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系列之四：驚蟄，乙未上元前後隨錄
素材系列之四：驚蟄，乙未上元前後隨錄
一
正月十三，大風。
大風是藍色的嗎？
大風是黃色的。
二
沙塵暴來了
春來了
春來了
痔瘡發芽了
三
就沙塵暴、春天、痔瘡的關係
和妻子討論了一下
她終於知道，一般情況
我的詩不是想像，也不是幻覺
四
給姨去拜年，才知道她的大兒子
就是那個用一生積蓄買了一堆紀念幣
在地攤，一個叫賣2000元的表哥
沒啦
值夜班。早起上廁所，一頭栽倒，再也沒起來
五十八。很快將享受養老金
花兩天時間，妻子給我把這事，說了個大概
那就是，已七個了，我說
就是從老岳丈去世算起，三、四年的時間
和我們有點親戚關係的，已離世七個
而這個，是在原來我們掰指頭時
漏掉的
那一個
「他叫碎富，還是狗娃子？」
五
正月十四，下午下班，忽見大雪，恍然已不在人間矣。
等車的人，瞬間頭髮皆白，男女概莫能外。
那個戴帽子的，他不知道，他的帽子也白了。
六
大雪中的人，看起來，比往日要麼安靜，要麼激動。
其實，大雪中的人，沒那麼複雜。
喜悅生長著，在他們各自的身體里。
七
「水有問題了？」「看你信誰。」
這是我與合義的對話。
小毛髮條微信：不是搶水節剛過嗎？
你們去搶吧，咱搶不上
就不搶了
我們去過元宵節。
「水真有股味道。」
兒子讓我們聞，又讓我們喝，還一本正經：
「據說過了三十歲，人的味覺、嗅覺，各種感覺
會逐漸減弱，直至消失。」
「經疾控中心檢測，自來水水質
各項指標符合飲用水標準，市民可以
放心飲用。」但我想的是：
為什麼是宣傳部門發這條通知？
水裡面，出現了意識形態嗎？
也就是說，數淡定從容，心藏黑暗，我算一個
八
三十年前，沒有固定地址。
三十年前，就有了居無定所的預感，你，還有我
而他
一個會變化的人
從人變成
一件他喜歡的物
九
他厭倦了這種一擊即中的能力。
他打了一陣水漂。
他轉身離去。
十
《重新學會喝水：水是能治病的》
我的第一反應是：水有源頭
第二反應是：水即現實
「水是眼淚」，這矯情的第三反應
似乎缺乏數量的精確性，和質變的內在性
但這只是一篇文章的題目，內容沒有看
忍著吧。就忍著吧。
十一
有暴力傾向？垂柳荒寒，我突然想爬上去，砍掉樹冠。
只要是光禿的，全部砍掉：據說砍掉以後，發芽更快。
十二
他唱歌劇《魔王》，在一間無人的房子里。
我聽見他在唱，優雅，投入，賣力。
沒有掌聲，我就使勁鼓掌，鼓掌，彷彿我坐在那間房子里。
唱完他就走了，沒有理我。
十三
有吃有穿。兒子也已工作。接下來就是享清福。
現在，他剩下的唯一工作則是完成死亡：肺癌，晚期。
我想說，他還可以繼續愛，把曾經不愛的愛一次，把愛過的
愛得再深一點。
但我沒有說。
為此我很鬱悶。我不知道是因為他要死了，還是
我沒有把想說的說出來。
十四
什麼冷，什麼暖，什麼自知？
雪落在石頭上
麻鴨游在水裡
十五
鬼吹燈，雪打燈，人點燈，是什麼燈
汽燈，油燈，探照燈，又是什麼燈
正月十五放河燈，正月十五孔明燈
人間，天上
鬼燈，雪燈，人燈，黑的黑白的白紅的紅
黃月亮
多雲轉晴
一對夫妻轉出街角，路燈心燈，鬧花燈
十六
早晨我吹了一下一塊石頭上的一片雪
雪落了下來
雪落了下來，石頭是石頭，雪是雪
石頭不動聲色，雪沒有化
十七
明天驚蟄，快告訴那些已在伸懶腰的蟲子
醒來沒水喝
哦，風兒風兒，快輕撫蟲子們的臉，讓它們繼續睡
十八
圖騰是狼的。手絹是赫塔·米勒的。
電報誰的？我記得我曾收到過一份：家裡人將它裝在信封里
從天水農村寄到了蘭州
十九
她說老了的時候，說到了滄桑，像背出一個公式。
他則說娃娃一點點長大了，上學了。
「該經歷的都經歷了」，他們得出結論:
——哼，兩個小屁孩，裝什麼裝
除了死，誰又能夠從歲月里全身而退
死也不能夠，它一直在活人的心裡
活著，就要不停歇，把死從心裡一點點摳出去——
一環套一環，細看，像一串從天上垂掛下來晃蕩的月亮
二十
正月出遊好時節：農村人出村，城裡人出國。
正月喝酒好時節：農村人群喝，城裡人獨喝。
正月唱戲好時節：農村人請別人唱，城裡人自己唱。
二十一
此起彼伏。我說的是蟲子的聲音。
你方吐罷我登場。人和蟲子合唱。
二十二
低路面三米的公園更冷一點。
它保存了雪。
它用雪造美。
二十三
有人說：「物之不齊，物之情也。」
有人說：「今者吾喪我，汝知之乎？」
而這個人最討厭，他說
都吵了一輩子
相互有什麼不理解的
二十四
爆炒蝦，與柴草慢火炒的蝦，哪個好吃？
當然你知道
這個問題沒有農村和城市的區別
那麼簡單
但也沒有必要將形而上與形而下、理性與感性
扯在一起
更沒有必要回答說：
蝦的問題歸蝦
人的問題歸人
皮黑與肉白，咸與淡，這不是火候問題，也不是醬油問題
二十五
從地下通道出來，天光大亮。
時間，它沒有錯。
2015.3.5/201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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