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大學教授苅部直：自由平等才是真正的「明治精神」

譯自日本《朝日新聞》網路版

今年距離明治元年（1868年）剛好150年，日本政府正在推進相關紀念措施的準備。其目的在於學習包括「和魂洋才」等思想在內的「明治精神」。時至今日，明治維新值得關注的地方是什麼？日前，《朝日新聞》就此採訪了從事日本政治思想史研究的東京大學研究生院法學政治學研究科教授苅部直。

據首相官邸主頁介紹，「明治維新150周年」的各種紀念措施旨在「學習明治精神，重新認識日本的優勢」。據稱，具體措施包括以明治150年為國內舉辦的有關活動冠名，選取「活躍於明治時期的年輕人、女性以及外國人」作為對象，宣揚他們的事迹及精神等等。

對此，苅部教授在他去年上半年推出的著作《通往「維新革命之路」》一書中對明治維新在意識形態方面的意義做出了新的闡釋。

為何明治維新的進程不僅限於幕府對朝廷的「大政奉還」這一政權更替的層面，而是深入到了武士身份解體的程度？而西方「文明」又為何會在日本社會紮根呢？苅部教授就此廣泛研究了從江戶時期至明治時期的許多知識分子和商人等人士記述，由此摸索出了當時以傳統形象示人的儒家思想等學說中對為政者的世襲制度和身份等級秩序的批判性思維為人們所汲取，並在江戶時期後半葉滲透至整個日本社會的路徑。

苅部教授表示：「在我看來，在江戶時期的最後階段，日本列島已經充斥著對身份等級制度這一統治秩序的不滿，也就是說，人們對於個人出身決定人生的現象很不滿。」此時，與西方現代社會相關的信息開始進入日本。「當時的西方已經處在更加自由平等且福利制度較為完善的社會。對此，日本國內的人們基於在江戶時期所培養的價值觀認為，從人們生活的社會來看，西方各國存在著公正合理的一面，這一點值得肯定，並且希望自己也這樣生活。正因如此，『文明開化』的風潮才在日本社會紮下了根」，苅部教授說道。

在明治時期的歷史事件中，苅部教授建議人們對1871年武士集團依靠世襲方式統治日本各地的體制宣告終結的「廢藩置縣」予以重視。因為，「這是象徵武士身份解體的事件」。當然，廢藩置縣並沒有一舉實現「不受出身及成長經歷束縛的社會」。

苅部教授也提醒人們注意「明治150年」的轉折點，也就是日本在距今約70年前的「戰後改革」期間所推行的解散財閥和農地改革。「在把人們從束縛中解放出來這一點上，這兩者與廢藩置縣之間存在著共性。既然要回顧明治維新以來的150年，最好也要注意到貫穿二戰前後的進程」，苅部教授說道。

那麼，日本政府現在突出強調「明治精神」和「日本的優勢」有何背景？苅部教授表示，在全球化加速發展、日本賴以維繫的經濟力量被中國超越的背景下，日本國內的保守派抱有所謂「日本將喪失精神內核」的危機感。他還說，在指代不明的「明治精神」一詞中所潛藏的目標就是激發民族主義。

另一方面，日本政府自身就「明治精神」所列出的主要內涵包括機會均等、挑戰精神和和魂洋才等思想。一般認為，所謂和魂洋才，是指只從技術層面而不是從包括思想和道德在內的精神層面全面接受西方文化的一種精神態度。「其想要表達的意思是，日本雖然吸收了（西方的）技術，但並未喪失（傳統）倫理道德的根脈。然而，實際上，當時的日本人不僅找到了西方的知識技術，也在精神上找到了西方的價值觀。所謂和魂洋才之說，會令人難以看到這一事實」，苅部教授說道。

苅部教授表示，走向一個不論個人出身和成長經歷，任何人都能夠自由選擇職業並通過努力來提高自身社會地位的社會，這是人類的普遍願望。他說：「明治維新時期的日本人超越國境阻隔所形成的文化差異，對那些各國共享的人類普世價值觀進行了追求。在全球化時代，這種精神力量值得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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