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全國美展」到「當代藝術」看中國畫家的詩與遠方
全國美展金獎作品
這個行當古來有之，現在對畫家來說據說是史上最好的時代，不是嗎？有的憑畫畫當了官，有的憑畫畫買了豪宅養了小蜜，一個畫畫能混到這個份上還有啥說的？難怪這麼多年學畫的考生如過江之鯽，看起來畫畫是個不錯的職業。
中國人古來喜歡講究個道，做學問的也不都是傻讀書，學得文武藝貨於帝王家一直是讀書人心口不宣的人生秘籍。何況畫畫這個憑手藝的職業，只低頭拉車不太頭看路啥時候那能出頭？
畫家應該靠誰吃飯是個有趣的話題，總結起來大致是以帝王為主民間為輔，古代的御用畫家是禮部必不可少的職位，為帝王服務肯定要歌功頌德，對方畫肖像以求光耀千古，不然輕者不給你錢斷你糧，重者殺你的頭要你的命。到了近代工商發展後有錢的商人也開始附庸風雅玩起來，這客觀上改善了一些畫家的生活處境。商賈求畫無非要表達吉祥如意，希望事業興隆家庭和順身體安康之類。
畫家趙孟頫作品
畫雖然都為了吃飯，但也有不同的情況，有的為了富貴有的為了名節，趙孟頫是宋室皇族，在家國被人家佔領後一轉身做別人家的二臣，繼續享受榮華富貴。同為皇室宗親的八大山人卻沒這麼幸福，一生不斷躲避追殺當上和尚還要裝聾作啞。一代才子唐伯虎入仕無望看破紅塵留下：閑來寫幅青山賣，不食人間造孽錢詩句。類似的經歷還有鄭板橋、吳昌碩等名流畫家，他們寧願過著自給自足自娛自樂的生活，也不願在官場上低眉順眼過一生。
古人的事都書上寫著很多不用我多說，今天要談的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事情，是關於全國美展與當代藝術之間的關係的話題，聽起來兩者似乎有些不相干，但兩者又是有著千絲萬縷聯繫，是一個很值得玩味的的文化現象。
畫家靳尚誼作品
談全國美展與當代藝術的關係離不開：黨、美院、美協、徐悲鴻、吳冠中、美展、盲流、當代藝術這幾個關鍵詞。這些詞也是中國近現代美術史的關鍵詞，讀懂了它們就也就讀懂了中國近現代美術史的全部。
首先，黨是我們最熟悉的詞，從小學到大學，從大學到博士後哪個環節離的開黨的關注和關懷？因此黨就不用多談了。
我黨是走社會主義道路的，老大哥是蘇聯，文藝上也自然學習蘇聯。我黨根據蘇聯的經驗在延安開了延安文藝座談會，會上制定了中國文藝發展的總方針，根據這個總方針指出：藝術的目的是要為人民服務，藝術家只是社會主義的螺絲丁，畫家們下到工廠、礦山、農村等地方體驗生活要以謳歌黨的總方針為己任。我黨那時主張公有制，畫家也是公家的人，畫出的畫自然也屬於國家的，自己無權擅自處理。我黨的這段歷史書上都寫的很明白，無需贅言，這裡談的只是歷史背景。
徐悲鴻先生是民國時期受政府資助去法國留學的畫家，回國後報效黨國是理所應該的事情，但當時的黨有兩個，最終還是我黨的魅力大爭取了徐先生，留下來負責組建我黨文藝隊伍，建立美院體系。
中國美術家協會是在徐悲組織下成立的畫家組織，其行政上隸屬於中國文聯，直接受黨的領導。有組織自然就要有活動，於是全國美展這種由中華人民共和國文化部、中國文學藝術界聯合會和中國美術家協會主辦。中國最高規格、最大規模的國家級美術作品展覽，每五年舉辦一次的展覽如同軍事大閱兵一樣轟然登場了。直到今天已經舉辦了12屆，其性質、形式至今未有改變。
中國文藝一貫是講政治的，主題先行的原則不能改變，主旋律就是主題，跑了調會打你板子批你黑畫。對此吳冠中先生深有體會，儘管他一直強調搞藝術不是搞政治，忽略美是不務正業，但胳膊擰不過大腿，終被徐先生邊緣化。雖然吳先生生前痛批過美協是衙門腐敗叢生，扭曲了中國藝術事業，還說他們是一群不下蛋的雞揚言要解散他們，可吳先生說錯了，美協下蛋一窩一窩的忙都忙不過來。
比如今天一些當紅畫家的簡歷往往離不開美協會員這個頭銜，而且現實中也因獲了某個美協展覽的獎得到提拔重用，美展獲獎黃金萬兩，有官有位前途無量。有這樣大的利益誘惑存在一時天下畫家趨之若鶩也就不足為奇。於是美協這個原本是畫家的組織者無疑成了全國畫家的總教頭。
畫家劉大為作品
由於畫畫等同於求功名，社會上有一大批為了參展入會而畫畫的畫家存在，便有了幫助畫家入展入會的所謂高研班的市場存在。這裡領導負責點頭，大畫家負者評選，小畫家負責辦班，一條龍入展產業鏈已經是業內盡知的事實。主辦者為了出效果甚至將國展的要求、風格、題材、技法等如八股文一樣一一傳授，以便投其所好，將歷屆成果廣而告知不怕你不信，當然要入這個門少者幾萬多者十幾萬幾十萬的學費是少不了的。
眼看國展一統天下想畫畫出頭均得由他說了算，不然空學一身本事也沒用，但有人不喜歡入網偏愛上山入伙。早在20年前有一幫來自全國的流浪畫家團聚在北大北邊一個叫園明園現的小村子，從此開啟了中國藝術史新篇章，並在國際上產生了隆重的影響。他們有一個共同身份被官方定義為盲流畫家。
提起「盲流」這個詞恐怕大家不陌生，這是曾經最中國最熱的關鍵詞，現在也無法統計多少人為此丟了性命。那時候走在大街上只要看你不順眼就可以把你抓起來送進班房，畫畫的也不例外，盲流後面加個畫家還是盲流。
因為有個叫孫志剛的畫畫的因沒帶身份證丟了性命，這件事在全國媒體引起轟動後盲流一詞才漸漸被人取消使用。雖然在園明圓生活成本便宜但充滿兇險，無奈這批畫家另闢蹊徑，尋找到北京郊區一個叫宋庄的世外桃源落腳，其情形真有點逼上梁山的悲壯。由於是草根也自然知道不受權貴待見，這批畫家往往絕口不提美協美展的事，畫畫井水不犯河水買賣各干各的。
畫家方力均作品
就這樣時間一晃二十年過去了，當年的盲流畫家如今有人風光無限，畫價居然賣到幾千萬上億，他們住著別墅豪宅享受著同行們的羨慕，有人忙著為他們編書寫進歷史，有人為他們蓋博物館樹碑立傳，連看慣了大場面的體質內畫家都咋舌稱奇。
這是怎麼回事呢？原來當年被便衣小吏圍剿的難兄難弟們在國外找到了出路，由於連續在威尼斯雙年展上露面他們漸漸在外國收藏家哪裡混了臉熟，加上其作品和西方觀念藝術一脈相承，很快被西方資本看好，就這樣中國當代藝術的概念迅速風靡全國，接下來的事情就不用多說了。
畫家岳銘君作品
中國當代藝術的發展是中國官方沒想到的事情，也是很尷尬的事情，有評論家解讀為是西方意識形態對中國政治的滲透表現，不管怎樣，這批當年被視為盲流趕著跑的畫家們如今儼然成了氣候，追隨者越來越多，曾經名不見經轉的小村子宋庄如今變成了中國宋庄，引來了全世界的關注，引來大批體質內畫家教授一拋萬金在這裡建工作室、美術館，甚至連美協的展覽也屈尊搬到這裡來辦，風水輪流轉今年到我家，如今的宋庄已經是中國藝術家們公認嚮往的藝術聖地了。
畫家王廣義作品
既然大家都嚮往官方也樂意皆大歡喜，不然對方總發出不和諧的聲音也難看，於是乎給這些走紅的前衛畫家發聘書，有的被國家畫院聘做研究員，有的被國家美院聘去做院長，做教授。由此可見，中國當代藝術已經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畫畫問題了，存在就是合理，何況事件本身就很藝術。
吳秀生
2018 1 26
TAG:吳秀生談藝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