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愛上老男人
文/微橙子
01
天氣晴好的周末早晨，鄭教授和小梨一起步行到附近的菜市場買菜。
在小區的林蔭道上，小梨挽著鄭教授，陽光斑駁，清風徐徐，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提著食材慢悠悠地走回家。
相識的鄰居見了，會跟他們打招呼：「父女倆又一起去買菜啦？」
小梨笑得燦爛：「是呢，阿姨，今天的魚很新鮮哦，又便宜，您可以去看看。」
這樣短暫又愉快的寒暄，有時候一路上會遇上好幾次，在這一帶生活，鄰里關係倒不疏遠。
再走十分鐘左右就到家了，房子不算大，但收拾得乾淨，布置也溫馨。小梨把食材拿進廚房，繫上圍裙開始準備午飯，鄭教授便坐在自己那張訂製的黃花梨搖椅上看書。
從陽台灑進來的朝陽，照著沙發旁小桌子上他們的合照，照片里的笑容比陽光溫暖。
客廳里安安靜靜，鄭教授獨自坐在那裡，泡著一杯清茶，專心致志地看上幾十頁感興趣的書。直到飯菜香味從廚房裡飄散出來，小梨一邊拿著碗筷一邊喊道：「開飯啦！」鄭教授這才合上書本，站起身往飯廳走去。
家常便飯，也是認認真真花了心思做出來的，你舀飯我盛湯，評價一下新做菜肴的味道，這大概是生活最美好的樣子。
靜謐的夜晚，鄭教授半躺在床上，主卧里的浴室門被打開，小梨從一陣熱氣騰騰的水霧中來到鄭教授面前，解開裹在身上的浴巾，一絲不掛地鑽進被窩裡。
父女，只是鄰居們想當然的誤解而已，事實上他們是一對實打實的戀人。
02
鄭教授今年六十四歲，小梨二十四歲，他們之間整整相差四十年。
鄭教授有過兩次短暫的婚姻，兩次婚姻都沒有給他留下兒女，遇到小梨之前，他孑然一身已經二十多年。
對於綱常倫理，鄭教授其實跟大多數人一樣。和一個比自己年輕那麼多歲的女孩談戀愛，是他連想不曾想過的事情。
可是情感這東西，終究是沒有道理可講的。當愛情來臨，即便你的理智在竭力地說「不」，可你失控的手腳，你悸動的心臟，你敞開的胸懷，你掩蓋不住的笑臉，都在說著「好」。
被窩裡的鄭教授努力應戰，卻維持不了幾分鐘就繳械投降敗下陣來。他精疲力盡，氣喘吁吁，小梨卻意猶未盡，只是年紀擺在那裡，體能、功能，和年輕的時候相比，早就不可同日而語。
鄭教授溫存地抱緊小梨，心中有內疚一點點地湧上來。
愛情確實不分年齡，時間也許不能沖淡感情，卻絕對能消磨身體。在鄭教授心裡，像這樣的愧疚感最近越來越多，越來越重，當然，不止是房事方面。
退休後，鄭教授搬到郊區的這套房子定居，一來自己喜歡清靜的居住環境，而更主要的，也是為了換個沒人認識的新地方，和小梨踏踏實實生活在一起。
不知情的鄰居把他們當成父女，他們不解釋也不否認，畢竟世俗還沒有開放到能讓普羅大眾像接受普通情侶一樣接受他們這樣的配對。
索性在外人面前，他們就是一對父女，至於愛情的頻道，就等回了家關上門再調回來就好。
這還是鄭教授一開始就決定下來的事，倒不是為了他自己，主要是為了小梨。倘若讓人知道他們的關係，相信絕大多數人都會認定，小梨就是為了他的錢才和他這樣的老頭子在一起的。
他不忍心，也不允許小梨受到這樣的詆毀。
03
本來這樣的生活模式，應該是最合適的了。可時間一長，鄭教授才真正發現，兩個人不能同步的東西其實還有很多。
他沒辦法陪小梨一起去電影院看愛情電影，沒辦法跟她穿情侶裝逛街，沒辦法跟她長途跋涉四處旅遊，在大好河山面前親吻擁抱。
年輕姑娘追求的戀愛中美好而甜蜜的種種，他似乎都沒辦法給她。他們的愛情只能隱藏在這百來平方的房子里，本來就是正正經經的相愛，卻又卑微得像偷情般見不得人。
小梨總說她不介意，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再平淡無奇的日子她也覺得幸福，她願意陪鄭教授過這樣安享晚年的生活。
她越這樣說，鄭教授越覺得心疼。
換季的時候，鄭教授感冒了，竟然嚴重到住院的地步，足足折騰了一個月才好。這次生病，讓他不得不認真考慮起死亡這件事情。畢竟是年過花甲的糟老頭了，就算再給自己活個十來年又怎樣？
到那個時候，小梨也是三四十歲的人了，要年輕不年輕，要老不老，青春不再，餘生又那麼長，多半得落個孤苦無依的下場。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鄭教授發現小梨並沒有以前那麼快樂了，常常一個人坐著發獃，問她怎麼了，她也只是笑笑，不說。
鄭教授知道，多半也是覺得膩味了。他不怪小梨，也許，是到了該放手的時候。
「安排份工作給你吧，不用整天悶在家裡。」鄭教授試探著問。
小梨彷彿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好呀。」
「那找份輕鬆一點的。」
「都聽你的。」
就這樣，鄭教授通過自己的關係，把小梨安排進一家企業。
入職那天，鄭教授親自送小梨到單位，並且宣稱小梨是他親如女兒的侄女。這一次，不只是為了掩蓋他們的關係，鄭教授心裡清楚，以小梨的外形條件，到哪裡都不缺男人喜歡。
04
果然，相比於之前籠中鳥金絲雀的生活，上班之後的小梨似乎又變得開心了一些。沒過多久，鄭教授就從陽台上看到有一輛車每天固定早晚出現在樓下，那是來接送小梨上下班的。
最初，那車子似乎還有些忌諱，每次都無聲地來，悄然地走。
可幾天之後，那個年輕的男人就已經敢明目張胆地下車迎接小梨了，甚至會在小梨走近時上前擁抱她。
關於這些，小梨隻字不提，鄭教授也從不過問，他變成一個忍者，默默承受著忍痛割愛的悲傷。這是他的選擇，他不後悔，還有那麼美好的人生在等待著小梨，他不能太自私。
即便種種進展都在自己的意願之內，鄭教授卻不曾想過，他們之間的告別會來的這麼快。
這是小梨最後一次為他做晚飯，她陪他吃完，收拾了餐桌，洗了碗，鄭教授坐在沙發上，默默地抽著煙。他看著小梨在廚房裡忙碌的身影，那情景就像過往無數個尋常的日子一樣，他也曾無比堅定地認為，這樣的生活會一直持續下去。
當小梨拉著行李箱終於要出門時，鄭教授掐滅了那根還沒抽完的煙，跟了上去。
「我送送你吧。」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彷彿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不用，他在樓下等我。」小梨始終沒有再回過頭看他一眼。
他不知道她是什麼樣的神情，不確定她是否還有一丁點的不舍。不過無論如何，這樣就好了吧，鄭教授看著她，眼眶止不住溫熱，卻終究沒有了言語。
「我走了，你保重。」小梨留下最後一句話，邁步走出，門隨即關上，從此，故事告一段落，他們不再相干了……
05
小區里再也看不到小梨的身影，時間長了，鄰居也有問起的。鄭教授只說：「女兒結婚了，遠嫁他鄉。」
他漸漸開始重新習慣一個人生活，就像遇上小梨之前的那二十年一樣。一個人吃飯，一個睡覺，一個人在黃花梨搖椅上看書，偶爾抬起頭，恍惚間仿似又看到那個在廚房忙碌的身影。
他也決定好了，等到時間差不多，他就把自己送進養老院，反正花錢就行，他們會給他送終。
現在，他依然健朗，只是更顯孤單，但是不要緊的，畢竟在他看來，小梨的人生已經重回正軌了。
而此刻在離他將近一千公里的小梨的家鄉，小梨正在醫院裡接受著治療。
實際上，鄭教授生病住院的那段期間，小梨也被查出患有宮頸癌，醫生說她的病情並不樂觀。
小梨不想讓鄭教授知道，當初的悶悶不樂也並不是因為感情生變，包括接送她的那個男人，也只是將計就計的幌子罷了。
在小梨心裡，沒有人能替代鄭教授的位置。
當初，她決定跟鄭教授在一起時，媽媽用盡各種方式阻撓，她仍要一意孤行。無可奈何的媽媽紅腫著雙眼問她：
「閨女，真想好了？你的人生才剛開始，而他……你會後悔的！」
她答：「媽，你當年嫁的是正當好年華的爸爸，就不後悔嗎？」
媽媽渾身一抖，眼神頓時黯淡了下去，再也沒法繼續勸下去。
06
她的爸爸，在青春年華時和媽媽自由戀愛而結合，年輕人的愛要多濃烈就有多濃烈。
可沒想到，在她媽懷著她的時候，她爸跟一個有夫之婦搞上了。在情婦的男人帶著一幫人捶門捉姦的時候，她爸為了脫身，想從從窗戶上沿著水管往下溜，結果一不小心，從三樓摔下，死了！
她成了一個遺腹子。還沒出身，就沒了父親。
當她漸漸懂事，從親友鄰居口中得知了父親的齷齪事情，內心的不安全感也便深深地種下了。
媽媽沒有再婚，帶著她艱難度日，直到遇見鄭教授，她的成長才得以無虞。
從她小學三年級起，鄭教授就開始無償資助她教育成長經費。在多年的結對助學光陰里，他的存在就像一個父親，為她遮擋了漫天的黑暗風霜，帶來了絲絲光亮。
是的，成年後的她不可自控地愛上了他。也一直在等，直到知曉他兩次婚姻都失敗。
她知道，她成不了他的第一個女人，可她想成為他生命中的最後一個女人。
愛，就是給對方帶去陽光與溫暖，正因為如此，她才會用生離替代死別。
她愛他，所以不想成為他的累贅；她愛他，所以希望留在他記憶里的，永遠是自己最漂亮、最健康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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