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汪曾祺一樣，有趣地生活
甜夢
二胡
賈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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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總要呆在一種什麼東西里，沉溺其中。苟有所得，才能證實自己的存在，切實地掂出自己的價值。人總要有點東西，活著才有意義。人總要把自己生命的精華都調動出來，傾力一搏，像幹將、莫邪一樣，把自己煉進自己的劍里，這，才叫活著。」
這種意義，不妨說是有趣。曾經以為人生的意義無非就是和村裡祖祖輩輩的人們一樣，日出勞作，日落休息，不時為生計發發愁，為孩子煩煩心。直到後來，當人人都把有趣掛在嘴邊，才明白，原來有趣是多麼重要。人生實苦，若不愛著點兒什麼，不痴迷於什麼，不懷著熱情去對待這個世界，那才真是無意義呢。
1
一定要，愛著點什麼。汪老的心裡充滿了愛，像春一樣柔軟的感情，讓他擁有了一雙神奇的眼睛，他看到的世界是溫暖的。他說，「愛，是一件非專業的事情，是花木那樣的生長，有一份對光陰和季節的鐘情和執著。」
一直很喜歡汪曾琪，他愛草木，一些不起眼的植物，在他眼裡，都可愛氣十足。
「下過大雨，你來看看葡萄園吧，那叫好看！白的像白瑪瑙，紅的像紅寶石，紫的像紫水晶，黑的像黑玉。一串一串，飽滿、磁棒、挺括，璀璨琳琅。你就把《說文解字》里的玉字偏旁的字都搬了來吧，那也不夠用呀！」
不過記憶最深刻的還是他寫梔子花的那一段：
梔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撣都撣不開，於是為文雅人不取，以為品格不高。梔子花說："去你媽的，我就是要這樣香，香得痛痛快快，你們他媽的管得著嗎!"
哈哈，看一次笑一次。原來文章也可以這樣寫，做自己就做自己唄，還要加個「你媽的」「他媽的」。而且寫這篇文時，他已74歲高齡。
「如果你來訪我，我不在，請和我門外的花坐一會兒。」第一次讀到這句話，是在攝影師月已西往的微博里，第一反應是有顧城《門前》的意味，後來讀汪老的書，無意窺見它的全貌，「它們很溫暖,我注視它們很多很多日子了。它們開得不茂盛，想起來什麼說什麼，沒有話說時，儘管長著碧葉。你說我在做夢嗎？人生如夢，我投入的卻是真情。」呀，原來是汪老的筆觸，如此細膩，又如此深情。
2
如若有些許事情不如意，我們大都會唉聲嘆氣一番，花好長時間才能過去，但對他來說，這點不如意比不上眼前的風景呀。「我曾到郊區一中學去看一個朋友，未遇。學校已經放了暑假，一個人沒有，安安靜靜的，校園的花圃里一大片美人蕉赫然地開著鮮紅鮮紅的大花。我感到一種特殊的，顏色強烈的寂寞。」與其說是風景，我倒是覺得，是那一簇大紅大紅的花替他分擔了落寞吧，或者是，他將自己的落寞投入到這簇花的感情上去了。
在《臘梅花》里，他說：臘梅有兩種，一種是檀心的，一種是白心的。我的家鄉偏重白心的，美其名曰：「冰心臘梅」， 而將檀心的貶為「狗心臘梅」。臘梅和狗有什麼關係呢？真是毫無道理！因為它是狗心的，我們也就不大看得起它。」末了又說：「我應該當一個工藝美術師的，寫什麼屁小說！」找不出合適的詞來形容，我只好說，這老頭兒，奇思妙想一堆。
不知為什麼，提起他，總會把他和「老」聯繫在一起，可能是出於對大家的一種尊敬吧，他從小生活在一個充滿愛的環境里，他說：「父親很喜歡我。我母親死後，他帶著我睡。他說我半夜醒來就笑。」「也許我和娘（我們都叫繼母為娘）有緣，娘很喜歡我。」他的老師沈從文在他找不到工作想要自殺的時候，寫信罵醒了他，還多次給他經濟上和精神上的支持。他一生遇到了那麼多愛著他的人，那些愛，融入到了他的血液中，才得以讓我們看到今天這樣有趣又充滿愛的文字。
他說：世界先愛了我，我不能不愛它！他想念自己的父親，他記得自己每個母親的好，他喜歡「家人閑坐，燈火可親」的溫暖；他對自己的老師充滿了感恩，他回到自己的小學，依然深情地歡呼：這是我的小學，我親愛的，親愛的小學！
3
雪小禪說過，「我欣賞那些身上有和生活愛過痕迹的人......我不信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會熱愛生活。」
汪老喜歡吃，不但喜歡，還自己親自下廚做，頗有東坡先生的風範，他沒有覺得柴米油鹽是摧磨人的，反而覺得是一種生活的必然，不亦樂乎，並且能從做菜中摸尋出些道理來：願意做菜給別人吃的人是比較不自私的。
讀文字，能把人讀出口水來的，一個是梁實秋的，另一個就是汪老了，還記得曾經語文課本上選的他那篇寫高郵鹹鴨蛋的文章——
「高郵鹹蛋的特點是質細而油多。蛋白柔嫩，不似別處的發乾、發粉，入口如嚼石灰。油多尤為別處所不及。
鴨蛋的吃法，平常食用，一般都是敲破「空頭」用筷子挖著吃。筷子頭一紮下去，吱——紅油就冒出來了。」
當時就覺得那必定是天下最好吃的美味，果不其然——等後來有機會吃了，卻因不習慣那種咸而作罷。
「做菜要實踐。要多吃，多問，多看(看菜譜)，多做。一個菜點得試燒幾回，才能掌握鹹淡火候。冰糖肘子、乳腐肉，何時軟入味，只有神而明之，但是更重要的是要富於想像。想得到，才能做得出。」看，沒有經過很多次的實踐，是做不出來的，但他還提到一點，想像，這就上升到學問的層次了。這些話一看來，完全是兩人對談的口氣，就好像你跟他一起做一道菜，他一邊指揮你該怎麼做，還告訴你得多動動腦子，動用想像。
他說，「一個人口味最好雜一點，耳音要好一些，能多聽懂幾種方言。口味單調一點，耳音差一點，也不要緊，最要緊的是對生活的興趣要廣一點。」
他說，「生活，是很好玩的。」
熱愛生活，熱愛煙火氣。「到了一個新地方，有人愛逛百貨公司，有人愛逛書店，我寧可去逛逛菜市。看看生雞活鴨、新鮮水靈的瓜菜、彤紅的辣椒，熱熱鬧鬧，挨挨擠擠，讓人感到一種生之樂趣。」
4
「你們對我客氣點兒，我將來是要進文學史的人。」
鸚鵡史航這樣評價他：「這世間可愛的老頭兒很多，但可愛成汪曾祺這樣的，卻不常見。」沈從文從評價這位入室弟子：「有個汪曾祺，將來必有大成就。」，賈平凹贊道：「汪是一文狐，修鍊成老精。」他的可愛，全都體現在這些有趣的生活里，體現在對生活無盡的熱愛里。
他說，「人不管走到哪一步，總得找點樂子，想一點辦法，老是愁眉苦臉的，幹嗎呢。」
他說，人得有點業餘愛好，不能一件事從早干到晚，「這些年來我的業餘愛好，只有：寫寫字、畫畫畫、做做菜。」但是每一個業餘愛好，都被他做得淋漓盡致，如果沒有極大的熱愛和興趣，又怎能做到這樣呢？
我們總是為一些不必要的事情所囿，疏於照顧疲憊不堪的靈魂。我們總是說要跟有趣的人在一起，可世上哪有那麼多有趣的人呢。牛頓第三定律說，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所以，你對生活使多大力，它也會回報你多大力，你用什麼樣的態度對待世界，它就用什麼樣的態度回報你。
汪老一生經歷了無數苦難和挫折，受過各種不公正待遇，儘管如此，這個蕩漾著青春氣息的老頑童說：一定要，愛著點什麼。他用一顆赤子之心，愛著草木時光，愛著尋常日月，愛著成長中的磕磕絆絆，愛著一生的故交摯友，愛著這個大千世界。
據說，他離世的時候，還不忘要喝一口龍井茶呢，最終是沒有等到，但嘴角洋溢著的笑容，恐怕是對自己是很滿意的了吧。
大抵，深深熱愛過生活的人，才會笑著離開這個世界吧。
|小鎮說 |
如果生活太無趣，不如學學汪老，在慌亂的世界裡，不慌亂地活著，把生活過得充實有趣，與其尋找有趣的人，不如自己先變得有趣，才能遇見有趣的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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