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幾個人的體面經得起推敲？
有幾個人的體面經得起推敲？
羅西
年輕時候，還沒手機，單身漢日子，吃喝基本在辦公室里，長夜裡，無聊，曾偷偷用單位辦公室電話打長途給家人，被抓，我的貴人也是我的領導劉姐在給我「定性」時字斟句酌好半天，用「偷打」顯然顯委瑣，用「盜」字，是有了江湖氣派，卻用大了，便宜了我高抬了我。後來，她用了一個更感性仁慈的詞包裝我的「偷」，叫「私打」。
那時候，我剛剛從外地「借用」到雜誌社，名不正言不順，住在辦公樓里的一個單人間，與妻子孩子兩地分居。從一個老師，變成一名記者，從一個小鎮跳到省城，魚躍龍門啊，光宗耀祖啊，哈哈，總之，很多人羨慕，甚至開始耀眼，但是生活仍然襤褸，內心其實還沒有自信與體面，所以，才會「私打」電話。
小時候，是不敢主動說父母是農民，後來自以為體面了才敢主動曬農民父母……如同，現在似乎已穿上了華服，才敢說曾經舊衣衫里的那隻虱子。我們常常活在一些好詞好句里，而實際情況是錯別字連篇。
一個朋友愛穿布鞋，可是出入各種「大」場合還是不敢穿，也不敢大張旗鼓買布鞋，因為顯窮酸，後來，他發達了，創業成功了，有錢了，身上有了「企業家」的標籤，他第一件事情就是上街買了12雙的布鞋，再也不躲閃著穿布鞋，而是從容不迫地穿。
體面是什麼？是自信，由內而外的自信，自嘲，反省；更重要是是文明，有分寸，有底線，守規矩，不貪小便宜……
坐過一位警察朋友的車，開的是一般的二手車，過一段限速公路，他開得很慢，謹慎，在斑馬線前會停下，80碼以內車速……也坐過一位富豪朋友開的寶馬車，同樣路段，他開到120碼，會搖下車窗吐痰，指責路人「不要命」，偶爾壓線，但是沒有大的違規……我想，這就是規矩的美，文明的舒服，前者顯然更自律，更得體，更有專業或職業素養。
前一陣，有個著名的文章一直被網友轉發，「為什麼要爬出底層」，我也看了，心裡一驚，確實有共鳴，最關鍵的一個觀點是，與「上等人」相處，更簡單，有章可循，甚至會互相捧場，有禮；而與「底層人」相處，往往得披荊斬棘，頭破血流，互踩，為了一點小利益會與你死磕到底，破罐破摔……關鍵是不守規矩，是社會不穩定因素。
有道理，說到點上，現實也是如此。我頻頻點頭稱是是是。
然後，我轉念一想，「上等人」與「底層人」好像沒有那麼涇渭分明地分組到「富人區與「貧民窟」，臉上也沒有做記號，甚至有些人財富或權力到了「上等」的水位，可是思想、品德、素質卻低到下水溝，上半身盛世，下半身亂世，上半身紅，下半身黑，人格極其分裂。我住的小區，不高端，也不低端，可是我天天遇見不文明的人不文明的事，比如有人已經列印一張「禁止在電梯里抽煙」的A4紙並且粗暴地貼在電梯門上了，可是總能遇見那個來自黑龍江的租戶三代人在電梯里抽煙，我不敢說他和他一臉蠟黃的岳母，只是皺眉頭鄙視他們，我這阿Q哈；隔壁有個租戶，打扮也很體面，可是常常也把發臭的垃圾袋放在電梯口附近……好吧，換一個高端的社區看看，去過一個別墅區找朋友，發現很多車橫七豎八地亂停，被擋的車只好報復性地長按喇叭……
其實，我們逃不過「不文明」，不管你貧富貴賤。更何況，我們太多人，不知道「文明」的概念含哪些內容。過去，我們村裡有個看起來比較體面的人家，有四個兒子，前三個大名里分別有「財、丁、貴」，小兒子叫「叄全」，是的，有錢，有人，有權，這太完美了，太齊全了，可是，還缺一樣精神性的東西：文明。
我們總以為自己是在江湖裡浮沉、穿梭，其實常常淪陷在街肆里委瑣不堪。我們常常「忠孝不能雙全」地捉襟見肘地丟掉了文明，而去爭取出人頭地、蓋世功名。英雄可以不問出處，但是，是英雄，就得有光，身上要有照耀暗處的光。
你要足夠文明，才是真的高級，高端，才是真的體面。甚至，如果你不懂或不接受公民社會、現代制度文明的熏陶沐浴，你仍然不算是個文明人。
一部分是先富起來了，可是大部分沉淪下去了。這題怎麼破？
大氣候決定大眾素質、文明水平。這是一個魚龍混雜的世界，有時你不委瑣、不混蛋，人家讀不懂你的氣質或表達，你的表情達意必須與廣大人民群眾一致，你想鶴立雞群，沒門。你想做清流，好，把蘇東坡貶到「黃州惠州儋州」去……你以為「江湖」比較高級，可是，我們常常陷入在柏楊的《醜陋的中國人》一書所描述的「醬缸」里，而且不自知。
心比天高，命比錢薄；志在江湖，身處街肆；彷彿我們是出來鏗鏘的，其實是出來賣的。
會買會賣了，卻不知道買賣公平的基本規則，一心想「便宜」「打折」「免郵」……卻也扔掉了誠信、契約精神。是的，有時，我們連買賣的品相都不及格。
你不文明，你永遠不是一個體面的人。你不懂自由的美，你就醜陋了幾分；你不守規則的稱，你的尊嚴也短斤少兩了……
也許我們漸漸不再灰頭灰臉不屈不撓地活著，可是由內而外地「體面生活」，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下面內容可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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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西：專欄作家，《創業天下》雜誌執行主編，在《新民晚報》等全國50多家報刊寫過專欄。個人專著有《性感是另一種高貴》《你生命中的貴人往往是異性》等30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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