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燊：一篇小說，或日記
1
很早就醒了，只是眷戀著睡窩不肯起來。閉上眼睛又半睡半醒地睡著，迷迷糊糊中彷彿又回到小時候：在熱鬧過後的無人戲台前流連，在新開的遊戲機室里打街機，從學校操場走到教室，和同學一起為教室前的櫻花樹澆水......就這樣一個場景接著一個場景，及至重新張開雙眼，天色已是大亮，窗外不知什麼鳥在叫著。忽然想，人生還有什麼意義嗎，當然沒什麼意義了。
2
在書店看書，一張椅子坐了四個人，擠得很，後來坐外側的一個人走了，我想提醒身旁的女孩有空位了可以坐過去一些，結果說得太直接了：「你坐過去一點可不可以？」語氣可能還有點生硬，那女孩好像嚇到了，連忙說對不起，然後便起身離開了。我忽然覺得有點內疚。
3
晚上十一點，便熄燈睡覺，但輾轉反側，怎麼也無法入睡。十二點半，起來喝了一包牛奶，然後開始試著像電視上說的那樣數綿羊，越數越清醒；又試著什麼都不想，但各種思緒不停地浮現。凌晨三點，依然醒著，恨不得以頭撞牆。
4
夢裡行走在一片沙漠上，一座巨大的白色城堡忽然出現在陽光下，通體晶瑩，像北極的冰雪一樣白。我向它走去，但走得越近，它就越變得透明。來到城門前，它已變成淡淡的立體幻影。城門緊閉著，看不清裡面是什麼。我伸手想推開城門，手卻穿透了進去。我於是直接穿門而入，霎時間城堡不見了，眼前只剩一片沙漠。
5
搭公交車去圖書館，後面坐著一對小情侶。他們一直在講話，有點聒噪，但並不令人討厭，因為他們講話時候的語氣是很快樂的，尤其那女孩，好像每一句話都帶著甜蜜，聲音也非常可愛。我有點想回頭看看女孩長什麼樣子，但忍住沒這麼做，因為這樣未免有些唐突，也因為她的聲音使我覺得她應該長得很甜美，可是又好像記得剛才瞥見的形象並不如此，不想破壞心中這個想當然的美好的印象。
6
傍晚，一個人低著頭緩緩緩緩走著，彷彿沉浸在一種消沉而愉悅的心情中，一種懶洋洋，甜滋滋，像水一樣溫柔的感覺。但這並非因為愛情，而僅僅是由於這緩緩緩緩的傍晚的散步。我不想加快腳步，如果走快一點，這種感覺就會消失。
7
在學校操場散步，兩個女生手牽著手走在我前面。我看看她們，心裡想，她們眼中的世界會不會比我眼中的世界更美好呢，雖然我們走在同一個地方。
8
屋外下著大雨，沒有出門，在看一部動畫電影。電影里也在下雨。裡面的主人公喜歡雨天，我不喜歡。雨中的一切都是濕漉漉的，所以一下雨，我就不想出門。
9
躺在沙發上，想像自己乘坐遊船出海遠行，在上面最快樂的時光是什麼呢，或許是這樣的：天氣晴朗的午後，躺在甲板上曬太陽，海風陣陣吹來，浪聲一下一下的猶如搖籃曲，船緩緩行駛在藍天碧海間，而我在心中回憶起少年時候的海。
10
買了一桶冰淇淋，坐在商場外面的椅子上吃起來。吃完，對面的女孩突然問：
「你吃雪糕的時候一定在想什麼人吧？」
我楞了一下：「沒有啊。」
「看你吃得很專心的樣子，好像在回味什麼。」
「呃......只是因為很好吃。」
11
夜色很好。夜空像一潭黑色湖水，一切都顯得很安靜。只有星星一閃一閃的，彷彿精靈在眨眼睛。我坐在窗邊，看著遠處的燈火，想像在某棟樓的某個房間里，有一個什麼樣的人，正在做什麼樣的事。
12
在商場看一個小孩騎木馬。看他又笑又叫，很開心的樣子，好像自己也很開心了。
13
一天三次見到同一個人。第三次碰見的時候，我對這人笑了一下。對方一臉冷漠，毫無反應。我覺得自己蠢透了。
14
坐在公交車裡，默默地看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車、樓、霓虹燈。車廂中有二三十人，但他們的存在對我沒有任何意義，甚至連風景都說不上。有時我甚至會一閃念地覺得這些人並不是真實的，而只是一些視覺符號。這種想法很可怕。當生命被視為符號，生命就不再具有生命的價值。那麼，在別人眼中，我大抵也只是符號吧。在同一時空中而沒有任何關係的人，只能如此。
15
睡不著，在漆黑中，我想像自己坐在宇宙飛船里，獨自漫遊在遙遠的宇宙深處。
16
夢見自己成了逃犯，在一座森林裡迷路了。森林裡有一間木屋，裡面住著一個黃頭髮的女孩。我看得見她，而她看不到我。木屋外有許多黑衣人在找這個女孩，但他們都找不到她，因為他們害怕那間木屋，誰也不敢踏進去一步。後來，那些人消失了，女孩出現在屋頂上，手裡拿著一張相片，在和一個看不見的人說話。
17
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寂寞。但寂寞是永遠也習慣不了的，總會有那麼一些時刻它會趁虛而入，叫人莫名其妙的感到難受。此刻，坐在這裡，四周沒有一個人，夜是靜的，路燈是暗的，雨細細的下，冷風一陣陣吹過……我忽然想，要是旁邊有個人可以說話就好了。
18
在陌生的旅館醒來，恍惚中有一種不知身在何地的感覺。
19
聽到隔壁傳來小孩剛睡醒時的哭聲，心中忽然閃過一絲對生活的希望。鄰居家的小孩，非常可愛。每次看見他，我都很開心。那些我喜歡的人，看到他們開心，我也會覺得開心。
20
又看見那個女孩，她已將黃髮染回黑色。她坐在我對面，正在看著手機，臉上不自覺地露出微笑。我想，她現在一定很幸福吧。
21
想起某件事，忽然意識到不知不覺中，時間又過去了一個月。十月月到現在，發生了好多事，又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漫長得像一個世紀，又像只過去了一天。
22
清晨，遠處傳來直升飛機的聲音，腦海中隨之浮起一個畫面：廣闊的藍天中，一架直升飛機向遠方飛去，越飛越遠，越飛越遠，終於變成一個小黑點，消失在藍天里，就像一個遠去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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