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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給自己的情書》

認識小貓的時候,我還是一個無知懵懂的少年。整天騎著我那輛破二手自行車去咖啡店打工,開心了就在路上哼哼著不成調兒的小曲兒,似乎這世上所有的憂慮苦悶都和我無緣也和我無關,當然了,這樣的狀態直到我認識王小貓為止,也不妨說,正是在這樣的沒心沒肺的狀態中,我結識了王小貓。

當然,在短暫的感慨唏噓之後,我對這世間的苦痛還依然停留在無病呻吟的層面當中。我依然地在自我的世界中自得其樂。

那天外面冷得出奇,我放好車搓著手貓腰竄進店裡,紅姐就給我派了一個活兒,讓我把正門玻璃上的膠水印兒擦掉。這下我頭大了,雖說店裡不缺熱水,但那印記在外面,這會子又是寒冬臘月,呵口氣都成霜的時節,這怎麼擦啊?

真正擦起來我才知道那印記並不像想像中的那麼好擦,我本以為拿熱毛巾敷一陣兒就很好擦了,可是我使出吃奶的勁兒,才使那痕迹淡去了難以察覺的一點點。我哈著氣,盯著那膠水痕正琢磨著好辦法的時候,在玻璃門背後,我看到了小貓。

她正用一種打量小破孩兒的眼光瞅著我,眼神里,滿是憐憫。

我推開店門進去,不知道是店內的熱氣太突然還是我反應太激烈,內外的溫差讓我渾身打了個激靈。我抽嗒了下鼻子,這時候,「文藝胖」似笑非笑看著小貓說:「女神,你有啥好辦法嗎?」她沒說話,進到店後面的保潔櫃搗鼓了一陣兒,搗鼓出了一瓶東西遞給我,說讓我把這個噴在髒了的地方,熱抹布敷著,過上個一兩分鐘再擦。照著她說的,我一試,果然靈!於是做完紅姐給我的任務之後,就去店裡找她,想親口給她說聲謝謝。結果找來找去卻始終沒見她影兒,之後經紅姐一解釋我才知曉,那姑娘是顧客,家就住在附近,只是每天早上都來這裡喝杯咖啡,曾經也在這裡幫過忙。

我看看紅姐的神情,又結合她說這些話的語調,我問紅姐說你知道的這麼細,該不會你倆是好閨密吧?她說,當然。

之後這事兒就一直擱在我心裡,不為她長得有多漂亮,只因她在玻璃門後面看我時的那樣的眼神,似像君臨天下,又似深秋靜水,泛著能把整個世界都包裹進去的蕭條。我始終想瞅著個機會跟她道個謝,可是,隔了好久,她都沒再來過。

第二次見到她是在一個多月後,我一見她面就很直接了當地問她最近去哪兒了?搞得人家「女神」盯著我足足看了有三四秒,我也知道這話兒有點兒唐突了。我跟人家又不熟,我管人家去哪兒了!她盯著我看了半天,以一種看動物園大熊貓的眼神回了我的問題,說沒去哪兒,就是去轉了轉,散散心。彼時我正在掃地,雖說明天才是聖誕節,但節日前夕的熱鬧氛圍還是能夠從進店的人數和外面街道上的熙熙攘攘中看得出來。

下午紅姐說晚上我們一起聚餐,店裡的人只要能來的都參加。我問在哪裡,她說就在店裡。我歡呼雀躍。

等到快黃昏的時候,食物就已經準備好了,只等時間一到,我們就可以把它們擺到大廳——中間那兩張大的方形桌上——開吃了。現在想起來,貌似那天的打烊,是我們比任何時候都快的。

不過在我擺好食物準備叫大家出來的時候,我看到王小貓——那個一直被我視若「女神」的人物,在店裡東邊一側的沙發角落裡,睡著了。

我打的烊,她何時進來的,我竟不知道。

她睡得很沉,也很香。頭枕著趴在桌子上的胳膊,宛若一尊正在熟睡著的維納斯。

那一刻,我看呆了,不是因為她的姿態,更不是因為她的美,而是因為這時的她,讓我分明地感覺到了一種孤傲,彷彿冬日裡獨自綻放的寒梅。那時包裹她的,是遊盪在世界盡頭的孤獨與冷清。

率先發現王小貓的還是紅姐。紅姐笑嘻嘻地過去推醒她的好閨蜜,問她要不要一起來吃好東西,有她最愛吃的烤鴨。王小貓也沒客氣,並說你讓我等了這麼久,在這兒吃完了之後,咱倆回去你還得請我。

紅姐說:「好。」

於是「女神」就坐在了離我不到十五公分的右邊座位上。這是我第一次離她這麼近地打量她。

她的眼睛有些腫,似乎還有些微微發紅。

她確實很愛吃烤鴨,一整隻烤鴨幾乎讓她消滅了大半個,我只吃到了一小段鴨脖子。吃到最後,他吮了吮自己的手指,問我:「今天這鴨不夠辣,你覺得呢?」

我覺得呢……我覺得呢……我覺得你就是一個真正的吃貨。

她看我正用一種無比「欽佩」的眼神望著她,用一種特豪氣的「大姐大」的口吻笑了起來。

吃的雖多,但人也不少,只是大家多數都是意思意思了一下就回家和自己在乎以及在乎自己的人過平安夜去了。

最後只剩下我、小貓、紅姐,還有另一個沒打完烊的男生。

小貓吃完最後一根薯條,喝了杯中的酒,就點了支煙出去了。我一開始沒出去,但不過一會兒看見落地窗外似乎飄起了雪。我開始興奮了,好幾年沒有看見雪了,如果今天能下雪,那可真算是我的福氣。所以我也推開店的正門出去了。

一出門,果然天上在飄雪,清冷的空氣讓我的身體連帶著頭腦「呼啦」一下子清醒了很多。卻不知道,腳邊的一側,王小貓正蹲在牆邊吐著煙圈兒。

等我發現的時候我竟叫出了聲,那忽明忽暗的紅點兒在眼角間突然閃爍了一下,就像鬼火一樣——那只是小貓在彈煙灰。

「一個男子漢,嗚哩哇啦亂叫什麼!」王小貓似是惱火,又略帶著鄙夷的口氣說到。

……

「出來做兼職?」

我「嗯」了一聲,算是應答。

「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在這家店做過。那時候,你紅姐還不是店長呢!」

我在心裡很疑惑:你究竟多大啊?

煙頭又狠狠地亮了一下。

「小貓姐……」

「直接叫我小貓行了,彆扭不彆扭!」

我也樂了。

「小貓,你為什麼那麼愛抽煙呢?」

她的臉轉向了我,我不清楚出他是在看著我,還是在看著我身後還沒滅盡的霓虹燈。我坐了下來,在她身邊。

「你問我為什麼愛抽煙,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從何時愛上抽煙的……」,片刻的沉默之後,她又說到:「抽煙好玩兒唄!要那麼多理由幹嘛?!」

我笑了。

果真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女王。

寂靜在黑夜中蔓延開來。

忽然間,我轉過頭去,問小貓:「小貓,你能給我講一講你的故事嗎?」

小貓手中的煙頭抖了一下……應該只是在彈掉多餘的煙灰而已。

愣了一下之後,她轉頭看向我:「你這小兔崽子,有你這麼聊天兒的嗎?我跟你很熟嗎?」她是帶著笑說這段話的。

「是不是你和所有的女孩兒搭訕時都會用這一句呀?」她略有他意地笑著說。

「並不是的。我只是感覺,你不一樣。你和她們不一樣。」

「切,怎麼不一樣了?你倒是說說看。」

我被她問得啞口無言。

「每個人都是有故事的人,不要因為自己的眼拙而去否定他人,也許只是因為我表現得有些露骨而已。不過你要聽,那我就講給你聽。故事很短,你要用心腦補。」

「嗯。」我答應得很爽快。不過一下子,我卻被她所用的「腦補」兩個字兒逗樂了。

小貓彈了彈煙灰,似對自己又像是在對我,說了一句:「不過你倒是第一個這麼直接問我的人……」。

雪下得大了。

「以前你貓姐我呀,那可是一黃花閨女,漂亮的很,曾引得無數男生『花』心暗許。可你貓姐我,卻偏偏看上了他,陳允。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看中他的,只知道那時候我在我經常出沒的地方經常撞見他。那時的我,心思單純,只想著他可能是和我性情一樣的人,有著共同的興趣愛好,行為習慣,僅此而已。但其實後來想想,當一種偶然發生得都讓你覺得它不再是一種偶然的時候,這時候在你身邊一定存在著一個必然,可惜那時候,我不懂。

「我最愛去的地方,就是大禮堂的排練室。因為那時候我是校音樂協會的,我們有一個組合,我自己也要經常去那裡吊嗓子,練練歌,那時候,我就在台下看見他。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答應的他,只記得那天頭頂燈光炫目,眼前觀眾滿堂,我莫名其妙的,就答應了他。」

「是他向你表白么?」我問道。

她抽了一口煙,良久不語。

「嗯。」他突然輕聲答道。

「那天,他應該也是提前知道了我要登台演出,所以是提前算計好了的。」

這時候,雪下得更緊了。我感到腳底的涼氣直往上涌,一直躥到我心裡。

她瞥了一眼我,又繼續把眼轉向眼前的黑夜。直到後來我才發現,那一天,她的眼,似乎永遠都是在望著那濃得化不開的黑夜。

「從那天他在我演出完上台當著眾人對我表白之後,我倆就在一起了。」

我在腦海中腦補著這二人接下來的甜蜜幸福時光。

「若是讓我回到從前,我怕是還會答應他的……」她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

我小心地問她道:「他對你……應該還不錯吧?」

小貓沒有回應。

「兩年,我倆在一起了兩年。有一天,老家的人打來電話,讓我回家參加我爸爸的葬禮,我當時就蒙圈兒了。我問怎麼回事,親戚說我爸的胃一直就有問題,這幾年我在外邊只是不清楚而已。爸爸讓他們不要告訴我,一直到生命的最後時刻,都是如此。親戚在爸爸去世之後,看這樣子不是個事兒,終究還是給我說了。」

我聽得心酸,小貓卻很淡然。

「回去處理好爸爸的喪事,我就回來了。回來之後,他很明顯地感到了我的情緒變化,就問我出了什麼事,我不想以自己家的事來煩擾別人,就一直沒跟他說。只是後來……」

小貓的淡然似乎猛然間夾雜了許多的酸楚與蕭索,聲音微微顫抖著。

「只是後來……不知怎的,他就不要我了。」她突然笑了一下,「直到我看見他和另一個女生出雙入對時,我也就明白了。」

「我不怨他,更不會恨他,我也挽留過他,我只是在想,他走得不是時候,他要走,為何不選擇一個早一點兒的時間呢?至少,是在我爸爸去世之前。」

我不語。

「我挽留過他,是的——我挽留過。那是寒假的時候,因為我實在按捺不住心裡頭對他的思念,就飛去他那個城市去找了他。下了飛機,我給他發了簡訊,說我到了,你能不能來接接我?他當時說可以。然後,我就坐在機場等。從下午四點,等到晚上十點。我到了,他卻忘了我。當他的電話打來的時候,我已經在機場呆了八個小時,那時正是寒冬時節,我呆在牆角瑟瑟發抖,腦子裡面想的,全是他。

「後來我沒有再等他,買了第二天的機票,回家了。

「回到學校後,我在校外找了一份工作,我想有了這個兼職,讓自己忙起來,或許就能忘掉很多事情,或許……」

她沒有說完。

「直到有一天,我在咖啡店的側門口看見他走過,我才知道,忙碌,並不會消除思念、化解悲傷,那只是一種掩飾。

「所以,我就追了上去……」

我等著她接著講,她卻站起身,跺了跺蹲麻了的雙腿,把手裡的煙頭彈到雪地里,那點兒紅色的亮光隨著「嗤」的一聲響,熄滅了。

她轉身回了店裡,我也跟著她一起進去。

因為不知道我倆去哪兒轉去了,而且現在外面又下著大雪,天很冷,所以紅姐看我們回來了就給我們到了兩杯熱橙汁端了過來。我呢,隨著王小貓在她最初坐著的沙發角落處坐下,我也在對面坐下,因為我覺得,這故事太簡短了——哪有故事這麼短的,而且一點兒情節一點兒渲染都沒有的呢?

再說了,應該……應該她還沒講完。

可誰承想她坐下之後就把頭枕在胳膊上打起盹兒來了。

王小貓她追了過去……追了過去之後呢?之後又怎樣了呢?我疑惑不解。

故事最後的這一段兒,是紅姐在我離職時講給我聽的,不過,也是我主動去問的。

王小貓跑著追了過去,可是沒跑幾步,等到這咖啡廳的側門口時,被衝過來的小孩兒們玩的卡丁車勾住了腳,狠狠地摔了一跤。那時,她覺得整個世界都在看著她出醜,而她的眼中,卻只有她男友的背影在她濃得化不開的黑色眸子中漸行漸遠。

王小貓不知道該恨誰,是那個搶她男友的第三者?是那個開著卡丁車橫衝直撞的小孩兒?是那場初冬時剛剛飄落的微雪?還是她抹也抹不掉的記憶?

總之,他男友確實就是這麼走了。沒有解釋,沒有道歉,什麼都沒有留下,最多,就是那路人疑惑和不解的目光,伴隨著她在地上的重重一跤,接踵而至。

她突然記起,今天是平安夜,已不知道在曾經的哪個平安夜,他送給她一枚小巧玲瓏的卡通戒指,說將來等有錢了,再換。

現在小貓將它卸下,踩了兩腳,似乎還不解氣,又把它扔進了下水道。

對了,那天,打完盹兒之後,王小貓醒來看我還在她對面坐著,就晃了晃手指,那手上明晃晃地帶著一枚卡通戒指,很俏皮,也很可愛。她問我:「怎麼樣?自己選的。」

我當時說:「很可愛,也很好看,配你的氣質。」

她緊接著問道:「我什麼氣質?」

我卻答不上了。

她看著我有些窘迫的樣子,笑了,喝了些杯中早已涼透了的橙汁,起身彎腰收拾自己的挎包。

有時我在想:現在她手上帶的戒指,是否和當初的是一樣的呢?

我沒敢問,也不會問。

小貓背好挎包,起身朝門口走去,走了幾步,轉身向著還在定定地望著她的我說了一句。

「再會。」

嗯,我也希望。我在心裡說。

「再會。」

我應道。

我終於起身,準備送送她。可她的身影卻早已消失在聖誕節前夕的大雪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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