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忠於理想

近來，針對一件爭議極大的社會事件，我與我的好朋友***（他本人強烈要求把名字馬賽克）有了很大的分歧。然而，君子和而不同，我和他決定把自己的想法寫成文章來討論。下面就由我先來拋磚引玉，來妄議一番發展與犧牲。

首先，我有必要強調，我沒有反智主義的傾向。我反對的不是發展，但是，「發展中的犧牲不可避免」這句話卻實在令人作嘔。原因有二：一是這句話的本身，因為將發展中的犧牲合理化正當化與不可避免化的觀點是相當危險的。二是持有這個觀點的群體，因為能持有這個觀點的，無非是自認為不會被犧牲所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中產」們與蠱惑強迫人民為了一個「畫餅」犧牲而自己獨享「進步」的肉食者。（何謂肉食者？《左傳》曰：「肉食者鄙，未能遠謀。」）

（波蘭藝術家Igor Morski描繪的歷史車輪）

「發展中的犧牲不可避免」這句話本身是十分危險的。

從感性的角度來講，這句話毫無人性。因為它抹掉了犧牲的殘忍，把犧牲變成了發展中不可避免的一步，從而將犧牲正當化與合理化。有一個觀點：「一個人的死是悲劇，一千人的死是數據。」而這句話甚至比冰冷的數據還要殘忍。歷史祭壇上無數冤魂的嚎哭被這句話偽裝成了人類進步的讚美詩。進一步來說，我們的獲益建立於他人的犧牲這個概念使我們成為了享用他人屍體的「食屍鬼」。但是這句話通過正當化犧牲，把「食屍鬼」吃的人血饅頭變成了心安理得的歆饗，把負罪感變成了「白蓮花」，把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共情變成了「大歷史」、「大工業」的讚歎。

從理性的角度來看，這句話反倒是發展的阻礙。因為它對「犧牲」這個發展中並不完美的因素進行了正當化與承認。而人類的發展與進步恰恰建立對不完美現狀的不滿和對完美的追求上。只有不斷追求完美，人類才能進步。但是這句話對於犧牲的承認使犧牲成為了發展與進步的必然條件。那麼，既然能靠犧牲堆積出發展，為什麼我們還要想出更好的甚至是最好的方法呢？事實上，這個理念與古代農耕文明的衰落不無關係。古羅馬時期，皇帝葦斯巴薌要在聖皮特洛廣場豎立一座方尖碑，一位發明者提出了一項大大節省人力的技術，但皇帝卻因為奴隸的存在而拒絕使用這項技術。邏輯很簡單，既然靠「犧牲」（奴隸的勞動）就能豎立起方尖碑，我又何必去追求更優和最優的方法呢。

持有這種觀點的群體同樣make me sick。

中產階級或者說布爾喬亞（Bourgeoisie）出於短視的僥倖心理而持有這種觀點。他們自認為是社會的柱石與中堅力量，所以不可能被犧牲。可是，他們真的是社會的「中堅力量」嗎？從社會財富的分配來看，答案顯然是否定的。2017年美國社會財富分配調查顯示，20%的人佔有了87%的財富。這不僅否定了中產階級自認為中堅的說法，甚至讓人懷疑所謂中產階級的存在。大廈將傾，無人能夠自全。更何況當「犧牲」來敲門的時候，你一個人或者你們一群人如何代表一個階級呢？歷史的車輪碾過你的時候可不認你給自己加上的#中產階級#的tag。

至於肉食者或是野心家的例子就更多了。「一將功成萬骨枯」，他們把發展建立在無數人的屍骸上，卻自己獨享發展帶來的利益。至於他們最常用的借口，就是愛國主義與民族主義。打著為了國家或是民族發展的旗號來誘騙甚至強迫人民去犧牲。正如安布羅斯?比爾斯說的「愛國主義是一堆隨時能被野心家點燃照亮他們名字的易燃垃圾。」從古至今，人類從來不缺這種野心家。從「雅利安人種至上」的納粹德國到「大東亞共榮圈」的軍國主義日本。看看二戰時期的納粹德國，配給制下民眾飽受凍餓之苦，軍隊傷亡幾百萬人。再看看軍國主義的日本，民眾賣兒鬻女，家裡的金屬製品都被強行徵收。野心家們用一個看似宏偉的目標來煽動民眾的犧牲，自己卻毫不付出，坐享其成。《銀河英雄傳說》里，戰死軍人的遺孀質問煽動戰爭的國防委員長特留尼希特的一段話豈不振聾發聵？「請問您當時在哪兒？...... 我的未婚夫為了保衛祖國，遠赴疆場，目前已不在人世了。委員長，請問您當時又身在何處呢，讚頌死亡的您到底在哪裡？...... 你的家人又在哪裡呢？我的未婚夫已經為國捐軀了，你不是說犧牲是必要的嗎？那你的家人又怎麼說呢？你的演講如果完全正確的話，為什麼自己不去身體力行呢？」

（二戰時期德國食物配給制下的糧票）

最後，把約翰多恩的一首詩送給大家。

沒有誰是一座孤島 ——約翰?多恩

沒有誰是一座孤島，

在大海里獨踞；

每個人都像一塊小小的泥土，

連接成整個陸地。

如果有一塊泥土被海水沖刷，

歐洲就會失去一角，

這如同一座山岬，

也如同一座莊園，

無論是你的還是你朋友的。

無論誰死了，

都是我的一部分在死去，

因為我包含在人類這個概念里。

因此， 不要問喪鐘為誰而鳴，

喪鐘為你而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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