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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興安嶺新來的年輕人

綠皮火車開動了。K497從北京站直達加格達奇,車上沒有充電設備,我難得地享受了沒有手機的25小時。下鋪的東北大哥在眾目睽睽之下,解開了褲門襟。他脫下外褲,只穿著肉色秋褲,半躺在床上,舔著剛從小推車上買來的北京老冰棍。隔壁倚窗而坐的大姐,接過了朋友從蛇皮袋裡找出的一包食物,對剛認識的同鄉男人說:「給,多著呢!這餅是咱兒自個兒做的,可比北京的薄!」一陣大蔥味兒,還有穿著時髦的兩位大姐的嚷嚷聲,席捲了整列車廂。

窗外漸次開闊, 玉米地和大豆田交織在一起,向雲端鋪開,無邊無垠。在加格達奇下火車,轉乘大巴,落日餘暉躲在矮山包後,我們行駛在唯一一條通往漠河的公路上。這條加漠公路縱貫大興安嶺南北,全長574公里。司機在古源剎了一腳。

下車時,樺樹林的影子與天空已經連成一片。這是2017年9月,我感覺到了稀薄冰涼的空氣在灰暗的森林裡瀰漫。

首次踏足黑龍江,是去這個我從未聽說的地方——古源。古源是大興安嶺南部的一個小鎮。柳樹的家在古源河西,村子的西邊。

最早認識柳樹,是在北京有機農夫市集上。這些年,我常逛市集,從北京和周邊地區的農夫那兒,買些應季的生態蔬果和手作食物。柳樹與他們不同,賣的是大興安嶺來的野生山貨——野玫瑰、藍莓、蔓越莓、榛子等。

我買了柳樹家的蔓越莓醬,然後給遠在大興安嶺的她發微信,稱讚蔓越莓醬很好吃。

柳樹連回了十幾張采山的風景照,「有時間來我家吧!這邊非常安靜,可以看星星。」

邁入院門,一棵山丁子樹矗立在天藍色的木門旁。柳樹家裡燈火通明,客廳一眼望穿。單人沙發旁的藍色木凳上,有一個野營用的儲水罐,存放著打來的泉水。屋子裡有一台洗衣機,不過已經壞了。後來幾天,我們洗衣服都趕在中午,在太陽底下用手洗,趁日照強趕緊晾起來。(即使在太陽底下,水還是挺涼的。柳樹研究了許久,找到了一款只需浸泡、無需揉搓的環保洗滌劑來清洗衣服,省了大家很多事。)屋子正中放著一張矮小破舊的摺疊木桌,木桌上放著一層玻璃板。我們便在這玻璃案板上揉搓麵粉,做餃子和發麵餅等。

古源的老房子,為了節省能源,灶台連著炕,燒好飯,整間屋也暖和了。不過,柳樹做飯用的是煤氣灶。爐子架在客廳的寬木桌上,桌下擺放著三個紅色的塑料大桶,裝著從水泵里打來的水。我們平時喝泉水,水泵里的水用來做家務、燒飯。還有一個白色塑料筐,裡面放著南瓜、土豆和義大利面等。小屋充滿了煙火氣。左手邊是客房,右手邊是主人房。

柳樹本名姓「柳」,「柳樹」是她給自己取的名字,「不斷忘記自己,不斷長出來。我有自己,只是很新。」

出生在哈爾濱的柳樹,初三下半年,輟學投奔了親戚。第一份工作是在北京製作工藝品,美其名曰「點藍」,其實是給塑料罐上色。冬天廠房漏風,點藍需要用水,柳樹的雙手成天在水裡泡著,凍爛了。她想換工作,舅舅卻說:「你沒學歷,別的什麼都幹不了!」她想起了小學六年級時看過的一篇文章——包身工。「這個社會有問題!」柳樹說不出到底哪兒不對,但充滿懷疑、剝削、壓榨的生活,她適應不了,「怎麼解決這些問題?我能做什麼?」她不斷問著自己。「我慢慢產生了活著很難受很沉重的感覺,一種不改變、毋寧死的感覺。」她跑了,由於不滿三個月,薪水一分未給。對於這件事,柳樹十分氣憤,甚至詛咒過他們。

在社會上闖蕩,由於知識匱乏,她一度很自卑。2005年,不到20歲的柳樹認識了後來成為她丈夫的金鵬。受金鵬的影響,她讀了些書,諸如《愛彌兒》、《懺悔錄》等,有了一顆想做教育的心。2008年,柳樹去了一所打工社區的幼兒園,成為一名普通的工作人員。她發現宿管阿姨打小孩,她覺得這是不對的。那個阿姨長得很壯,家長不在身邊,寄宿的孩子很小,沒人依靠,有些孩子的後背都被打青了。她寫了一封信給園方,被攔截了下來,她又繼續告,最後懟到了校長那兒。阿姨離開了,她也離開了,原來那位阿姨是老師的親戚。

直到現在,她對兒童教育也念念不忘,但她始終無法理解社會這套行之有效的運作模式。她無法接受依賴、階層和競爭的關係,以及充滿金錢、權力、暴力和沒有尊嚴的生活,「老闆只在乎自己的想法,不考慮你的意志。難道人一定要依賴人?」

2010年,柳樹逃離了北京。她說:「在城市裡,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是不平等的,我不能獨立地做自己。」她想尋找一種不同的生活方式,是什麼她不知道,但肯定和原來不一樣。她去了森林,一個不仰賴人際關係,依靠自身勞動就能生存的地方。她背著棉被、糧食和鍋碗,在大興安嶺一戶采山人家住下了。

采山,是指進入森林採摘野生的漿果、堅果和核果等食物,是人類自古以來就有的一種收集食物的方法。柳樹一開始采山,是在一座沒有名字的山包。采山人中有一位住在「古源」的大叔,柳樹聽到「古源」二字,就覺得十分喜歡。她去小鎮看了看,村子不大,人不多,地理位置合適,很適合採山和生活。柳樹的父母也不滿足當時的生活,感覺被鄰里關係束縛。於是,她帶著父母,在這兒安定了下來,「我爸熱愛自然,採集徒步、種菜做飯,樣樣都愛。我媽享受自然,喜歡賺錢。我只要不花她的錢、不害人,做什麼她都支持。」有時金鵬也會過來,大多數時候,他在北京賣他們采山得來的山貨。

外人看來,他們搬到了荒廢僻靜、人跡罕至的小村,但對柳樹一家來說,這是他們的夢想實現了。在古源的生活,一個月花銷不到100元。山上有各種野生食物,村子裡有很多空房子可住,有水電、有農田,花很少的錢就能生活。

那天,柳樹決定包餃子,我們便去掃村了,看到誰家小院兒里的菜好,喊一嗓子「大爺~大娘~」,總有人回應。住在古源的人,幾乎都上了歲數,他們還保留著種地的愛好。在養雞的人家,我們買了三斤顏色、個頭各異的土雞蛋;在趙大爺那兒,買了32斤從地里現摘的蔬菜。胡蘿蔔6毛一斤,白菜和大頭菜7毛一斤,雞蛋比較貴,15元一斤。推著趙大爺的「倒騎驢」(倒著走的三輪車),我把整整一袋裹著黑泥的菜運回了家。

站在小院兒內,環顧四周,透過2米高的木柵欄縫隙,隱約能瞧見院外的動靜。除了延綿不絕的山和一望無際的天,便是沒有人家的空房子。在正對屋子的田塊那頭,木頭架子搭出環保廁所。柳樹教我用鋸末、柴灰覆蓋排泄物。這使得廁所在潮濕的雨後,散發出清香味。手壓式水泵在屋外一側,緊挨院門。我和柳樹每日輪流打水,這是一項劇烈搖臂的運動。

夜晚,耳畔再無「滋滋滋」的電波聲。躺下,時不時會有「磅磅磅~」的聲音。「別害怕,那是牆皮跌落的響聲。」柳樹說。透過半面牆的玻璃窗,月亮從星空的左邊,一點點挪到了正上方。

柳樹家的小院兒。

院子里的山丁子樹。

采山期只有短短的五個月,從六月一直持續到九月底。到十月,不怕凍的人還會到山上走一遭。我來的時候,正趕上采蔓越莓的尾巴。

麵包車駛入采山區,手機立馬沒信號了。我們一行五人,柳樹和金鵬,柳樹的兩個90後朋友——白雲和逗號,還有我。我們拎著幾個塑料桶、一個不鏽鋼鐵盆,進山了。

進入森林只有一條主路,其餘都是進山的小徑。采山人把汽車或摩托停在公路上,徒步上山。上山後,就沒有路了,分辨不了方向的話,容易迷路。對我來說,第一次進入沒有信號、沒有車流、只有荒山野草的地方,即使站在這馬路上,還是有點害怕的。

「這片地方好像已經被採過了。」柳樹說。凍土層踩上去軟軟的,像走在牛皮沙發上,但沒那麼順滑。地上長滿了各種植物,從馴鹿愛吃的地衣,到人類愛吃的漿果。蔓越莓樹幾乎貼著地面,藍莓樹比它略高一些。彎著腰採摘是笨人的做法,跪在地上才是行家。我和柳樹專采蔓越莓,其他三人采蘑菇。

一開始我興緻勃勃,采了沒多久,精神就渙散了。花了一個多小時,我與柳樹采了不到半盆的蔓越莓。

因為是抱著玩的心態,沒有想著一定要完成多少任務,所以我沒壓力。但是,當這成為了工作,就不一樣了。采山人常常凌晨四五點鐘進山,背著乾糧和水,在森林裡一走就是一整天。沒有經驗的采山者必須結伴而行,邊幹活邊喊話,否則,一個人掉隊之後,極易迷失方向。在這裡,每個人的名字都被大山記住了。

標題

柳樹在采蔓越莓。

鹿蕊,馴鹿冬天就靠它了。

藍莓果熟透的時候,皮很薄,只能用手采,否則會爆漿,也會對植株有影響。但大量湧入的外地人,用一種為采藍莓而專門自製的有梳子頭的撮子(東北話,簸箕的意思)給藍莓樹梳頭。這種採摘方式,很容易把秧子連根拔起,傷害極大。

古源曾有大興安嶺最大一片野生藍莓地,由於離加格達奇較近,吸引了外面許多人,連年的暴力開採,使藍莓地被破壞得相當嚴重。藍莓其實是一種生命力極強的植物,即使秧子被破壞,第二年還是會長出果子來,只不過果子會越來越小。山裡人通常的辦法是,如果一片地上的藍莓結的果子不好了,就放火燒。隔三五年,藍莓又會長出來,而且個大飽滿。不過,這麼做又會帶來新的環境問題。近一兩年,本地的采山人需騎著摩托,到古源北邊兩小時車程外,才有適量的藍莓可采。

生活在本地的采山人,沒有任何收入。采山是養家糊口的唯一方式。市場收什麼,他們就按要求采什麼。柳樹在村裡做山貨生意,引起了不少本地人的注意。那是一個弱肉強食的社會,為了一點點金錢連命都敢要。作為新遷入的外來戶,想來柳樹沒少被欺負,但她不願向我過多提及人與人之間互相傾軋的事情。我只是想起曾經聽到的一件事,數年前,大興安嶺里的一位采山人被殺,奪他命的人,只為了搶不到兩萬元的山貨。

采山不是一件浪漫的事。在一個藍莓季,從四面八方湧來近30人的采山隊伍,浩浩蕩蕩地進山了。有本地人,也有外地人。不曾想,大水阻斷了前路。想要採到足夠豐富的藍莓,他們必須過河;不過河的話,每人差不多只能采1斤。水流非常湍急,就快淹到脖子。柳樹的媽媽想要過河,被金鵬阻止了。金鵬為了保護手裡的攝像機,也沒過去。就在他們準備回去的時候,幾位本地的采山婦女卻拉了根繩子,淌了過去。金鵬形容,她們就像大風天掛在晾衣繩上的衣服,搖搖欲墜。

這幅畫面令經常在微博上曬採摘風景圖的金鵬意識到,和這些采山人相比,自己的采山不過是自得其樂。是誰在逼他們拚命去賺錢呢?

金鵬1982年出生在內蒙古一個偏遠的小山村,由於生活貧窮,他早早離開了家,初中便已行走社會了。

2005年,一個朋友帶金鵬去宋庄參加一個獨立紀錄片展,他發現,原來電影不止是陳凱歌、張藝謀那種大場面,輕微細小的獨立電影也可以做得很徹底。他開始學習剪輯,並在電腦班上,認識了比自己小五歲的柳樹。他很欣賞安迪·沃霍爾,「安迪·沃霍爾做了一輩子無意義的事。他早上會花一個小時與秘書通話,將頭天的生活事無巨細地記錄下來。他還買了巨多的商品,封存在箱子里,成為了偉大的藝術品時間膠囊。」

四五年前,金鵬買了一台索尼攝像機,從此形影不離,記錄自己的生活。2013年,金鵬從北京去了古源,打理山貨生意。不懂經營,也不擅長計劃的金鵬,只希望擁有 「鬆散、輕鬆的小日子。」 受制於性格,金鵬自認在經營上不如柳樹,是一個「得過且過,缺乏未來性的人。」而柳樹恰巧相反,她是一個面向未來而活的人。

他們在古源住下之後,白雲和逗號也來到了這裡。他們是一對九零後情侶,在古源花了不到兩萬,買了兩間小院,打算長居下來。他們的到來,緩解了古源老齡化的速度。

在古源住了一周多之後,我們驅車20多公里,進入了林區。每年9月15日至11月15日是封山期,所有人禁止入山,即使有采山證,也無濟於事。雪來之前,防火是頭等大事。經歷了無節制的砍伐,變身為次生林的大興安嶺,早已失去自有的調控能力,必須要採取保護措施。

一路往前開,沿街的石樁上標記著公里數。這路除了采山人,絕少有外人走過。曾經,鄂倫春族人居住在這兒,與狍子為伍。在行進的車上,我便看到了一大一小兩隻傻狍子,屁股沖著我們扭一扭的。只可惜還未掏出相機,它們便已不見蹤影。

沿途風光是泥炭蘚沼的草叢、灌叢、林地和濕地相結合的樣子。遠山儘是落葉松的重影,亮潔的白樺林里,總有煤炭似層層脫皮的黑樺樹混雜其中。

在古南路72公里附近,我們扎了營。小雨打在帳篷上,冷風灌進了脖子里。我們不敢點火,只能就著俄羅斯的酸黃瓜,吃著早已凍成塊的食物,哆嗦之間,幸好還能來一口熱豆漿。潦草地吃過晚飯,我們便躲進了帳篷里,一邊磕著雪松籽,一邊聊著薩滿文化。吐了一地的松籽殼,引來兩隻銀灰色的山鼠。隨著「嘰嘰喳喳」的聲音越來越頻繁,我們後悔起來。匆匆收拾了殘局,趕緊睡去。白雲總覺得山鼠在她的被子里,一夜未眠。

第二天,頂著昏沉的腦袋,我們鑽進了一個長滿蒙古櫟的山頭。這次,我們摘的不是隱藏在草叢裡的野生菌了。「找到了!找到了!哎呀,在這兒吶!」第一個發現它的,果不其然是金鵬。一根躺倒的朽木上,冒出了兩朵潔白的花。每個人都想在森林裡找到這樣的一朵花,找到了,預示著時來運轉。「這裡,這裡!找到了一個!」我折了一根樹棍,對著3米高的樹枝上那朵白花,使勁一頓戳。「這顆已經戳壞了,不能要了。」金鵬遺憾地說。我為自己的莽撞後悔不已。要知道,猴頭菇的生長條件十分苛刻,是可遇不可求的珍饈。我們搜遍整座山包,才尋到兩顆。

金鵬打算用猴頭菇燉豬排,好像只有大餐才對得起它。回家途中,我們去了村裡的小超市。超市空間狹小,堆滿了各種顏色的紙箱,箱子里是整包整包的零食、調料等。仔細翻看這些商品,雖然不乏費列羅、士力架等品牌,但更多的則是小廠房生產的食品。我很難在這些商品中挑揀出健康的東西來。村民將采山的收穫批發了出去,好不容易換了些錢,又花在了購買劣質灌裝酒、焦油含量不明的香煙、各種添加劑超標的零食上。城裡人在消費這片森林的野貨,而這裡的人卻對垃圾食品心生嚮往。不僅如此,他們的生活習慣也蠻糟糕,愛吃肉、喝大酒、打麻將,成天無所事事。中國的經濟發展與他們似乎並無交集,健康的生活方式也遠沒有吹到這兒來。

南瓮河濕地公園。

有天下午在古源森林裡休息完之後,我們嘗試爬樹,逗號爬得最高。

白雲和逗號。

金鵬採到了兩顆猴頭菇。

早上6:40分,他們尚在酣睡,我戴著絨帽和圍巾,沿著荒無人煙的公路小跑了二十多分鐘,走了一個多小時。在湍急的河道邊,古南路73公里處,我找了些樺樹枝,坐在上面靜靜地用手機碼字。眼睛所能觸及的地方,看不到一個人,但能望見營地一側集裝箱改建的房子。大雁從頭頂掠過,時不時變換著隊形,風吹著雲跑,藍天躲在路的盡頭,頭頂壓著一坨烏雲。兩個半小時,公路沒有駛過一輛車,鳥兒霸佔了賽道,在上面晨練。我的腦子快凍崩了,心卻越來越開闊。豐盈的土地,卻人跡罕至。

大興安嶺是一個商業化不濃、經濟不發達、被森林籠罩而交通還算方便的地方。白雲與逗號想要實踐「小國寡民——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的生活,於是找到了柳樹。但他們遠遠低估了農村世故的一面。

金鵬和柳樹僱傭的工人中,有一位是小兒麻痹症患者,每日杵著拐杖,坐愛人的自行車,穿過古源的南頭,到北邊的小院兒來上班。金鵬心好,便許諾開車接送,一趟花不了五分鐘,但這舉動卻招來了其他村民的怨恨,「有人不高興,有人說壞話。」他們無法理解柳樹和金鵬寧願選擇一個殘疾人,也不選「正常人」工作。本以為做了好事的金鵬,不禁鬱悶起來。金鵬形容他的鄰居們是一群「麻木、冷漠、被時代隔離」的人,他不知道該怎麼跟他們相處。

村民表達感謝的方式也讓金鵬無法接受。他們獵殺野生動物,卻又不像鄂倫春族人有規可循。鄂倫春族人只獵取需要的食物,村民卻通過不斷的獵取來滿足殺戮的慾望,「他們樸實,但轉過頭就敢殺死一隻狍子,然後把肉送到我的面前,有時還謊稱是羊肉。」

有一位中風的男人,常年坐著輪椅在廣場上。「我從沒見過他有任何情緒,像是坐著等死一樣。」金鵬說。在靜謐的村莊,人們彷彿不用看錶生活,時間從白天到夜晚,一日一日算下來,失去了記錄的必要。

但其實,越簡單的生活,越需創造力。以前的村莊,村民各懷絕技,有人擅長打鐵,有人擅長裁衣,還有人擅長釀酒……古源有一位賣豆腐的大娘,她做的豆腐大家可愛吃了。但就在我待的那段日子,她說要去哈爾濱照顧孫子,以後都不做豆腐了。

古源原本是鄂倫春族人的聚居地。隨著林業開發,原住民成了少數民族。林業過度開發,終於迎來了休養生息的好時光。林場停止了商業伐木,工人沒有錢掙,陸陸續續走了。留下來的一群人,除了極個別熱愛鄉居的之外,其餘多是老弱病殘。

中國已有90多萬的自然村落消失,隨著社會轉型的加劇,將有更多村莊名存實亡。隨著村莊的消亡,村莊本地的文化也將一併消失。

臨走那天,山丁子樹的葉子已被大風颳得所剩無幾。還好我們趕在雷雨天的前一日,采了一些小紅果,不然,就全給風掠走了。熟透了的山丁子果軟糯糯的,與蔓越莓不是一個味兒,但都可以用來製作果醬。

問起小時候嚮往怎樣的生活,柳樹說:「吃的是我喜歡的食物,住得乾淨溫暖,有漂亮的衣服,有小夥伴做遊戲,可以經常看火燒雲、晴朗的星空,聽風吹樹葉的聲音。」她又補充了一句,「我希望生活的環境是乾淨的,這種乾淨不是潔癖,是心靈上被接納的感覺。」

凋敝的村莊。

—— 完 ——

題圖為南瓮河濕地,作者文中紮營的附近。本文圖片均由作者拍攝。

草西,長期記錄和分享中國可持續生活實踐者的故事,報道小而美的人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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