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老的年紀再談感情,是多麼荒唐的事
太婆婆就住在我們家隔壁。
那個時候的太婆婆處在耄耋之年,也不是滿頭白髮的老人家,腿腳也利索,背也不駝,走起路來腳步輕盈,除了耳朵有點背,換了一口牙,其他一切都好。
太爺爺去世地早,家裡的兒女,孫子,曾孫子,沒有一個留在身邊。
太婆婆經常一個人坐在家門口發獃,太陽照在身上,她雙眼盯著地面,頭越來越低,幾縷銀絲漸漸散落,靠著牆,慢慢地打著瞌睡。
一坐就是一下午,時間對她毫無意義。
起風了,太陽走了,也沒有人給她蓋條毯子。
太婆婆通常都是被寒意驚醒的,打一激靈,一抬頭已是滿天星光。
她慢慢起身,走進毫無生氣的房子,自己開燈,走向廚房,揭開桌蓋,中午的冷飯用開水泡一泡,就著不知道吃了幾天的鹽煮青菜和腌制的酸菜,一個人慢慢地吃飯。
晚上八點,太婆婆躺在床上對著那台老電視,她聽不懂普通話,把聲音開到最大,讓房間顯得熱鬧一點罷了。
床頭的老式諾基亞一直很安靜,充一次電能用多久,太婆婆自己都記不清了。
一天,兩天,十天,沒有人想起家裡還有個太婆婆。沒有人給她打電話。沒有人挂念她,大家都忙。
該睡了。
太婆婆喃喃自語。
(圖片來源網路)
阿丁公按輩分我該稱呼老太公,他和太婆婆是一代人。然而不管是哪一輩的人,都只叫阿丁公。
他一輩子無兒無女未娶妻,山坳里的村子家家戶戶都往小鎮上遷移,最後就剩阿丁公一戶獨苗。
阿丁公家裡養了一群雞鴨,山上的田裡種著一小塊蔬菜,還有兩條不知道打哪兒來趕都趕不走的土狗。山上活物很多,能對話的卻一個也沒有。
天微微亮,阿丁公就開始摸黑起床,生火做飯。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菜里連一點油星子都沒有了。這有什麼要緊的,能填飽肚子就足夠了。或許也不需要填飽,有的吃,就夠了。
阿丁公一天只吃兩餐飯,犯了懶,只吃一頓也是常事。誰會在意呢?
去屋後的山上溜趟是他每天的固定活動,也是唯一的去處。山上的每一個轉角,每一條小路,每一棵樹,他都了如指掌。
最難熬的還是午後。
阿丁公寧願待在山上,也不願意留在家中。頭頂青天,背靠泥土地,在山上隨意撿棵樹,又或者隨處躺下閉著眼,一下午也能過去。
天趕緊黑下來吧,天黑了,就好了。
(圖片來源網路)
阿丁公每隔大半個月就會下山看望鎮上的太婆婆。坐在門前,他們倆總有說不完的話。
在那個住了幾十年的老村子裡,他們倆是門挨著門的鄰居。做了六七十年的鄰居,從青絲到銀髮,相互幫持,見證了彼此所有的人生軌跡。
太爺爺去世之後,太婆婆一人持家。在山上,事無大小,只要稍有困難,阿丁公必定不遺餘力。
直至太婆婆到了古稀之年,兒女在小鎮上蓋了新房,怕她一個人在山上難免照顧不周,三請四請地邀到鎮上。
結果呢,還是照顧不周,太婆婆是來守空房的。
從山上到小鎮,阿丁公要走一小時的山路,一小時的水泥路,來回四小時,每個月必定會來一次,風雨無阻。
這其中又包含了多少不可言說的情感。
(圖片來源網路)
太婆婆去世地很突然。
葬禮上,阿丁公一個人坐在角落,低著頭,沉默不語,時而用手擦擦眼睛。
整個葬禮,吹吹打打鬧鬧了五六天,阿丁公幾乎寸步不離。
我不懂事,問旁人,那個人不是至親,為什麼看上去那麼難過。
「那人是阿丁公,他對太婆婆的好,是眾所皆知的,太婆婆每年過年都會把子女給的錢偷偷塞給他。兒女也是可憐他一人過日子,每年春節都會給個紅包塞點年貨照顧一下。」
「可是進一家門又是容不下的,半老的年紀再談感情,是多麼荒唐的事。」
(圖片來源網路)
第二年,阿丁公也去世了。
再沒有什麼荒唐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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