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趣事之去舅家（二）
童年趣事
「騎馬馬，去舅家，吃好哩，不幹啥。」
「騎馬馬，去舅家，喝稀湯，帶計劃。」
---超脫
一九七零年的春節，是個陽光明媚的春節。年裡已打春兒，再遇上風和日麗，使這個春節格外暖和。
喝完涼粉湯，我和弟弟一人搬一個小板凳兒放在院中，豎騎在上面，雙手扳住板凳橫頭兒，一邊前後搖晃，一邊唱:「騎馬馬，去舅家，吃好哩，不幹啥。」
挑滿水缸放下鉤擔的爺爺走到我倆面前，笑著教我們再唱:「騎馬馬，去舅家，喝稀湯，帶計劃。」
現在知道，爺爺是在爭奪他和外婆在我們心中的位置，爭奪那至今讓我想起來都唏噓的「愛」。
舅家，它坐落在倉西溝河發源地的山巔之上。從北面溝底向上看，如掛在懸岩上似的，這是我的第二故鄉——廟凹，屬北治鄉劉溝村管轄。
說起舅家，實際只外婆一人。但叔伯外爺、外婆及堂舅倒是不少。母親姊妹兩個，外公早逝，六十多的外婆雖有近宗照看，但仍免不了孤苦伶仃。她全部的希望、寄託、牽掛、思念全在我們姊妹五個和姨家表弟、表妹身上。
初二仍是個好天。八點多，父母親便帶著兩個姐姐和我踏上了前往廟凹的征途。弟、妹年幼，跑不動二十里的山路，便和爺爺奶奶留守在家，接待姑奶奶家表叔和姑姑、姑父們。
父母親肩扛手提的全是禮品：豆餡饃、糖包饃、花捲饃、條形禮肉......兩個姐姐各用一根小木棍兒，挑了兩挑子那年月流行的點心---「什錦餅乾」。
翻過花地嘴，直下柏樹溝，越過梁墳便到了東頭坡門下。回眼望，王八衚衕已被拋在身後。
接下來順倉西溝河川一路西行，過高崖、許村、彰庄、歇腳石板河之後便進入兩山夾持的狹窄山溝。穿過茂密的柏樹林，開始攀爬那陡峭的山崖。
父親帶的禮品被勻給媽媽和姐姐，我騎在他的肩上（那時叫架公公脖），一個石階又一個石階向山頂登去，踏石階厚重的腳步聲和父親的喘氣聲如古箏彈奏著那滄桑的歲月。
歇了爬，爬了歇，歇了再爬。快到山頂，便看見外婆手拄拐杖站在山崖邊兒等我們，臉笑得如一朵菊花。一見面，外婆先從父親肩上接下我，埋怨說:「咋不叫建國和瑞霞也來？灘子溝修子們明天才能來，你們又來到這時候，還少來了兩個。"
外婆只有一拱石頭窯，天雖不冷，但窯內正中還是早早的用三個石頭支起一個爛了底兒的大鐵鍋，鍋內燒著一個柏樹疙瘩。那柏疙瘩冒著青煙，吐著柏木的脂香。案板和桌子上用桔桿做的拍子上面，儘是包好的餃子。外婆一邊招呼我們圍坐在鐵鍋邊烤火，一邊往灶火塘里放柴禾，準備煮餃子，忙的手忙腳亂。
隔壁的二妗子也來幫忙，她一邊煮餃子一邊和媽媽說著親近話:「瑪瑙，你媽昨天就把餃子包好啦，今天老早就起來等你們。一聽說灘子溝的修子們(小姨家)今哩不來，她就往前嘴兒跑了三趟往山下瞧望你們。人老啦，咋恁大精神!"
我在屋中坐不住，早忘記了疲勞，飛出屋子找小表哥、大表弟們，到場院里踢四方、打陀螺去了。
父母親帶的禮品被分送到四外爺、六外爺、七外爺及眾多已成家的堂舅屋中。不一會兒，各家都來喊著去吃飯，不去不行。父親只好對我們說:「走，不飢也得去坐坐，一家吃點，要不他們不依。」就這樣，我們走馬燈似的這家出來，到那家，而且每家都是餃子。大人們每一家吃幾個，說些家常話兒。兒時的我不愛吃餃子，況已在外婆屋吃過，所以哪家也是坐坐、玩玩，偶爾還會掙五毛壓歲錢。惟最後到四外爺家飯菜變了樣：一個回鍋肉、一個燉扁垛、一盤燉松肉、一盤涼拌酸白菜和白面的疙瘩湯。四菜一湯還有豆餡饃，這次我覺得餓了，吃了個飽。
當再次回到外婆屋裡時天已不早，她又要做飯，被父親勸住說:「今天吃了五六頓飯了，一點也不飢，稍歇會該回了。路遠，孩子們又小，早走省哩搭黑兒。」
外婆也不強去做飯，便與姐姐和我說話。話語中透出無限的嬌寵和溺愛，說到高興處，圓杏眼便眯成了一條縫。父親再催，外婆才不樂意地起來收拾東西，邊收拾邊說:「俺們山裡割資本主義尾巴抓里不緊，偷種點綠豆、高梁。這兩碗綠豆捎回去到春天生豆芽兒，欠菜時節能頂一下，娃們有菜好吃飯。這一小捆笤帚毛兒捎回去扎幾把笤帚，扎幾把刷子，省哩去買。」又裝了半袋麥麩子、半袋蟲蛀的紅薯疙瘩讓帶回去餵豬……父親看要帶的東西越來越多，便不讓她再「翻箱倒櫃」，催我們起身。外婆生氣地說:「再等等，黑不了。」
她又從靠牆根兒的瓦罐里取出十幾枚雞蛋放入鑄鐵洗臉盆里，添上水放在火上開始煮。邊煮邊說:「回去了，建國、瑞霞跑到跟前，你們啥好吃哩也沒給娃們捎，那叫啥？"
急性子的父親只好坐下邊等邊說話。
雞蛋煮熟了，父親又站起來裝雞蛋。外婆又怒道:「慌啥哩，熱雞蛋不用冷水鎮一下，回去娃們咋剝皮…？天黑不了。」
脾氣急躁的父親只得又坐下。
這次外婆不理著急的父親母親 ，拉我蹲在洗臉盆旁。教我一邊用筷子攪著涼水中的雞蛋，一邊對我說:「熱雞蛋不用冷水鎮一下，殼和裡面的蛋白會粘在一起，剝著不利。」言畢，把一個剝好了皮兒的雞蛋塞給我說:「好啦，鎮好啦，吃了再走。」
外婆是個利索人，並不婆婆媽媽。她知道天已不早，尚有二十里山路。但她有意整東整西，煮雞蛋、冰雞蛋、剝雞蛋……她是想盡量多留我們一會兒，哪怕多留一秒，她就少一秒的孤單。
耀眼的太陽變得紅黃，也大了許多。西邊出現了火燒雲，站在院中等我們的父親說道:「早燒雲，不見人；晚燒雲，曬死人，明天又是走親戚的好天啊！」
外婆拄著拐杖，點著一雙「三寸金蓮」在遍地石頭的山路上，送我們向東邊的山嘴兒走去，邊走邊叮嚀那永遠也道不盡的「留戀」和「難捨」。
來到山崖邊兒，我們該下山了。媽媽催她回去，她說:「我看著你們下山，瑪瑙拉著建瑞，慢點兒。」
下山十幾步，看不見太陽，天彷彿一下暗了許多。回頭向上望，已無法看到外婆的身影，唯有漫山遍野的翠柏，鬱鬱蔥蔥。
下山容易，只半個小時，我們便來到溝底。沐浴在柏樹林外的陽光里，我邊走邊用小木條抽打著路邊的枯草。不經意間回望山巔，在翠柏的簇擁下，外婆依然站在山巔向我們眺望，如雕塑一般。在她的身後，是鍋蓋大的太陽，橙黃橙黃的發出萬道金光，把西半天映得火紅火紅。
已上初中的大姐在我的驚呼下也向山頂回望:「這哪是外婆呀!這不是普陀山頂佛光四射的觀音菩薩嘛!」
2018年元月25日書
攝影：超脫
簡介：超脫，1963年2月出生於倉頭寺上。1981年畢業於豫西師範學校，任教八年，後在企業工作，2007年調入縣交通系統至今。
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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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編：一杯溫水
排版：一杯溫水
校稿：超脫
複審：超脫
發布：一杯溫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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