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讀書會第13期
本期書目
[英] 蒂莫西·C .W. 布萊寧 (Timothy C. W. Blanning):《浪漫主義革命:締造現代世界的人文運動》,袁子奇譯,中信出版社2017年版。
「
從18世紀中期到19世紀中期,歐洲發生了快速而劇烈的變化,人們完全有理由把這一時期當作世界歷史的一個分水嶺。那些經歷過這一時期的人,清楚認識到自己生活在一個激動人心的時代。他們不斷用「革命」一詞來抒發這種感情,於是就有了「美國革命」「法國革命」或者「工業革命」。對此,歷史學家又添加了另外一些詞,比如「農業革命」「商業革命」「通信革命」和「消費革命」。變革的步伐之快、種類之多樣,令當時的人們驚嘆不已。比如在1818年,德國出版商弗里德里希·佩爾特斯感慨說:「從目前活著的三代人來看,我們的時代綜合了不可能綜合的:出生在1750年的一代、1789年的一代和1815年的一代,他們之間差別巨大,沒有連續性可言。」一位1784年出生的比利時音樂批評家弗朗索瓦·費蒂在1838年寫道,在他的一生中,世界發生了數不清的改變,變化之多樣超過了之前人類歷史的總和。
受到影響的不只是物質世界。雨果、透納、瓦格納的世界,接替了伏爾泰、雷諾茲、海頓的世界。活著見證了這一傳承的人們認識到:一場偉大的文化革命發生了。這就是「浪漫主義革命」,這場革命有資格與其他的革命並肩而立。它沒有一個清楚可辨的起點,不像美國革命有《獨立宣言》、法國革命有巴士底獄的陷落,但當時的人確乎意識得到,文化世界一個里程碑意義的劇變正在醞釀。即使是那些不願承認與文化革命有關的人,也不得不承認他們受到了影響。比如德拉克洛瓦曾寫道:「說到浪漫主義,如果理解成我的個人記憶的自由呈現、我對學校教條的反感、我對學院程式的不屑,那我必須承認,我不僅浪漫,而且我15歲的時候就開始浪漫了。」僅僅兩三代人的時間裡,過去古典時代的規則被撕了個粉碎。取而代之的,並不是另一套規則,而是一種截然不同的認識藝術創作的方式,現代世界的美學原則也來源於此。不過浪漫主義的定義依然難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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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需要的是,毅然地沿著浪漫主義者為自己選擇的道路,進入浪漫主義者的世界,無論這個世界是怎樣的海市蜃樓,坐落在怎樣的流沙之上。浪漫主義的本質令其定義、解釋和分析很難落實。只有藉助聲音與形象、夢境與幻境,才能打開「理解的大門」(這種有感召力的語言正是浪漫主義者鍾愛的)。使用語言的同時也應意識到語言的界限,正如英國詩人丁尼生在《悼念集》中所寫的:
把心中哀傷用文字表出——
我有時認為這近乎罪愆;
因為文字也宛若大自然,
對內里的靈魂半遮半露。
正是這個「內里的靈魂」構成了浪漫主義的核心關切。在17世紀和18世紀,科學革命和啟蒙運動把人們的注意力從人類內心的黑暗中移開,讓人們走出了對於上帝的畏懼,來到外部世界的陽光下。以神為本的世界變為以人為本的世界,人們的普遍關切從「入土以後」(德語中叫作Jenseitigkeit,即彼岸),轉為在這個世界中做到盡善盡美(Diesseitigkeit,即此岸)。此時,人們意識到「人類研究的合適對象是人本身」(亞歷山大·蒲柏語)。自然科學的發現證明,世界是可以探究的,可以理解的,可以掌控的,而且還是可以改善的。
這一世俗的社會改良論受到時代大潮的推波助瀾,一切陳腐的學識與文化都被沖刷乾淨。但就在這時,潮流逆轉了。在人類活動的很多領域,變革的步伐已經如此之快,以至於越來越多的人都心懷忐忑。更令人不安的是,很多理性主義者躊躇滿志,認為進步的速度將不斷加快,最終一切舊宗教、舊文化、舊社會的成就都會被一掃而空。隨著一個又一個統治者接納了啟蒙的事業,看樣子這些高歌猛進的野蠻人不僅出現在了體制內,而且完全控制了體制。勇敢的新世界並不能讓所有人滿意。在伏爾泰諷刺愚昧與偏見時,很多人跟著嘲笑,很多人也得益於剔除迷信後的宗教。但是,在伏爾泰給了一碗啟蒙稀粥之後,很多人渴望更能果腹的食糧。他們不願回到舊的制度與價值中,並且尋找替代物;舊觀念被推翻之後,留下了一片信仰真空。這就是浪漫主義者希望去填補的。
這樣,浪漫主義為感性文化與理性文化之間無休止的爭訟揭開了新的篇章。在巴洛克時代(17世紀初到18世紀上半葉),感性文化一直處於上風,後來因為笛卡爾的理性主義和法國古典主義興起,理性文化佔得先機。巴洛克風格與浪漫主義之間的親緣關係,在視覺藝術中體現得尤其明顯,類似於魯本斯a 和德拉克洛瓦的相似性。理性和感性兩個文化模式之間的關係是辯證的、彼此回應的,不是簡單的周期性的你進我退。浪漫主義者不是單純地重提先輩的觀點;他們掀起了一場文化的革命,其激進程度和社會效應毫不輸給同時代的法國革命、美國革命和工業革命。他們推翻了自然法的觀念,並且把關注重點從藝術作品轉到藝術家。這樣,他們撕毀了過去藝術的規則手冊,和雅各賓派摧毀舊社會制度一樣徹底。德國哲學家恩斯特·特洛伊奇說:「浪漫主義同樣是一場革命,一場真正的、徹底的革命,一場同時反對資產階級情調和普遍平等主義倫理的革命;總而言之,這場革命反對在西歐盛行的算術化、機械化的科學精神,反對混淆功利與道德的自然法,反對將人性過度抽象為普世與平等。」
黑格爾真正把握了這場革命的精髓, 他把浪漫主義簡潔而貼切地定義為「 絕對的向內性」(absolute inwardness)。對此我們在下文中還會具體討論。我們也可以說浪漫主義的先知是讓-雅克·盧梭;在18世紀所有思想家中,盧梭沒有什麼一以貫之的思想,但卻是最有影響力的。英國傳記作家裡頓·斯特拉奇在1917年曾切中肯綮地評價過盧梭的特質:「在18 世紀那些思維敏捷、意志強大、作風凌厲的人群中,盧梭是屬於另一個世界的;這個世界的特質是:懷疑、猶豫、自我意識、神秘的憂鬱、私密的內心喜悅、在大自然的孤獨中長久的思索、在心的孤獨中無限的自省。」雪萊把哲學家都鄙夷地視作「純粹的理性人」,卻把盧梭當作「一個偉大的詩人」。
本書並不試圖為浪漫主義書寫一部通史。羅列那些可以歸類為「浪漫主義者」的藝術家,將會產生一部比這本書厚得多的大部頭。本書中,我將力圖辨明浪漫主義革命最顯著的特徵,並且用實例說話。啟蒙時期的觀點認為,把人類所有的知識收集出版會推動人性的完善,而之後的浪漫主義者覺得,他們比啟蒙主義者更懂得人性。
——蒂莫西·C .W. 布萊寧
」
本期活動安排
時 間:
2018年3月10日19:00
地 點:
中山大學南校園中文堂702室
主 講:
韓婉琦(16級本科生)
田玥(16級本科生)
吳宇晴(15級本科生)
陳紫晴(15級本科生)
評 議:
吳嘉儀(17級碩士生)
馮少虹(17級碩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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