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蓮·吉許：她與電影同齡
她與電影同齡
文/Rosie
她是好萊塢最早的巨星，在無聲電影年代叱吒風雲，持之一生為默片藝術的研究與保護奔走。
她終身未婚，連緋聞都少得可憐。無數人嘗試從灰燼中挖掘點關於她的談資，可惜始終無果。
她的美帶著稚嫩的孩童色彩，在電影中也多扮演那些被欺凌的角色。無辜的臉孔，空靈的氣質，柔軟的眼神，彷彿無意路過人間的精靈。
她是莉蓮·吉許（Lillian Gish），被譽為銀幕第一女士。
出生於1893年，恰好與電影同齡。1993年2月，99歲的莉蓮於睡夢中平靜離世，世界影史失去了這位銀幕第一女士，也失去了最後一位電影開創期的見證者。
【01】
「對家庭的不安全感伴隨她的一生」
時光倒回至1893年，莉蓮出生於美國俄亥俄州一個貧窮的家庭。
和大多數那個年代影星的童年相似，她有一個愛酗酒、年幼離家不知所蹤的父親，一個帶著兩個女兒輾轉全國艱苦謀生的母親。對家庭的不安全感伴隨她的一生。
對表演結緣或許是命中注定。在伊利諾伊州，莉蓮的母親在劇院找到了一份演員的工作，並帶著莉蓮和她的妹妹多蘿西在劇院旁邊販賣爆米花等零食。
有趣的浮誇的表演，璀璨的華麗的舞台，讓年幼的莉蓮心嚮往之，她選擇退學跟隨劇團巡迴演出，順帶補貼家用。也是此時，她結識了一位名為瑪麗·碧克馥的姑娘——後者同樣成為了一名巨星，並摘得第二屆奧斯卡影后桂冠。
瑪麗·碧克馥（Mary Pickford）
劇院後來毀於一場大火，但大火燒不滅對熱愛表演的萌芽。十九歲時，莉蓮和妹妹來到紐約，彼時瑪麗·碧克馥已小有名氣，成為默片時期的大導演格里菲斯的電影女郎之一。通過碧克馥，莉蓮和多蘿西被引薦給了格里菲斯。
【2】
「狄更斯筆下走出的少女」
莉蓮柔和圓潤的曲線，純潔脆弱的面孔，迷茫稚嫩的眼神，猶如狄更斯筆下走出的人物，也是格里菲斯一直在尋找的理想女主角。
電影的大門至此對莉蓮完全展開。在史詩級巨作《一個國家的誕生》中，她扮演埃爾西·斯東門，被困於狹小的空間里驚恐萬狀的躲避暴徒，渴望著拯救。她虛弱而無助的眼神，讓觀眾恨不能為她祈禱。
一個國家的誕生 （1915）
而影片正是以斯東門家族的視角，回顧美國南北內戰和戰後重建，毫不迴避林肯遇刺等歷史，在當時引起了極大轟動。
作為第一部歷時九個月之久、第一部啟動數千演員規模、第一部時長逾三小時、第一部製作成本超十一萬美元 的電影，它的票房創造了好萊塢新高，單場票價也達到聞所未聞的二美元。
直到現在，《一個國家的誕生》也是默片年代最重要的電影瑰寶。
這部電影的成功給了格里菲斯無盡的勇氣，他開始籌備下一部史詩級作品：《黨同伐異》。
莉蓮扮演搖搖籃的少婦，依舊柔弱無辜，依舊讓觀眾愛憐不已。戲份極少，但成為了電影本身的象徵。
黨同伐異 （1916）
這部電影的原始片長接近八個小時，一比一還原了古巴比倫和耶路撒冷。但這部超前的最早應用蒙太奇手法的電影並未得到當時群眾的認可，格里菲斯到死也未償還完畢拍攝所欠下的巨債。這部電影也讓好萊塢從導演制轉化為製片人制——這樣子的血虧實在無法再來一次。
【03】
「最好的完成角色，
甚至不惜讓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
莉蓮是自然主義表演流派的先驅——要知道默片時代，為了彌補沒有聲音的缺憾，演員們都極盡誇張之能事，以豐富的表情和肢體動作演繹故事。
但是莉蓮不是。這或許是受了恩師格里菲斯的影響，他的電影完全背於當時的潮流，追逐含蓄，要求自然。莉蓮是格里菲斯電影主張最堅定的執行者。
很長一段時間，她的含蓄內斂但生動還原的表演都是眾多演員的重要教材。
被摧殘的花朵（1919）
在《被摧殘的花朵》中，已二十五歲的她毫無違和感地扮演了十五歲少女露西，稚嫩與柔弱成為她銀幕上永恆不變的特質。
被父親殘忍施暴的少女生活在無盡的痛苦與恐懼之中，莉蓮在電影中的微笑同樣克制，甚至需要用手將嘴角扯開勉強做微笑狀，不需要更多的肢體動作即還原了露西的形象。
被摧殘的花朵（1919）
而在露西被父親搶回家後，她父親用斧頭砸開衣櫥的門將她拖出打死，莉蓮把露西的絕望演繹的淋漓盡致，最終用一個克制並讓人無盡哀傷的微笑告別這個世界。
為了演好這個角色，莉蓮在寒冬只穿著單薄的衣服。甚至飾演父親的演員身兼導演之職，兩人對手戲只能在深夜拍攝。據說莉蓮的妹妹曾威脅格里菲斯說：「如果把我姐姐給凍死了，我就殺了你！」幸好，戲只拍了十八天，最終相安無事。
走向東方（1920）
露西的結局似乎也是她大多數角色是宿命。在《走向東方》里，她是被誘騙、拋棄的村姑安娜。暴雪之中，她趴在浮冰之上，隨激流而下的鏡頭也成了影史經典——這一幕完全實地拍攝，並且莉蓮拒絕用替身。拍完了這幕，她也差點被凍死，格里菲斯為此給她買了人壽保險。
走向東方（1920）
在浮冰上之上完成拍攝
走向東方（1920）
無獨有偶，在拍《波西米亞女郎》時，為了重現女主角瀕臨死亡的樣子，莉蓮三天之內拒絕飲水進食，甚至在拍攝前用棉花沾染唾液，以讓自己盡量呈現虛弱瀕死的狀態。而拍攝完成，莉蓮也在片場昏迷。這一幕驚呆了片場的工作人員，也讓銀幕外的觀眾為之神傷。
波西米亞女郎（1926）
如是的例子實在太多，莉蓮是一位敬業的好演員，儘管她扮演的悲劇性角色時常讓她置身於險惡的環境中，她也少有使用替身，為了角色的逼真親力親為，不惜以身體健康甚至生命為代價。
柔弱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堅強倔強的靈魂。
【04】
「緋聞？八卦？醜聞？通通沒有。
不管是容顏，為人，還是生活，
永遠那麼乾淨漂亮」
不管何時何地，明星的緋聞八卦永遠是大眾最津津樂道的談資。但是莉蓮是一個例外，她終生未婚，也沒有明確的戀愛關係，將所有的精力都投入於電影和表演。
電影公司不甘心，自己的當家女星除了電影外毫無談資。狗仔們不甘心，他們不認為一個成名甚久、演繹生涯漫長的演員毫無感情史。
加盟米高梅後，這家不可一世的電影公司想為莉蓮製造一些博取眼球的緋聞，被莉蓮斷然回絕。
在有聲電影誕生後，莉蓮選擇藉機遠離好萊塢，專註於戲劇舞台。
至少在百老匯，沒有那麼多人打擾她，也沒有那麼多人關注她為何沒有結婚，更不會因為自己不想沾染俗世紛擾而遭到排擠。
再後來，電視鵲起。她也一度活躍在電視之上。儘管不再年輕，但容顏神采依舊有種清麗明凈的少女感。
暮年的莉蓮在《珍珠與姑媽》中
1971年，她獲得奧斯卡終身成就獎，但這並不是她演藝生涯的終點。1987年，已經94歲的莉蓮與同樣不朽的貝蒂·戴維絲，合演《八月的鯨》(1987年)，這是她最後一次出現在銀幕上，並獲得美國國家評論協會獎最佳女演員殊榮。
縱觀莉蓮的一生，緋聞？八卦？醜聞？通通沒有。不管是容顏，為人，還是生活，永遠那麼乾淨漂亮。
她是我們永遠的「Miss Lillian Gish」，永遠的「電影小姐」，永遠年輕，永遠不朽。
【05】
「獻給我的母親，她給了我愛；獻給我的妹妹，她教會了我笑；獻給我的父親，他給了我不安全感；獻給格里菲斯，他教導我工作要比玩耍更有趣。」
———麗蓮·吉許
莉蓮和妹妹一共為格里菲斯拍了二十一部影片。對彼此而言，他們都是最獨一無二的存在。
到後期，麗蓮成為了格里菲斯的重要助手，參與電影拍攝的各個方面。甚至在格里菲斯的鼓勵下，麗蓮於1920年導演電影《改造她的丈夫》，主演是她的妹妹。在女性導演備受歧視的年代，麗蓮只花費8000美元即漂亮地完成了電影（原預算50000美元），並且票房相當亮眼。
這部電影還有一個插曲——它也促成了麗蓮妹妹和男主角的婚姻。這樁不幸的感情讓麗蓮自責不已。也間接導致她放棄了當導演的計劃。
風（1928）
《暴風雨中的孤兒們》是麗蓮和格里菲斯的最後一次合作，麗蓮隨後加盟米高梅。
失去了繆斯女神後，格里菲斯的創作陷入了低估，和麗蓮則達到了職業生涯的巔峰，1926年根據普契尼的歌劇改編的《波西米亞女郎》和1928年的《風》都是她的經典名作。
暴風雨中的孤兒（1921）
儘管銀幕上不曾再度攜手，但是麗蓮和格里菲斯的友誼持續了終生。對莉蓮來說，格里菲斯是她的人生導師，超越了親情、愛情甚至友情的存在。
格里菲斯的暮年窮困潦倒。而好萊塢也彷彿遺忘了這位默片電影巨擘。只有莉蓮始終尊敬、愛戴他如初，照顧格里菲斯直至他離世。
格里菲斯逝世後，在莉蓮的極力奔走下，美國發行了紀念這位偉大導演的郵票。
1993年2月27日，吉許在睡夢中安詳去世，那時候她恰好九十九歲。世界影史失去了這位銀幕第一女士，也失去了最後一位電影開創期的見證者。
在遺囑中，莉蓮將絕大多數遺產留給了美國電影研究院，用於保護格里菲斯的電影。
應該如何描述她的一生呢？
偉大，崇高，不朽。
她無疑是美貌的，但從不以此自詡。
她的演技與作品同樣讓人難忘，少有人能在如此漫長的表演生涯中始終保持極致的敬業精神。
她對待生活和電影一樣嚴肅，以至於無人能從她剋制從容的人生中找出半點談資。
一切的一切，或許可以用她的自傳的獻詞來概括：
「獻給我的母親，她給了我愛；
獻給我的妹妹，她教會了我笑；
獻給我的父親，他給了我不安全感；
獻給格里菲斯，他教導我工作要比玩耍更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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