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緞輕輕:2017自選詩46首

第一輯 心如獵犬 ( 17首)

獵犬

南京棲霞山下,12歲的我

開始謀劃

蓄養獵犬

遺址狹長,楓葉紅了又綠

相紙記錄了

這場軟弱的童年

一個少女

心如獵犬

用儘力量

驅趕同類

皖南一隅

戴斜帽子的小孩

那年,七歲。皖南的街角

泡桐樹敏感得發紫

盲人正在樹下流淚打噴嚏

那個小孩是我,抬手揚起一把塵粒

而另一個衰老的我

正在某種不可喻的情境里困住

一寸寸窒息

直到鐵匠升起了灶爐

他十指攏著火苗,小心地敲打鐵器

黃昏將盡,冰冷的風拂著

時間裡靜態的一切

我的痛苦和月亮一起升起

這是場無法結束的遊戲

多少年過去了,孩子卧在睡眠里

木床上蜷縮著一個老嫗。

秋日

霧氣

瀰漫

為人群披上巨大的外衣

人們醒來

沾著露珠的身體,這不是木樨草的命

日子在木樨草的絳黃中消解

你站在街道上

「一夜秋雨,未消亡的都如此合理」

人們走動著

恍惚的黑影積壓在你心底

在睡眠里種下一大片

木樨草

綠色的汁液下降,

黑色的安寧隨之上升。

冬日之花

花園裡釘著受難日,誰的

花園?

誰的受難日?

早晨,為了維護這些花草

剪草的人奔奔跑跑

花瓣莫名,枝葉蕭瑟

冷風閑逛於根莖之間

張大了嘴呼喊,一個啞巴

被種植在花園

請原諒,這暫定的規矩

被一朵冬日之花釘死

啞巴

對於生與死,你有多少理由

與我解釋?

長鶴飛舞,東海落淚

萬般辯解,不如摘

一枝鳶尾花

別在耳後,你我同為

----對世界,無可爭論的啞巴

借我那把槍吧

從蘇州歸來,抬起你的頭,

呵,你的眼神要熔化一枝玫瑰

我不想告訴你

我培育的玫瑰們,已經凋枯在夏天

算了,熔化枯枝吧

當我們繞著尹山湖一圈又一圈

明月高懸,楊柳輕拂

彼岸傳來夢遊者的喊聲

「啊--啊--」

似是放縱又似節制

墮於平凡的生活而不自知

令我難以啟齒

「你聰明的大腦,正毀滅你自身

借我那把槍吧

藉以擊毀你梳理後的頭髮和身體

你悄悄塞進柳樹洞里的舊事」

萬般得以如此美妙

你我垂頭,象在懺悔,或是陶醉。

忍冬

給忍冬裝好支架,好讓她攀爬

睜大眼睛,看看上方

雲朵上端,本是空無一物

可是,為什麼

藤枝向上生長

纏繞這些日子裡

事件的碎片,透出微微胭紅的莖

不開花,不忍夏

忘記已經發生的——

萬千新生的瞬間撲面而來

空白本已是最美

忍冬抹開身上的葉片

洪水此刻湮沒我的臉。回應贊舉報

萬物規律

「無法阻止衰老來臨」這規律敲擊著女性

而我,也是其一

相較這,萬物都顯得不太重要

當她們遲疑時,星球也旋轉得慢了

當她們憂慮時,大自然唯有回報予雨水

而我呢?我縱身於千萬女性中,是如此平凡

煮茶,卻憂於失眠

寫詩,卻瑣事纏事

衰老吧,抖嗦著此刻:漂亮的嘴唇。

已經完成家務的人

站在光影下

忽然怔住了

陽光白得刺眼

每一刀都殺向她的頭顱

而身體,

也是薄的

被拉長

癟癟地投影於地面

真象她啊

被掏空滿腹的魚籽

在砧板上,這女人和魚

如此厭惡白晝

豎起鰭片

口吐語言的泡沫回應贊

困擾吧,女性!

她把「情感」摘下,放入錦囊

懸於龍葵葉

被風吹,被風撕開

於風中搖搖晃晃

萬物不過用理性的規律推動地球

為何她被遺漏?

龍葵來自未知,「情感」來自她身體內部

另外一些詞

隱蔽,並持續涌動。

大葉芹

每棵大葉芹都和

相鄰的一顆緊緊依靠

你要寫一封信

把漢字拆散,凝結於花之

冷酷

然後微笑,把漿果和

野菜

吃掉。

天地蒼茫,人心險惡

連續三夜,江水湧上堤岸,當星辰潛入夜晚

我鋪好白色床單,眨著眼睛

在雲和地之間

人心在變幻

微風吹進烏有----謊言中

這些欺騙的語言,開出了血色花朵

這是真實的。

每天,不帶慾望地醒來

編織頭髮,我,一個年輕的婦人

內心疆土無限擴張,有限收緊。

天地蒼茫

人心險惡

沒有痛苦飛進我的頭部,沒有傷心促我難眠。

瑜珈·平凡的我

在一棵樹的形狀下,消除

失眠症

呼吸----把萬物吸入肺中

再融化

千萬個瞬間,每個棱面

都有你我存在

在形體運動中,世界歸於清風

在現實的瓶口裡,你可以認識平凡的我。

為何不呢?

切開百香果

將濕潤的內部

放進杯里

水,消溶著一切

再加點蜂蜜

你嘗到有點甜

有點酸

你站起來

忽然想掉眼淚

悲傷一向如此莫名

你好,街頭賣百香果的老人

你好,正消亡的昨夜與明日

不可預知

只有杯中溫水

接納了果實的滋味

葡萄

葡萄,要漂亮,要喝下杯中水

要搖晃瓶口倒出紫色的汁液

聲音吵鬧,此起彼伏

這是我一個人化作的葡萄

一個脫離人類的中午

葡萄,不要雲雀叼

不要棚架爬

不要在街邊蹲在冷風口的你

轉動眼珠,驅趕睏倦

一把葡萄,酸得掉牙

信物

每一天都在虛度,拈著梧桐葉

你繞行蒼梧路

彷彿忘記曾經深夜裡對萬物恐懼的痛苦

分離吧,風與樹,我與你們

用沉默遮擋傷處

那天午後,風灌滿我的襯衣,整個身體

鼓脹,快要飛起

斯芬克司,我留在人間的狐狸

嗅一嗅這荒涼秋日,白色鹽粒如大雨墜

上海上海,手指剝開堅果,手心攢緊上帝的信物。

冬日途中

早晨的光縷里孕養著灰霾的殺氣

你望向

前方車身鋁板純白

曦光中兩個老者穿行馬路

腳步如飛彷彿世界也忽略了他們的病

大道寬闊,我顯出雛形。

第二輯 為何諒解 致父親與女兒(8首)

與父漫步

漫步在長江堤岸

你注視父親——

當浪花,一遍遍

湧起,撲面而來

他於潮汐中分裂

兩個

三個

五個

他化身多個不同的棱面旋轉不停

被魚類吞食周身惡習,殘骸多麼痛

一半肉身,消亡於清風

另一半,作明月下的跛子

拄起拐杖顯露他老年之驚慌

翠柏、白鷺

江水餵養著人類

世世代代

白色的鹽,鋪於你與父親腳下

無限延伸。回應贊

十二月

牽女兒的手,穿過一排銀杏樹

冷風起,樹身搖晃

葉片漫天,失去秩序

白頭鵯與烏鶇,我與一個孩子

微妙的喻意充斥在兩物之間

在我們模糊的視線中,時間垂直

一場年幼緊跟著一場中年

冬季 跟隨最後一次秋雨來臨

星辰無名,月亮正消隕

我們瞳孔里充滿墜落和橘黃

十二月,正趨向寧靜滑行

女兒拾起一片銀杏葉,瞧,上海的冬天,就要來了。

女兒

早晨,站在樹下

銀杏葉,黃金般落下,她興奮得

如臉紅撲撲的小獸

踩著濕地面,蹦起抓一片葉子

她多麼象三十年前空白的我

也象我和世界之間矗立的

一片透明玻璃

任何可能性都存在

任何風景都可能被眺望

我是懶惰的母親,注視她,在冬季

雙手藏進口袋,邁動

臃腫棉衣里的歡快小腳,吱吱笑著

是我感嘆父親離世後

世物虛空的最大彌補。

罪惡之手

那些孩子

蹲在一扇門後經久哭泣

門上鐵鏈靜默,懸掛

一顆鐵鑄的無愛之心

湖水之上,灰霧瀰漫

黃楊倒映,漠然相視

孩子的哭聲愈發安靜

浮於湖面暗處

是人們奄奄一息的身體

在一團夜色中吞下藥片

難以治癒,望向眾人

「仰祈天神佑,伏額拜地祗」

折起今日報紙,打潑的牛奶

澆灌——

這秋風拂後的溫熱之地。

2012.12

傍晚

這條路熟悉,梧桐樹常青

我牽著女兒

慢慢走過

她絮絮叨叨

我想著心事

一隻流浪的黑貓伏於路邊

它的狡猾與女兒天真的臉

讓我猜到

這世界與初生者的謎底

人們常用冷漠的神情

拒絕善意

用晦澀的語言

掩飾無知

用悶熱的笑話

澄清事實

而女兒,始終在敘述小兔的故事。

為何諒解

這樣的婦人

淌著水,牽著一個孩子

到家,輕輕關上門

整理一切

把盒子蓋上

把櫃門關上

鏡子里的人,眼神變幻,難以猜透

一個手勢

象逝去的父親

轉身,更多事物

正在湧出

讓孩子睡吧

從她臉龐的安寧中我看見了

人世間

無比巧妙的諒解

你的羊和你的鬍鬚

黎明,你起床後

煮沸一鍋牛奶

閉上眼

城內大風颳起

城外失明

病人們,藍色袍子蓋住疾病

被關閉的舌頭

竟嘗到甜味

這宇宙四四方方

活人們和一個未亡的父親

走在草上,他們俯身

多麼象失憶的山羊

從一塊空白的石碑向上仰望

蒼穹不吝嗇地露出灰和

一丁點藍

塵土霸佔了此刻的旋風

肆意擺動著抓向

地平線——

你懦弱的羊和你強硬的鬍鬚

我的故事

萬物降臨,那一夜神靈賜予村莊雨水

小小的雨珠,從青磚里滲出來

屋子裡,哭成了淚人的你

母親,此刻你已經孕育了我。

一針一線,小裁縫,用剪刀修理著

女兒們的頭髮

齊劉海,烏眼珠,她們長得象你的丈夫

遠在長江對岸的書生

他寫詩,寫信,但很少出現在你生活里

象一個烏有的人

陣痛!你嘶喊著,汗水黏在豐腴的臉上

十小時,你生下第三個女兒

我降臨於世

此時正值五月,薔薇爬滿了村落家家戶戶的院子

花蕾有的垂首,有的昂起

含苞欲放,一個新生的女嬰

暗自垂淚,女嬰的親人們,「又是一個女性」

入夜,雨水淋進薔薇深處

暗喻著上蒼不可違背的指令

螻蟻們,生存在江南一隅

你們的信念弱不禁風

你們的故事不堪一擊

八月,一個老人咽下最後一口氣

閉了眼

平靜地和親人說「走了」

夏日的鴉群,用翅膀扑打

弔喪的親屬

徘徊時久,不願離去

安息吧,一根黑色羽毛飛旋於空氣里

「外公」女嬰睜圓眼睛,張開了嘴。

後來,舉家遷徒,奔赴長江北岸

一個書生的家

他寫的書稿,鎖在抽屜里不見天日

陽光,每日輪迴般照在他頭頂,他望向窗戶的眼神

空無一物

而鄰屋,三個女兒正笑鬧成一團

父親,你這一生

可曾感受滿足還是永世的空虛?

2007年,第二個姐姐,被父親的書信驅趕

來到舉目無親的城市,她數著指頭

陌生而新鮮,竟有獲得自由和重新的驚喜

這裡的道路清潔,道路兩側

白玉蘭一株連著一株

冬去春來,上海啊,她已迷戀上你

在繁華中塵埃落盡,玉蘭花細微的氣味

殘留在髮鬢間

有人悄悄地死去,有人快活地留連於

這片土壤,高樓之海

作一尾無聲無息的魚吧。

東海,依舊灰濛濛,柔軟的灘涂

象人們的心,膨脹----理想與現實

更多的肥皂泡泡,飛向海岸,炸裂於天際。

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呢?

太多疑問充斥一個年輕女性的頭腦

無知的,你只需

按照偶然的安排,這是必然。

青浦、徐匯、閔行,這些區域

慢慢熟悉

看舊建築被推倒,重建起碧綠玻璃,旋轉的電梯

辦公樓里,黑夜與白晝輪換

推開窗,聞聞這深夜,一輪彎月的氣息

星辰在遠處,模糊的雲層擋著它們

年輕人啊,你們在追逐什麼?

要明白一個事實:

「獲得細微,失去龐大」

父親死去的夜晚,母親在靈車後追趕,摔碎一隻碗

周邊的宇宙頓時碎裂

女兒們,心中也擁有了裂痕

蓄養痛苦

此刻,每個人的個人史正在形成

鋪向大地吧,這些干冽的窟窿,藏一些不可言說的

故事。

失去龐大,失去不間斷的幸福感,失去內心的平衡木

呵,我幾乎已經愛上失去。

但我獲得一個女兒,植物與微風恩賜予我

甜美的孩子

懵懂的命

生活在機械中具備了魂魄

將一個女性詩人挽救於日常中

萬物降臨,雨水澆灌著春日的花園

我來了

我來了

我來了

第三輯 請上帝保偌此刻出行的人們(7首)

出行

請上帝保偌此刻出行的人們

我裹著布匹,捂著一副

魂飛魄散的耳機,在候機室

所有的人,看上去都如此失意

他們疲憊的神態要傳遞給一架飛機

此地到異地,在雲間穿行

黃昏中光線透過白銀

我們出行----為何內心漫無目的?

沒什麼渴望,沒什麼挂念

虛無是無法落地的,沒什麼目的地

是我們想抵達的。

佘山記

飛鳥隱藏自己的臉龐於雲後

石階上,遊人歸隱

一陣疾雨

我們三個

躲於亭台

濕青苔的泥土醉人心

佘山,在深秋葉片的包裹下

閉上眼睛

卧於城市邊緣,彷彿對一切知情

卻秘而不宣:

我們時而

悲苦分裂,但安居於此。

在塔爾寺

鳥群引頸,喊叫著

我心中飄起的大船正在寺中遊盪

抽動鼻子吸起冷風

僧人們黝黑的身影已消失不見

面朝佛像仍不知悔意

我是遊客中沉默的女性

一切莫名,一切撫弄荒謬。

寒山深處

----與小蔥、艾茜夜登莫干山

我們曾走進深山中的黃昏,枯枝在大霧裡

橫亘在你夢遊般的臉前

這張臉,長著山的嘴唇和眉毛,在寒風中

微微顫動。你冷嗎?

你站在石階上,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中年的真實

石階向下,是部隊安扎的營子

石階往上,巨大的雷達正向昏暗的天空接收著

相愛之人,繼而相恨的信號

山中秋色更加深遠

灰色的霧撲在你身上不肯離去

這些年,沒什麼改變。圓睜著眼睛,呼吸:

這一片枯敗的山景。

無謂旅行

在巴士車上

一行人

忙於爭論

因為西北空氣乾燥

我們迭迭不休的嘴唇

布滿了血痕和硬痂

——是,那些言辭中有血跡。

因為窗外

香莢蒾開得美

枝頭上顫巍著墜入慾望的人心

塔爾寺中

菩提樹葉入秋後會撒落,

黃金遍布遊客頭頂

此定律亘古未變

而此刻

花蕊不耐煩正吐舌

凡世間不得不寧靜的……老樹已年邁

低聲發問:

從清晨至良夜,人們

為何不睡眠?

因為風颳得大,我們年輕的頭顱上

頭髮愈來愈凌亂

在幾日中,把往日與未來猜透。

一個人

一個人,流落在海南,剝開椰青

十五年前,也是這樣

一個人,支撐著小小的宇宙

星辰轉動,圓月滾落

在水面一側,拾起夜色下的碎片

照著她的臉,在少女的皮膚里,萬物失去了尖銳

什麼也不說,無意促成了這次偶然之旅

一個人的中年,可以窺見

一座沒搭成的理性之橋,

一件紅得滴血的襯衣,與他人說話三言兩語。

天際飛來秋沙雁

天際飛來,秋沙雁

棲居於青戈江

淺灘之上

孩子們,折下蒼耳裝進

口袋

有刺的生物,不止於此

還有她躲在孩群中

惡作劇的心

還有一些

情興正濃的戀人

依偎在老柳樹之下

她繞之而行

堤岸,千年的江水湧起

一個江岸城市

居民,聆聽著史冊中

潮汐生變的蛙鳴

她若從此過

細竹、指甲花、夏至草

天降霜露

奔跳不停。

第四輯 黑衣便警的水仙 (14首)

情人節

你碎裂的瘋狂之想法只是他人不經意下眼珠轉動所余留的魚眼白

在節日里我搖動小旗——

旗幟在他頭顱里翻滾,碾碎了神經衰弱的石子

這是可悲的

又洋溢著喜悅

場景流動,而男人與女人深陷於空想的魚肉罐頭。

因為呼喊後聽不到回聲,你就當認識了一個啞巴

會拉二胡的,蓄鬍須的,但性別不明

他悲情而又機警的眸子

在房間里迅速搜尋

如黑衣便警,最後目光落到一株水仙上

晚餐,此刻開啟了罐頭。

湖心

路過黑色湖水,我們在這個城市裡轉圈

你的居所,象我住過的房子

陌生的跑道旁

枝椏滴著甜水

我說了,要在一萬個人中沉默

不語,這原本

就是奇怪的女性所嗜好

對,象啞巴投影在湖心那樣。

囚虎之路

每一隻幼虎,都在奔向平庸的原野。這平庸,也有

寧靜之美,寬闊之美

它絕對不想狹隘地來到山下,愛另一隻虎

把世界關在一扇門內,紫色迷離、充滿巫術的一幢尖房子,

你的巫術和你的虎囚禁於內

這扇門,是你噙著眼淚關閉的

是你熬夜煉著鐵器和牢籠,只為那一刻心能平息

你找不到打開世界的方法,也沒有丟失鑰匙的勇氣

紅木鏡中,掠過了多少張冷漠的人臉,懸在院中

是一張濕透的虎皮,清晰的,讓人吃驚。

萬物有王。我也有自己的王,懸於耳垂

居住在子宮裡,在腹部刻出一個形狀

「不要輸給她。」

還有什麼比一個無用的自己更令人厭倦

王立於樹冠頂部,俯視整個大地

這空虛的世界滿地飄浮著寒冷、困惑、幼小的褐色喜鵲

都在不停發問:為什麼?

胚胎在虛擬中慢慢長大,我是王的兒女,踱步

在宇宙邊緣的這片寂靜嶺

王啊,粉碎我,粉碎流竄人間的月光,粉碎無數個

從熱氣中跳出來的鴿子,吐不盡的橘核。

捕鳥者說

林間有河

淚水掛腮

卧於河床

萬物在流水中緩慢消散

我正衰老

情慾被封進山石

直至蜂蜜變苦

鳥尾撲動,捕捉者

吸氣,呼氣,把閉眼的鳥頭安置在廢棄籃旁。

夢境

夢裡,他與她趴在一棵蘋果樹下

被吻壞的蘋果,一隻只擺放

序列並未打亂,在劇情里

雨水於蘋果側面滾落。

無題一

雲層恍惚人群如湍流

黃昏的轟響中

一排合歡樹正在縮小

我們心底的湖泊深邃無底

足以消融多年未發出的聲音

在無數個同樣孤立的黃昏中

你舉起手

剛張口就傷懷,失手打碎吧

這圓滿的世界之鏡,倒映我們

面對面站著,輕撫對方

疲倦卻又如劊子手一樣冷靜的面容

瞧,白日已盡

光線筆直

把我們身體的黃金分割成

一半橘黃,一半黯藍

我似乎已經看見冬夜的來臨

這巨幕上懸掛的彎月如刺刀。

無題二

「我只想簡單地愛你」

將臉洗乾淨,穿著襯衣展開一日黎明

秋風冷啊

為何不將我摁進身體里,用溫暖阻止

發出聲音,除了溫柔

除了警惕的晰蜴

在空白之地遇見自己

我們相互注視,想起很多,遺忘更多。

無題三

世間的相逢千萬種

為何我不能作無知的那個人

在異地,坐在冰冷的公園長凳上

夕陽的緋紅緊緊包裹著我們

象包裹著無家可歸的孤兒

雙眼習慣望向前方一片風中搖頭晃腦的楊樹林

我也習慣望向你體內那一地虛無的泥濘沾著枯葉

經脈滲出血絲,這是吉祥之兆

你快要愛上我了嗎

你環抱我的雙臂愈發緊

你環抱這個鐵鑄的物體已有多年。

無題四

我要迷戀一切寒冷的事物

在卡瓦格博峰南側,雨崩瀑布從懸崖墮落

激流中,人們的黑影似歷史的幻覺

種子在冰里敷著,到了秋季

它將長成無用的我

一團黑色被碎裂的老鸛草包裹,這是我頭腦中

蟄伏的胎兒,喉嚨咕咕

冷與知覺,麻木的物質,包含了我們的親吻

在痛中,老而瘋的哲人中,有我和我愛

在冰凍的床沿,飛蟲在潮濕的空氣里撲來撲去。

無題五

你的病是虛空所致嗎

醫生用僵硬鐵器的手撫摸你的嘴唇,喉管

空蕩蕩的木質的身體,新聚合好啊

肉做的心臟,撲咚撲咚

你望著天花板,傷口不斷裂開

橘色的血流出

你早早睡了,我抬頭推窗,眼球凹進

大風從遠郊的山上刮進來

談笑的詩人們,群山轟轟作響。

驅車回家的路上

想到他面目模糊,只有

一具柔軟的身體

柔軟,象幼年時親人吻我的嘴唇

或是,那停留在我記憶深處

一團正炸裂的棉花……恍惚的白

是他

植物的佛性在他臉上漾開,有水暈,也有倒影

他的柔軟中深埋著

信徒的萬里長途,慈悲苦啊——

念著咒,我的疑慮會消失嗎?

他伴隨著因他產生的事物

漸隱於車窗外這前進的黃昏

虛構一個異性

虛構一個異性,他挨餓時

讀我的詩,頭腦里

對愛情有著嚴肅的定義

對深陷於忙碌日常的我毫無同情

談到民生,談到窮人

談到愚蠢,談到經濟

河水構建了他這樣的異性

眼裡蓄養著活魚

瞪著魚眼,寬恕了河流奔騰衝刷

在刷白的房子內部,我的異性

依然餓著肚子

白得刺眼的窗子,照耀著軟魚腹。

秋天的神

秋天,摁住埋在落葉里的神

他的臉,殘月一樣的冰冷

禪……

這荒渡人間的金縷衣

我要張開

破碎的嘴唇

大口地說話

不停歇地說

他的沉默是一件武器

提醒著:要忘記

要遠離

又度過一場輪迴的四季

清風過崗,永無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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