懦弱如你，將我拱手與人
文/梅吉
01
坐在周宇航的車裡，我從後視鏡里看到了林錫。
他靜靜地站在台階上，修長單薄的身軀裹著一層夜色，顯得很孤獨。剎那間，我的鼻翼酸楚了一下，我想我只不過是在跟林錫賭氣，而賭氣，是我愛他的方式。
認識林錫時我有男友，而且他還是林錫的好哥們，所以林錫不敢來愛我。
他的心裡住著兩個小人，不停地打鬥，一個是道德，一個是感情。道德說林錫你搶了你朋友的女友你會被唾棄的，感情說喜歡一個人從來就沒有對錯。他想要退縮，又忍不住靠近。可想而知，他上演著怎樣複雜糾葛激烈的內心戲。而我，則不管不顧地跟男友分了手。
我以為恢復單身以後我跟林錫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但他是個膽小鬼，他怕了，怕別人鄙視他和哥們的前女友在一起，更怕別人知道破壞那一段感情的人竟然是他，所以他一直躲著我。
我把他堵在家門口：「林錫，你什麼意思？」
「是誤會了吧，我只把你當朋友。」
我咄咄逼人：「朋友會在我說餓的時候穿過半個城給我送吃的嗎？朋友會在我生日零點的時候翻牆出現嗎？朋友會因為我想聽陳奕迅的演唱會通宵排隊給我買票嗎？……」
「那又怎樣？」
「明明就是你引誘了我，為什麼還死撐著不承認？」
「不行!」
「去你媽的！」
我已經懶得跟他廢話了，直接撲上去抱住他，而他在怔了一下後狠狠地吻住了我。那些隱忍的情感就像一點火星子，燃起來的時候噼里啪啦的，怎麼也無法控制……
我以為林錫已經做好了和全世界為敵的準備，可他就是個孬種！他不敢帶我去人多的地方，更不敢讓我見他的家人朋友，甚至他連一個名分也不給，他總是用「朋友」來界定我，而我寬慰自己，這個男人性格如此，逼他又有什麼用？
誰叫我就是喜歡他呢？喜歡他那種老氣橫秋又一本正經的調調，很像《那年花開月正圓》里的趙白石，克己復禮卻還是情深不能自己。
即使林錫不承認他喜歡我，但他總是會在微信上問我要不要去新開的火鍋店試吃，現在打五折；要不要去城南的書吧看書，他的儲值卡快到期了；又或者說別人送了他兩張歌劇票，要不要一起去看？瞧，這就是我喜歡的那個懦弱的男人，就連跟我見個面也要找個合理的理由。
我總是跟他說不去、沒空、心情不爽。
可他也知道，一會兒我又會說，等著馬上到。
我捨不得錯過和他每一次的見面機會，因為我每時每刻都在想他……即使只是那麼呆一會兒，懟他幾句也覺得滿心歡喜。
雖然他忽冷忽熱，患得患失，但，我就是覺得自己愛他愛得要命。
有天半夜他給我發微信說從杭州出差回來給我帶了條絲巾，我心裡一暖，不由地笑了。他雖然一句想念我的話都沒有，但他一定是剛下飛機就趕來見我了。
我朝樓下奔去的時候心裡決定今天晚上一定要把林錫留下來，我們有了實質性的關係後那他想賴也賴不掉了。
林錫把絲巾給我戴上，當我扳著他的臉踮起腳湊上去親他時，他別轉了面孔。
「我給你介紹個男朋友吧。」
我心一冷。
「你特么來找我就為了說這個？」
「那人挺不錯。」
「行，你安排。」
說完這句我轉身就走，這才發現絲巾還掛在我脖子上，一把扯下來折回塞進他手裡：「滾！」
我有想過他夠懦弱，但沒有想到他壓根兒就沒有打算跟我開始。
02
周宇航是林錫介紹給我的男人。
他在一家外企任職中層，三十歲的男人沉穩內斂又不失風趣，一起吃飯的時候他侃侃而談，而我笑得很矜持。
我抬眼望林錫，他的目光躲躲閃閃的，一杯茶端起來又放下，放下又端起來。
我故意在桌下拿腳摩挲他的腿，他整個身體都往後退，氣得我恨不得踹他兩腳。
我賭氣地想既然林錫覺得這個男人適合我，那我就遂了他的心愿。
跟周宇航約會了幾次後，他吻了我。他的吻很禮貌，很浮光掠影，帶著淡淡的薄荷氣息。我故意說給林錫聽，但他就是不動聲色。
「林錫，你可想清楚了！」
「周宇航確實很適合你。」
「那你呢？」
「你明知道——」
「滾滾滾滾滾！」我歇斯底里地掛了手機，覺得這個男人簡直愚不可及。
我努力想要愛上周宇航，這是對林錫的報復。
周宇航果然如林錫說的那樣，人品家世都很好，重要的是他對和我的交往很有誠意，他不會藏著掖著，不會含糊其辭。他帶我去參加他的同學會也帶我去見他的朋友，我發朋友圈大張旗鼓地曬和周宇航的合照，然後在洗手間里一邊補妝一邊給林錫發微信語音，我嘻嘻哈哈地笑，我說我打算和周宇航今天晚上就定終身了。
可是他始終沒有回我信息。
睫毛抖動的時候，我看到我的眼影花了，大顆大顆的眼淚在臉上流出兩條蚯蚓一樣的痕迹，很狼狽，很醜陋。
事實上自從介紹周宇航給我後，林錫就拒絕跟我聯繫，而我發大段大段的語音給他，都石沉大海。這個男人你罵他也好，打他也罷，就是無法激起他的勇氣，讓他誠實地面對自己的感情。而我在跟他賭氣中，跟周宇航的關係有點失控了。
因為有天喝得半醉的時候，周宇航留在了我家。
03
我後悔極了，心裡又恨透了林錫。我把他堵在家裡，但他始終背對著我，我怎麼扳他也不肯看我一眼。我繞到他的面前時，便驚呆了，他竟然哭了。我想要抱他的時候，他退了好幾步，他悲傷地望著我，困頓地說：「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見到你，真的。」
我們都失去了最初的冷靜，我用所有難聽的話罵他，聲嘶力竭。
「當初不是你來招惹我，我又怎麼會分手？」
「對不起!」
「我去告訴所有人你就是那個第三者，你不得好死！」
「對不起！」
「承認你愛我就那麼難嗎？」
「對不起！」
我快氣瘋了，像個小獸一樣撲上去，撕他，咬他，踢他。
打來打去的時候，我們一起滾到了地板上。他箍住我的手吻下來的時候，我的心就軟了。我拚命地抱住他，可他卻竭力地掙開我，像個逃兵一樣地竄了出去，好像一秒鐘也不可以耽擱。我站在他空蕩蕩的家裡，發現自己已經要被他逼瘋了。
是的，我瘋了似的把他的家弄得亂七八糟，我用他的牙刷刷馬桶，用他的鞋子當煙灰缸，拿他的襯衣當拖布……瞧，都已經二十五歲的女人了竟然會這麼幼稚可笑，原來我恨的，是林錫從來就沒有珍惜過我。所以，他不會爭取。
有句話是對的，傷害你的人，永遠是你在乎的人。所以林錫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傷害我，看我發瘋抓狂，看我進退維谷！
那天我將林錫從微信上拉黑，打算從此以後跟他一刀兩斷。
可是感情這種事又怎麼能說了斷就了斷。我把他拉黑不久就去申請加他為好友，過些天心情煩躁又將他拉黑，反反覆復的，可每一次我請求加他的時候，林錫都會通過。
有天我在郊區辦事，因為太晚連滴滴快車都沒有，原本想要給周宇航打電話卻遲疑地給林錫發了條微信，說我又冷又餓又怕。
沒想到這一條微信他竟然回復了，林錫只說了一句：「定位給我，等著。」
抱著手機我的眼淚又涌了上來，這個男人分明是愛我的呀！可他為什麼不肯和我在一起呢？
等林錫趕到的時候，我一言不發地抱住他，他站著沒動，靜靜地由著我。
「他救過我。」林錫說，「十幾歲的時候我們一起下河摸魚，我因為腿抽筋差點被淹死，是他拚命把我救回來的。你覺得我們能在一起嗎？」
他說的「他」是我的前男友。
我曾經愛這個男人的墨守成規，但現在我無比痛恨他這一點。
04
周宇航向我求婚，明晃晃的鑽戒，套在我手上的時候大小剛好合適，他說他有偷偷地量過。其實我們認識不久，半年而已，但時間再長又怎樣，林錫不肯認下我，所以嫁給誰都沒有關係。何況我就是想讓林錫看看，我過得不幸都是他造成的。
我戴著戒指去找林錫，我看到他杵在我們曾經去過無數次的舊書店裡，他的肩膀很垮，目光在沉思，也許他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唇邊散開一個淺淺的笑意，然後又微微地蹙起頭，長長地嘆了口氣。他的臉有些憔悴，青褐色的鬍渣，有些皺巴的風衣，其實他過得並不好。想要狠狠罵他一頓的心就變得不忍，我抬手給林錫看：「周宇航出手是不是很闊綽？」
「你想好了？」
「不嫁又怎樣？反正除了你，誰都一樣——」
林錫垂了垂眼。
我最討厭他這個死樣子了，每次接不住我的話他都默不作聲，而且自始至終他都沒有說過一句喜歡我的話。
其實我已經聽我們共同的朋友說了，那個人說林錫辭職了，正在賣房子，好像要去外地發展。
我對著手機潸然淚下，我知道林錫的仕途很有前景，商務部的經濟參謀，他就這樣給放棄了——他不惜一切代價就是為了避開我。
我給他發了最後一條微信：「參加完婚禮再走吧。」
我一直沒有等到他的回復，然後最後一次將他從微信里拉黑。
周宇航寫請柬的時候第一個寫下的是林錫的名字。
「他說要介紹女朋友給我，我還以為只是客套。」周宇航笑著說，「只是工作上認識，泛泛而交，沒想到還挺靠譜。」
「鬼知道他心裡怎麼想。」我冷冷地回答。
「是呀，我也覺得他心思太重，城府太深，看不懂——」
「這個人煩得很！」
「啊，原來你討厭他！」
「難不成？」
周宇航笑了：「再怎麼說也是介紹人呢，你得對人家好點。」
我別傳面孔，不想讓他看到我眼裡閃爍的淚。
05
婚禮很隆重，我拿著話筒說感謝我們的介紹人。
末了我說：「林錫，你也來說幾句吧。」
我望著他灰白色的臉，笑得很殘忍。他和我們站得很近，我注意到他的手一直在微微地抖，張了張口許久也沒有說出一句話來，半晌後，他說：「祝你們白頭偕老。」
他的眼眶紅了，然後在眾目睽睽里徑直走出了喧鬧的大廳。
他的背影很悲愴——他終於是藏不住了，他倒底是失態了。
愛上林錫以後，我去跟前男友提分手。
我沒想到他會用自殺的方式報復我，就在我的面前他像一件被風吹落的衣服，從二十樓掉了下去。前男友的家人跟我鬧了許久，因為他在遺書里提到是因為我愛上了別人才要分手……他的家人到我公司，到我家裡，甚至在網路上發布各種帖子，鬧得我名譽掃地，聲名狼藉。
我跟誰都沒有提過林錫，但我知道他永遠也不會站出來，他被愧疚和害怕壓住了。
一同壓住的，還有我們的感情。
他介紹別的男人給我認識，是希望我不再纏著他，那好吧，我都一一地應下。
那天他離開我的婚禮後，我在換禮服的間隙忍不住偷偷溜出去找他，然後我看到他坐在樓梯間里，拚命地捂著嘴，失聲痛哭。
我怔住了。我想起以前的林錫，那個神采飛揚的林錫，那個意氣風發的林錫，那個和我坐在舊書店裡幸福傻笑的林錫……我們是真心相愛的，但我們生活在俗世，所以我們還得面對別人的目光，接受眾人的審視。
是，我也得承認我並沒有自己說的那樣勇敢，所以我會接受周宇航，選擇更穩妥的幸福。
我望著林夕的背影倒底沒有拋下一切的勇氣，而是靜靜地轉身，朝明亮的大廳走去。當看見新郎的時候，我笑靨如花，我知道和這個男人一起，我會幸福的。
TAG:得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