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山,南門舊事一一 印刷廠-老權
早年,我從外省遷來博山時,是住在新建二路,與南關街,南門裡街交叉的地方。這片宅子據說是大礦業主程家的。這是一片很大的院子,青磚灰瓦敞敞亮亮。更可喜的是,不遠處的龍泉寺,一股清泉噴涌而出。就有一條清澈的小溪沿街而下,在我家大院牆外,繞牆而過。每時每刻都能聽到它那淙淙的鳴唱,那聲音總能給人帶來好心情。我就在這裡度過了我的少年和青年時代。這裡小河流淌的溫情,大街小巷走過的各色人物,還有那沸沸揚揚的市聲,都被時光的刻刀牢牢地刻進我的記憶,打磨不掉,揮之不去。永久不能忘懷。
在我家西側,新建二路路南,有座龍泉飯店。飯店後面有個叫」菜園邊」的地方。剛來博山時,看見這裡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石都感到特別新奇。於是,在無事時,總愛到處轉轉。有時一轉就轉到這」菜園邊」。這裡是一片有些陳舊的街區。那個時候的名字叫南關。大部分的房屋是低矮的、破舊的。空氣中迷漫著一種淡淡的煤煙味。我就想,這個地方在過去很長時間,該是勞苦人家居住的地方。
然而事實又不象我想的那樣。一天,我在這裡就有了新的發現。眼前是一座壯觀的小樓。這小樓並不象我們中國古典的那種,它很」洋」。那門,那窗,有點和外國的教堂相近似。我似乎可以確認,這是某個買辦資本家的別墅。毗連的還有幾排豪華的平房。說它豪華,是它那牆面,窗戶,門楣,與咱中國傳統的建築風格有著很大差別,給人一種新鮮感。走近這裡,就有不斷的」稀里一一嚓,稀里一一嚓」的聲響傳來,很有節奏,且一成不變。這是紡織廠嗎?好奇心驅使我俯在那玻璃窗上向里看。我看到數台老式的印刷機,在印報紙。也沒看那報紙是從哪裡來的,就鋪在了一個竹帘子似的東西上,那東西就掀起來,把那報紙送到另一個地方摞起來。噢,原來報紙是這麼弄出來的。我這才注意到,小樓那突出來的大門邊有塊牌子一一淄博日報博山承印所辦公室。
博山承印所舊址,位於清梅居西側
後來我才知道,建國初期,淄博市委市政府駐博山。淄博日報社也在博山。那時博山是全市的重點,重工業都集中在博山,用現在的話說,博山,牛!從五五年,報社從西冶街搬來菜園邊,就沒挪過地方。一九六一年,市委遷趾張店,報社也隨同去了。但印刷廠仍留在博山。也就是說,搬家後的最初幾年,《淄博日報》是在張店采寫編輯而在博山印刷。好在那時已經有了模寫機,那邊編好的文稿通過電台發過來。工作人員把列印好的字帶剪貼拼接,就可以付印了。一九六四年後,張店印刷廠劃歸淄博日報,博山印量減少。再後來,博山承印所劃歸博山區,成了區屬地方國營企業。我見到的博山承印所,雖然名稱依舊,事實上已和淄博日報沒有了隸屬關係。再後來,便直接更名為博山印刷廠了。
一九七三年,我服役期滿回到博山,又遇到一件與這個印刷廠有關的事。
在軍營待了整整四年,平日里總有些深深的思念。想那博山的山水人情。回家來的最初幾天,就滿大街地去轉。去看山城的每一寸,是否還似當年。
在西關街口,我抬腿邁進以前多次光顧的餛飩餔。買下了牌子,正要到灶台端回屬於自己的那碗餛飩。就看見一位老人,在桌邊,依次端起別人剩下的殘湯,仰脖喝下去。我看著他的穿著打扮乾淨利落,十分得體。那形態文質彬彬,一副領導幹部派頭。可他的舉動竟是這樣不可思異。我想,這樣的人,是絕對和乞丐是沾不上邊的,然而……那一定是遇到了什麼難處……當時我身上仍穿著那身沒有了領章帽徽的軍裝,下意識里自己依然是個兵。解放軍愛人民這種情感仍在心底沖騰。於是我把牌子拿到灶上,端回那碗餛飩放在他面前。小聲說:」吃吧,不夠咱再買……」
他抬起頭看了我一眼:」怎麼,你以為我吃不起?我只是覺得這些人不懂事。光撈撈餛飩吃了,把這麼好的雞湯給丟了。知道不?一碗餛飩的全部價值百分之九十都在這湯里,唉,瞎了呵。」
唉呀,當他還在沒完沒了地絮叨時,我的心不禁狂跳起來一一他說著一口純正的皖北話!他是安徽人,和我一樣,是淮北大平原上的人!
我說,聽你口音很熟,請問你是皖北人嗎?
他的眼睛放出異樣的光彩:」你是……」
」我是亳州人。」
」呵呵,老鄉。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我請你。」
他說著去要了兩碗餛飩,放到我面前一碗。(實際上,他面前已經有了兩碗)。
於是,我在他身邊坐下。看他吃,聽他說。但我並沒有吃的意思。他的話很多,還有點悲愴。他的語速有點快,節奏有點跳躍,讓人跟不上他的思維。他講的是他的經歷,但象起伏迭宕的小說。他說,他原本是某名牌大學的高材生,在淄博日報初創時就加入了記者行列。作過記者編輯,後來,」因一句話的事兒」被打翻在地又踏上一隻腳……
這時那個賣餛飩的姐姐過來拉了我一把:」別聽他胡扯,他神經病,印刷廠的迷人。」
我被拉到門外,回頭望去,他眼裡含著淚,把那三碗餛純統統喝光了。然後象喝醉了酒,走出門來,從我面前走過,竟沒看見我一樣,逛逛蕩蕩地走了。
以後我再沒見過這個人但又忘不了他。經多方打聽,了解到,他叫權又全,確實有些才幹,不知因為什麼犯了錯誤。一錢不值了,在印刷廠干起了勤雜工,人也患上精神病,成天顛三倒四的。
後來,他老家來人,叫他轉回家鄉。但他不幹,他要留在這裡等個」說法」。此人在八幾年去世,到死也沒等來他要的」說法」。
同事眼裡的老權
權又全是那個年代的一個代表,也可能就一句話,就毀了自己的事業或一生。多年的接觸了解,他並不瘋也不迷,而是環境使他常年與廠周圍同事無語言交流,只低頭幹活。我剛進廠時幹校對,有時無意中他竟給指點,我也感到意外和感激,因此就想多接近多和他說話,但他也沒任何感覺。但有件事至今我記憶憂心,七八年在家休產假,他買上禮物送到家裡。
提起這事,有點說的太多。不過你寫的此事,也證明他就是一個那樣的人,有文化、有學歷、有能力。
明日我們將刊登「昔日,淄博一中學霸」,敬請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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