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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入夜，青田想抽煙，他使勁夠了夠床頭，臂彎上的女人睡的一臉憨容，濃密的長髮像海底生物一樣鋪散開來，知道她是累極，於是忍了忍，最終維持著這個姿勢。
但青田覺得窒息。
她的長髮像生了觸角一般，密密麻麻的在眼前，他覺得自己被這絲狀的茂盛毛髮絲絲縷縷的纏繞，生在他的鼻眼口舌、皮膚上、內臟里，他成了一個巨大的容器，孕養尚夏旺盛的生命力。
尚夏是個生命力旺盛的女人。
他第一次見到她，是在林語的葬禮上。她穿著黑色長裙，一張臉比躺在棺材裡的林語還白，站立得像一陣風，又像一棵樹。雖然青田當時極度傷心，但還是注意到她。
因為她的眼睛太大，鑲在煞白的臉上，像一種生物。
貓。
可那時她是一隻沒有一絲生氣的死貓，葬禮結束也是由旁邊的黑衣人攙扶著離開。
2
再見尚夏就到了夏天，林語的死因是一場車禍，他開的車。對面的橘色大卡車跟瘋了一樣撞過來，他下意識的將方向盤往副駕上的林語打去，這是一個駕駛者的下意識，但不是一個愛人。
青田一直無法原諒自己，所以過了半年也沒有去林語和他生前的住處。
那天可能陽光太好，他終於回到了這裡。但他卻看到了尚夏。
她還是那樣高瘦，就算在室內，也站得像一陣風，又像一棵樹。她的眼睛還是那樣黑白分明，像是鑲在臉上的一隻貓，只是眼神里多了一絲奪魄的光彩。
她在明，他在暗。
她對他展顏一笑，薄唇里吐出兩個字「青田。」
那一刻，青田知道自己完了。
3
回憶被打斷，臂彎上的女人迷糊的蹭著他的脖頸，這是林語最愛的一個動作。
他覺得自己又無法思考了。
「醒了？」
「嗯。」
「今天去麓山？」他寵溺的笑。
尚夏睜著貓一樣的眼睛，盯了青田好一會，方才緩緩點了點頭。
上車後，青田看著副駕上的尚夏，總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對了，就是林語出事的那一天，他們也是準備去麓山，林語也是這樣在副駕上用盈盈目光盯著他。
他立馬搖頭，企圖擺脫這無稽的想法。
4
青田一路都刻意在尋找話題，他覺得窒息。
尚夏把車窗搖了下來，風將她的長髮拂過他的手背。
青田又有了那種被絲絲縷縷的毛髮纏繞的感覺。
他想停車！
但是來不及了。對面一輛橘色大卡車迎面而來，一切回到了那一天，一陣天旋地轉，他們的車子已經被撞翻在地上，整個世界顛倒了過來。
青田感覺到自己的所有內臟都被揉碎，似乎要從口中倒流出來。大量的血倒流到他的頭髮里，又消失不見。
他用最後的力氣看了一眼尚夏，嘴角微微的撅起一絲微笑。
他在卡車撞過來的一剎那，將方向盤轉向自己。
5
尚夏從靈魂抽離的刺痛中醒來，她看到了空氣中有一縷青煙。
那是她的林語，從小陪她一起長大的林語，她心臟病發差點死掉的時候，拖著她爬到醫院的林語。
所以當林語在死後的一天晚上找到她，說她不甘心這樣離開，說她要報復的時候。她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可是……
尚夏哈哈哈的大笑起來。林語，你看到了嗎？你的魂魄不願意離開，是不是就是想看到這一幕呢？他是愛你的，寧願犧牲自己也不捨得你有一絲絲傷害。
笑著笑著，她的眼角開始有淚光，她開始劇烈的咳嗽。即使是擺脫了大量的撞擊，她的肋骨也似乎被撞斷，生生的倒刺著她。
她想起每天早上青田將她吻醒，想著那天見到暗處的青田他那虔誠的目光，想著他青草一樣尖利的根根短髮，現在被血水灌溉……
這是一場報復，還是一次的愛情。
她自己也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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