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茅侃侃：「我不後悔，就是命衰」
導讀：
2018年1月24日，80後創業領軍人物，萬家電競創始人、CEO茅侃侃被曝於家中自殺，年僅35歲。有媒體報道稱，茅侃侃之死或與其創業失敗有關。兩個多月前，茅侃侃主動曝光了自己與萬家電競大股東，上市公司祥源文化（原萬家文化，600576）之間的矛盾——在趙薇旗下的龍薇傳媒50倍槓桿收購萬家文化失敗退出後，接盤方祥源控股要求將虧損的萬家電競剝離。茅侃侃抵押了個人全部資產，並向所有朋友借錢，為公司「續命」，但終究未能阻止萬家電競走上倒閉清算的道路。不過此時的茅侃侃反倒釋然了，在之前與網易財經的一次見面中，他看起來精神不錯，慶幸與祥源文化的一段糾葛總算要剪斷了。他甚至憧憬著2018年上半年即將上線的一款遊戲，能為自己償還所欠的債務。遺憾的是，這位四次創業四次失敗的年輕人，未能等到成功的那一天。
又一位創業明星隕落。
2018年1月24日，萬家電競創始人、CEO，1983年出生的茅侃侃走完了自己短暫的一生，年僅35歲。有媒體報道稱茅侃侃疑為自殺，原因可能與其創業失敗有關。
因為趙薇旗下龍薇傳媒的50倍槓桿收購，萬家電競的大股東，上市公司萬家文化（600576）受到證監會立案調查，重組流產，原實際控制人孔德永匆匆「賣殼」。此後，接盤方祥源控股將萬家文華改名為祥源文化，茅侃侃及其虧損的萬家電競的處境急轉直下。
兩個多月前，2017年11月13日傍晚，在茅侃侃常去的北京亞運村的一家咖啡館裡，這位創業者向網易財經訴說了那段「艱難的日子」：新入主的祥源控股給萬家電競下達了儘快剝離的要求，他多番溝通無果，萬家電競進入清算階段。在此之前，為給公司「續命」，他已耗盡所有資產，「能抵押的都抵押了，能刷臉借的都刷得差不多了」。
不過，此時茅侃侃反倒覺得「解脫」了。與網易財經見面當天，他看起來精神不錯，甚至高興與祥源文化的一段糾葛總算要剪斷了。他甚至憧憬這2018年上半年即將上線的一款遊戲能為自己清償債務。
從19歲創辦網路遊戲公司Majoy開始，茅侃侃一直被視為80後創業標杆。可是四次創業卻無一成功，他將這一切歸結於兩個字：「命衰」。這個來自部隊大院的年輕人給自己取了個微信名，叫「茅小賤」，他用混江湖的心態創業，卻將「善良」作為自己人生的第一信條。
在兩個多月前的那次見面中，當網易財經提出「萬家電競的失敗是不是可以歸咎到孔德永匆匆賣殼」時，他堅決否認：「不怪老孔，他也和我一樣命衰，碰到趙薇那事。」他評價孔德永是能夠為自己兩肋插刀的人。
在生命結束前的1月23日凌晨，茅侃侃發了最後一條微信朋友圈：「嗯，我愛你不後悔，也尊重故事的結尾」。
被大股東拋棄的萬家電競
與萬家文化有關的那段日子，是茅侃侃短暫的35年人生中，最為艱難的一個時期——一手創立的萬家電競資金鏈斷裂，又遭到大股東萬家文化的拋棄，公司陷入停擺清算的困境。
2017年8月初，受到趙薇收購萬家文化遭證監會調查事件的影響，萬家文化原董事長孔德永匆匆將上市公司賣給祥源控股。但後者並不願接手上市公司持股46%的重要子公司萬家電競及其負債，而是急於將其剝離出去。
公開報道顯示，彼時萬家電競的實際債務已經高達6000多萬元，茅侃侃也抵押了自己的房子和車。而且因為拖欠工資，萬家電競的員工已經集體去朝陽區勞動局進行勞動仲裁。
在2017年11月13日的那次見面中，茅侃侃告訴網易財經，他已為萬家電競支付了2000多萬元。而在此前，他在接受媒體記者採訪時稱，自己「兜里只剩下十幾萬元，用來繳借款的利息」，「萬家電競賬上只有1000多元，交電費都不夠，公司辦公室已經關閉」。
工商資料信息顯示，萬家電競成立於2015年9月30日，註冊資本1000萬元，其中萬家文化出資460萬元，持股46%；茅侃侃出資340萬元，持股34%。
對於祥源控股主導的上市公司要求萬家電競在一個季度內必須完成剝離的任務，茅侃侃沒有拒絕，他說尊重上市公司的選擇。但是，他根據萬家電競的實際狀況，於2017年10月6日向祥源文化常務副總裁封國昌發郵件，提出「短時間內（1個季度內）實現上市公司退出並收回基本投資不太可能，這需要2至3個季度」的異議。
一面是上市公司鐵了心要止損，另一面是萬家電競正面臨一款新遊戲上線急需資金，雙方的矛盾無法調和，讓長達兩個月的溝通無果而終。2017年10月中旬，茅侃侃自己提出清算萬家電競。
曾與萬家電競接洽入股事宜的上海基金方面也向媒體表示，與祥源文化溝通將近兩個月，了解到萬家電競資金緊張，已經欠薪兩個月，打算破產清算。如果因為祥源文化方面不給予支持，萬家電競因為資金短缺的緣故，在遊戲即將上線的前夕分崩離析，十分可惜。
2017年11月1日，茅侃侃曾在朋友圈公開指責祥源文化不履行義務，並主動曝光雙方就剝離萬家電競的所有往來郵件。對於此舉的初衷，茅侃侃此前向網易財經坦言，是希望糾葛趕緊了結，「不管是關停了還是怎麼著，趕緊解決，別卡在那兒。」因為他只是萬家電競的股東之一，即使破產清算，他一個人說了也不算。
但事實上，茅侃侃一直試圖尋求祥源文化支持，將萬家電競繼續經營下去，不過對方鐵了心要將萬家電競剝離出去。至此，他不再掙扎。2017年11月10日，茅侃侃找到祥源文化，雙方在關掉萬家電競一事上達成共識，「找到一種方式，處理掉資產」。
三天後，與網易財經見面時，茅侃侃看起來精神不錯。他甚至高興與祥源文化的一段糾葛總算要剪斷了。
2017年的最後一天，茅侃侃在朋友圈發聲：「2017失去了所有的所有，可特么要過去了。祝福都收到了，謝謝。2018新年快樂！」
2018年1月18日，萬家電競的工商資料發生變更，法人由孔德永變為茅侃侃，董事長孔德永、蔡明、詹純偉、高朝輝和茅侃侃五位董事，則只剩下茅侃侃一位董事。這距離他逝世只有一周。
不後悔選擇萬家文化
茅侃侃與萬家文化原控制人孔德永的初識，要追溯到2015年下半年。
彼時，在茅侃侃團隊退出第三次創業的公司鳴鶴鳴和，重新尋找東家時，曾有多家上市公司表達了合作意向，但茅侃侃最終選擇了萬家文化。「當時好多人都能合作，比他（孔德永）條件好的多了去了。」向網易財經回憶起這段經歷時，茅侃侃臉上滿是笑意。
茅侃侃是個細心的人，他細數了幾件讓他當初決意選擇孔德永的小事：孔德永在一個應酬中喝了不少酒，但見他時聊得「挺明白」，甚至還拿出筆記本記錄，第二天也沒有「斷片」（忘記）。過了幾天，孔德永還去搜索查詢與他聊天的內容，跟身邊人請教，之後發微信問他「哎，我這麼理解對不對？」
茅侃侃說自己很在意消息回復得是否及時，比如回復郵件時間不要超過24小時等。反饋迅速是他決定選擇孔德永的第二個原因。他說，即使孔德永把萬家文化當作一個「殼」來運作，也希望把公司運作好了再賣掉，「他做事還是走心的，也願意學習，沒什麼架子。」
儘管因為孔德永賣掉萬家文化，導致萬家電競陷入被新股東祥源控股拋棄的困境，但在與網易財經一個多小時的對話中，茅侃侃一再表示，「老孔他真的是個好人，他對我沒有沒做到的承諾。」
在茅侃侃的印象中，孔德永低調，長得帥，不太愛應酬，極為顧家。而且是一個有投資理念、做事情的人，不是特別江湖范兒，很講江湖義氣。「他認人，如果咬定這個事情，他是恨不得能替我兩肋插兩刀的那種。」
茅侃侃承認，處於研發期的萬家電競是避免不了虧損的，所以在2016年年底萬家文化終止重組後，他就向孔德永提出了融資的想法，「我和老孔說，（讓萬家電競）去外面融一輪資，你也能把你的持股比例降下來，也沒有那麼大的壓力」。他反覆強調，跟孔德永合作時有商有量、共同進退，這與祥源控股接手後的情況有天壤之別。
彼時，茅侃侃並不覺得融資是特別難的事，「當時上市公司也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所以我才跟孔總說，（融資）這樣就不用再花上市公司的錢了，從年底開始我自己花錢就可以了。誰會想融到今天還沒弄完。」他承認，上市公司與龍薇傳媒終止重組，對萬家電競融資來說是利空消息。
對茅侃侃來說，尷尬之處在於上市公司佔有萬家電競46%的股份，「無利不起早」的基金希望獲取更大的利益，也獲得一些承諾，但他過濾掉了一部分這樣的基金；更麻煩的是，上市公司被立案調查，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怎樣的結論，這件事對他的融資是負面的，「即使它（上市公司）作為一個退出的平台，都可能會有問題。」更難的是，當他跟孔德永就融資一事談得差不多時，又趕上了孔德永賣上市公司，「我記得特清楚，周一見的老孔，周五停牌了。一周後就開始公告，『殼』賣了。」
事情發展至此，茅侃侃對孔德永沒有半句怨言。2017年11月1日，在微信朋友圈，他公布了與祥源文化的往來郵件後，還補充說「孔總對我非常好，這些關係和孔總一點關係都沒有」。他還和網易財經調侃孔德永：「他就是命衰，跟我今年一樣衰。我覺得命里該你衰，不管是這一年還是這幾年，我就認了。」
這個來自部隊大院的年輕人給自己取了個名字叫「茅小賤」，他用混江湖的心態創業，卻將「善良」作為自己人生的第一信條。他用「倒霉」、「命衰」來解釋自己的遭遇，來原諒周遭的一切。
創業明星隕落
十年前，Majoy的茅侃侃、泡泡網的李想、康盛創想的戴志康和Mysee的高燃作為80後創業領軍人物，站在央視《對話》欄目的舞台。他們被貼上「創業明星」、「創業版京城四少」等標籤，吸引了無數關注。
茅侃侃，據稱只有初中文憑，卻在計算機領域天賦過人。公開資料顯示，他小學五年級開始玩電腦，14歲開始在《大眾軟體》等雜誌發表文章，並自行設計開發軟體。2004年正式創業，成為MaJoy總裁。
但對於創業，茅侃侃卻曾這樣評價自己：「我的性格不適合創業。我這樣的特別不適合做生意」。他還說自己的律師認識他很久了，「他說我最大的毛病就在這」。但自稱不適合創業的茅侃侃卻在創業道路上走了17年。
在Majoy之後，茅侃侃先後做了移動醫療領域的APP，以及提供實時路況信息的APP「哪兒堵」。2013年，茅侃侃加入GTV（鳴鶴鳴和），初涉電競圈。2015年9月30日，茅侃侃與上市公司萬家文化成立合資公司萬家電競，並出任CEO，個人持股34%。
萬家電競成立後，一直處於虧損狀況。2016年，這家電競公司實現歸屬於少數股東的損益為虧損1073.72萬元；2017年半年報顯示，當期歸屬於少數股東的損益為虧損約215萬元，負債合計約為4812.7萬元。
在茅侃侃與祥源文化矛盾公開後，後者曾回應萬家電競虧損和融資無果，意圖指出這才是引發萬家電競問題的根源。但茅侃侃認為，研發公司前期肯定是要虧錢的，並非原罪；至於融資受阻，則是祥源文化要求「在一個極不可能的短時間內，希望有人先接盤老股，再對我們增資擴股的方案」。對此，他「確實難以做到實操」。
茅侃侃終究沒能等到將萬家電競帶出泥淖的那一天。
2018年1月25日，當茅侃侃去世的消息傳出後，網易財經第一時間和他的朋友進行核實。他生前的好友，汽車之家創始人李想在微博發出訃聞，並懇求所有的媒體和朋友不要對茅侃侃下任何帶有主觀偏見的結論。
「感謝大家，讓侃侃安心的走。他是身邊好友心中最仗義的那個，沒有之一。生活中，他永遠是第一個出來幫朋友扛事的人，沒有目的，不求回報；創業中，他背負了所有屬於他以及完全不屬於他的全部責任。身邊小有成就的人很多，但在我們心中份量最重的那個哥們，茅侃侃是唯一。走好，兄弟。」李想在微博中如是說。
在兩個月前那次和網易財經的交流中，茅侃侃除了多次提到希望對得起員工，還多次提到李想等借錢給他的朋友，「李想是第一個給我發微信，讓我不用著急還錢的，他說『把我放在最後，不還都無所謂』。」這讓他很感動。
憶及2017年11月13日當天，在朋友的慰藉中，處於公司清盤失落中的茅侃侃，仍然鼓起精神，對電競行業充滿憧憬。他向網易財經透露，自己對2018年上半年即將上線的一款遊戲很有信心，「畢竟我還欠了一屁股債要還呢」。
遺憾的是，他沒能等到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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