學,把他吊在房樑上毒打,打得皮開肉綻後,再往血肉糊糊里抹上鹽,用燒得通紅的火鉗去烙他的皮肉,在兒子的慘叫聲中,就著花生米喝小酒。虐待兒子並沒有讓父親得到解脫。出獄幾年後,這位父親選擇了自殺。司先生說他那幾年地獄般的生活其實也是他父親在監獄十年的日常。他父親至死都不知道以凌辱他為樂的那些獄警究竟是誰。

司先生說:我敬畏惡。人性之惡沒有底線。一旦跌進去,就是永遠都爬不出來的深淵。

我卻很幸運,一直生活在滿得流溢的善意之中。父母長輩寬厚慈愛,姐弟親人如寒冬火炭,朋友如同溫煦春風,就連素日交往較密切的同學同事都善良淳樸。或許正是因為紮根於善良的土壤,我才得以無所畏懼地去凝視罪惡之深淵,也才可以在深淵的凝視下全身而退。之前,我對於那個深淵的探究都是通過文字的傳達,電影無問西東卻以觸目驚心的視覺方式還原了當年的批鬥場景,如同一把鈍斧猝不及防地敲碎了冰封多年的黑洞洞口,讓我重新感受到了生命的凄涼底色。即便如此,正如影片同時所展示出來的,善良依然在溫暖傳承,光亮依然會穿透層層黑暗,哪怕代價是我們所無法預計的巨大。

也許對於生命本身而言,無所謂善無所謂惡,人性之惡有多麼黑暗沉淪,人性之善也有多麼堅韌不拔,就像一棵大樹,在黑暗中的根系扎得越深,吸取的養分越多,地面之上的樹榦越發地生機勃勃,樹葉越發地向著陽光伸展,生命之花越發地絢爛多姿。在那個瘋狂的年代,人性之惡徹底釋放,正因為如此,我們這個苦難深重的民族也得以多了一條人性救贖之路吧?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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