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相似性
Thomas EllerTROPE2015-17
幾月前去看一個聯合展覽，作品大多尺寸可觀，往往佔滿一整面牆，唯獨一組天文照片，每幅只A4紙寬度，三十幅左右。
不同於隔壁展廳把數百幅線條簡單的小尺幅作品緊密排列，極簡構成的繁雜傳遞出強烈的直覺能量，這些照片間被保留了合理的距離，這個空間讓它們彼此孤立，因此顯得客觀。
照片多特寫，是統一的黑白色調，拍出了黑色宇宙中割裂的某一瞬間，被放大的細節很親切，讓人忍不住想要脫離現實的脈絡，更隨意些對待它們。
比如我堅持認為某星球表面像極了撒滿奧利奧碎屑的冰淇淋，更形象地說像麥當勞原味麥旋風。
昨天整理照片，看到手機里拍的其中一張，不夠清晰，想我為什麼捨不得刪了它。
照片中一顆隕石懸於畫面中央，單一光源照亮了它右側的細節，左側則完全吞掩在黑暗中。它又實在算不上好看，露出的一半坑坑窪窪，一副百經磨難的樣子，另一半因為太黑，乾脆連大致輪廓都無法看出。
我偏在這樣的不好看里，猝不及防感到浪漫。
霍金有一段關於「遙遠的相似性」的發言，這是他認為最能打動他的事。我一直不真正理解，認為這是難以達到的平衡，人類當不起這樣的美好。
比較和追趕發生在人生的各個角落，相似性一旦被發覺就註定崩塌，妒忌緊隨而來，一點也不動人。如果永不相遇呢，沉默地各自運轉，直到某天一方發覺這世間存在過某人，竟和自己如此心意相通，這是文學和藝術存在的意義之一——接替主人繼續等待，結果是梵高也舉槍自盡。
直到站在這張照片前，看到黑暗背景里無法忽視的閃耀星光。
我才切切實實地感受到遙遠的相似性原來真的存在啊，它真美呀，真的空曠又動人啊。
黑暗裡有一顆單側反射光線的隕石，而遙遠到不知道距離的地方也有類似的信號發出，這個事實本身就極美。
幾乎挪不動腳步，這樣的感覺和誰都無關，它更像我在看到螞蟻搬家、月亮被雲層籠罩時，那種心快要被揉碎的感覺，不需要任何聯想和共鳴，似乎空白一片，又似乎濃密到化不開。
這般與世間人事無關的感動對我來說太珍貴，於是決定把照片修出來，我想等我能安然面對大多數苦難與快樂之時，我會找一個相框，把它掛起來。現在還不行，我還站在蹺蹺板的一側，另一側是我糾結的各種瑣事，一件移開了，另一件馬上又放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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