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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雪峰:納蘭性德的「家國」,盡在詩詞之間

納蘭性德的「家國」,盡在詩詞之間

文 趙雪峰

堠雪翻鴉,河冰躍馬,驚風吹度龍堆。陰磷夜泣,此景總堪悲。待向中宵起舞,無人處、那有村雞。只應是,金笳暗拍,一樣淚沾衣。

須知今古事,棋枰勝負,翻覆如斯。嘆紛紛蠻觸,回首成非。剩得幾行青史,斜陽下、斷碣殘碑。年華共,混同江水,流去幾時回。

吉林烏拉街的霧松

這首《滿庭芳?堠雪翻鴉》詞,在清代詩詞史上佔有重要一席,作者是清康熙年間著名詞人、「清詞三大家」之一的納蘭性德。詞中的「混同江水」一句,為詞所描寫的場景定了位。混同江,即松花江,《大清一統志?吉林一》:「混同江,在吉林城東,今名松花江。」

詞的上片寫古戰場的荒寒陰森,「陰磷夜泣」、沒有「村雞」,此情此景「總堪悲」,下片表達了詞人滿懷哀怨和痛苦:「今古事」都是虛無的、短暫的,古來的一切紛爭,一切功業,到頭來除了「剩得幾行青史」「斷碣殘碑」之外,余皆成空。納蘭性德為什麼會在詞中抒發這番情感呢?這還得從他的出身說起。

納蘭性德(1655-1685),祖居今吉林省四平市葉赫鎮,葉赫那拉氏,字容若,原名成德,後改為性德。納蘭性德的曾祖父是海西女真葉赫部(王城在今吉林省四平市的葉赫鎮)貝勒(王)金石台。明萬曆四十七年(後金天命四年,1619年)八月,金台石在努爾哈赤大軍進攻葉赫部的戰爭中城破被絞殺。他的祖父尼雅韓隨葉赫部眾被遷至後金的建州。尼雅韓的次子納蘭明珠即納蘭性德的父親,後來成為名噪一時、權傾朝野的康熙朝重臣,時人以「相國」榮稱。納蘭性德的母親出身愛新覺羅皇族,也因此納蘭家族得到皇家的蔭護。說起來,今天吉林省境域是納蘭性德的祖居地和家鄉了。

納蘭自幼飽讀詩書,文武兼修。據史料記載,他14歲已通六藝,15歲入太學就讀,17歲入國子監。18歲參加順天府鄉試,考中舉人;19歲參加會試中第,成為貢生;20歲時參加廷試,中進士。納蘭性德不僅有過目不忘、下筆立成的天賦,而且刻苦向學,20歲前後便主持編纂了一部儒學彙編——《通志堂經解》。他的文采名聞天下,武藝也超群拔類,「善騎射,發無不中」。由於才華出眾,深受康熙皇帝賞識。21歲時被康熙帝選作侍衛,跟隨皇帝身邊,先授乾清門三等侍衛,後循遷至一等,武官正三品。

1682年(康熙二十一年),納蘭性德隨駕康熙皇帝東巡吉林地方。康熙一行曾在葉赫部舊址停留,《清實錄》記載:「庚寅,上駐蹕葉赫和屯西塔克通阿地方」。康熙皇帝駐蹕的具體地點,筆者沒有考證,但康熙在葉赫鎮老爺廟村的舊城址處停留察看,這一點是肯定的,有詩為證。

《經葉赫廢城》詩:

斷壘生新草,空城尚野花。

翠華今日幸,谷口動鳴笳。

此時,康熙皇帝所視的舊王城,經過戰爭的破壞,已經人跡皆無、瓦礫遍地、野草叢生。走在廢墟上,康熙回想祖先征戰葉赫、統一女真的戰績,指點江山,不無感慨。

「斷壘」「空城」說明舊王城頹敗。連歡迎的百姓也沒有,只有隨行的儀仗隊在谷口奏響「鳴笳」。

扈從此次東巡的大臣高士奇在《扈從東巡日錄》對此城有詳細記載:「城在北山之隈,磚甃城根,亦有子城,尚余台殿故址。又一石城,在南山之陽,水草豐美,微有阡陌,相傳夜黑、哈達、灰法,皆東方小國,各有君長,我太祖高皇帝破之,其地遂墟。」

葉赫古城遺址

此時,離葉赫部敗亡不過六十多年。作為葉赫王室的後裔,隨行的納蘭性德不能不知道祖輩征戰立國、稱王一方的舊事。私下裡,他的祖父和父親也不可能不和他追述那段驚天動地的歷史。他在和老師徐乾學切磋學問時,就常流露出對「古今家國之故,憂危明盛」之感。隨皇帝來到自己祖輩們揚刀躍馬、開疆拓土的故地,走在埋有祖先遺骨的廢址里,多愁善感的納蘭性德心中怎能不風起雲湧、感慨萬千呢?但此時的他卻極力淡化內心中「家國之故」意識,一句詩一句詞也沒有留下。這是在皇帝面前,他只能極力掩飾內心深處的真實想法。

離開葉赫,納蘭性德隨皇家隊伍經阿爾灘訥門(今伊通滿族自治縣大孤山鎮)、蘇瓦延畢喇(今長春市雙陽區蘇瓦延衛老城)、搜登站(今吉林市船營區搜登站鎮)到吉林烏拉(小烏拉,今吉林市老城),停留幾日後,泛江前往並駐蹕大烏拉(今吉林市龍潭區烏拉街滿族鎮舊街村)。大烏拉,曾是扈倫四部之一的烏拉部王城所在地,烏拉部曾和葉赫部一樣,興盛一時,在葉赫亡國前被努爾哈赤所滅,王城舊址也被廢。

納蘭性德來到與葉赫王城同樣命運的烏拉部故地時,抑制不住那種為祖輩家國傷感之情,於是寫下了《浣溪沙》詞:

樺屋魚衣柳作城,蛟龍鱗動浪花腥。飛揚應逐海東青。

猶記當年軍壘跡,不知何處梵鐘聲。莫將興廢話分明。

納蘭性德將此詞題曰「小兀喇」(小烏拉),實際上寫的卻是大烏拉的事,更真實的想法是寫他祖先的故國葉赫。「猶記當年軍壘跡,不知何處梵鐘聲」,納蘭性德寫下對自己祖輩們的沉痛之語。

《浣溪沙?小兀喇》詞似乎言猶未盡,納蘭性德似乎想直抒胸意,於是他又寫了《菩薩蠻?大兀喇》詞:

問君何事輕離別,一年能幾團欒月。楊柳乍如絲,故園春盡時。

春歸歸不得,兩槳松花隔。舊事逐寒朝,啼鵑恨未消。

有納蘭詞研究者認為,此詞是納蘭寫給離別在家的妻妾的,「舊事逐寒朝,啼鵑恨未消」其實,筆者更認為是納蘭抒發情感的,回想祖輩們被滅亡的舊事,內心中怎能不啼血而恨呢?他只不過是不敢明言而已。

烏拉古城遺址

隨皇帝行船在滾滾流逝的松花江里,站在烏拉故地磅礴的松花江邊,看大江東去,多少心事湧上心頭?青春年少、激情滿懷的納蘭性德詩性大發,於是又寫下了《松花江》一詩:

宛宛經城下,泱泱接海東。

煙光浮鴨綠,日氣射鱗紅。

勝擅佳名外,傳訛舊志中。

花時春潮暖,吾欲問漁翁。

納蘭性德以極為深情而熱烈的筆調,描繪了松花江平穩寬闊的江面,「泱泱接海東」的壯麗和「煙光浮鴨綠,日氣射鱗紅」的奇美,以及「花時春漲暖,吾欲問漁翁」的平和與恬靜,更透露出對家鄉山水真切的留戀與熱愛情懷。納蘭性德站在江邊之時,正是春暖花開的農曆四月,江邊的潮水也是暖的了,可他要問漁翁什麼呢?問漁翁的生活嗎?問漁翁的收穫嗎?問漁翁知不知道這烏拉舊國的故事嗎?有誰還能知道祖輩有故事呢?

白天的松花江波濤洶湧、奔騰不息,夜晚的松花江月影朦朧、濤聲拍岸,納蘭性德在另一首《松花江》詩中寫到:

瀰漫寒草望逶迤,萬里黃雲四蓋垂。

最是松花江上月,五更曾照斷腸時。

一路上低落、抑鬱的心境,此刻全被松花江上的一輪明月提醒加重了。

行走在祖先故國的土地上,納蘭性德有情不便說,有感不得發,那該是一種怎樣的心緒呢?好在有大小烏拉,有松花江,不然,我們真不知道納蘭對祖輩、對家鄉有如此的情懷。他用了三首詞、兩首詩,隱忍而又盡情地抒發了長期積於心中的苦情。這種「苦情」,著名納蘭詞研究者黃天驥在《納蘭性德和他的詞》中說是「納蘭對家族被滅往事的隱恨」。

三年後,康熙二十四年(1685)暮春,納蘭性德報病而亡,虛年僅31歲。一代詞星隕落,中國詞界的天空也因此暗淡了許多。納蘭性德的「家國之故」情懷,只能由後人們在他的詩詞中探尋了。

約稿啟事

地名古今」以強調原創為主。內容板塊和欄目大致如下,文章字數以兩三千字以內為宜。突出個人化,文字盡量講究而有韻味。

1、我說地名|以個人視角講述熟悉的地名歷史變遷和故事,避免面面俱到,避免羅列概念。突出個人對地名的理解和歷史變遷的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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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存鄉愁 敘說古今

地名,是我們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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