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被啄死的木頭

被啄死的木頭

李斯是個醫生,也是個懷疑論者,這是他自己封稱的。李斯常常鼓動著他那青蛙一樣的腮幫子,大談懷疑論創始人皮浪。他覺得自己是得到他的衣缽傳承的,可以說是皮浪第二。

此外他還有一個理論,醫院裡看多了中老年病死,生計、瑣碎、狗咬,他覺得年齡越大就越心懷惡意,是一種會傳染的邪毒,這是社會給人的一種無聲的葬禮。所以他親近孩子們,李斯覺得「人之初,性本善」,要將惡意扼殺在搖籃,必須教會孩子什麼是對的,或者什麼是永恆真理。

今天早上查房的時候,李斯站在病房的電視機下面,他有一種惶惶然的感覺--------電視機掉下來砸壞他的腦袋。電視機在晃,螺絲鬆了,工人是個中年人,這是一種惡意.....一步一步分析下去,李斯得出宇宙黑暗的結果。一個跳躍,就跳出了電視機下方的死亡等待區。嘴裡碎念著什麼蛙兒子。

這種例子層出不窮,比如一隻快寫完的鋼筆,一輛藍色的轎車,三個巨大的發熱待查問號....這些分析下去,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晚上李斯騎車回家的路上,發生了一件怪事。

李斯騎著他的老爺車回家,在一個十字路口前面,他看到綠燈還剩三秒,他想衝過去,腮幫子已經鼓的很大了,斑馬線的白色刷的很刺眼,他懷疑是個反社會人格的工人作出的藝術品。很不幸,他沒能衝過斑馬線,只差一口氣,李斯覺得下次腮幫子要鼓的更大一點才行。他一隻腳撐在地面上,另一隻腳放在踏板上,看來來往往的人在過斑馬線,看看人們的眼睛有沒有被這種浩浩蕩蕩的白傷害到。

這個紅綠燈很長,邊上的樹葉被冬天的分颳了幾片下來。

這時候有一個穿著黑色棉服的男人出現了,大概四十歲或者更年長,眉毛很濃長得有點像李逵。他戴了一頂鴨舌帽,一條運動褲和一雙運動鞋。李斯注意到他了,覺得這個人很有可能是習慣黑暗的人,這種人往往是不大有善意的。那個男人繼續往前走,他從馬路對面迎著李斯走來。李斯感覺到一絲絲的怪異,天生懷疑能力者的他覺得這不一般。那個男人居然沒有注意到斑馬線的亮白,好似這種白根本不存在。李斯覺得沒有人會注意不到這種白,除非......眼神對上了,就在這時李斯和那個男人的眼神對上了,情況十分危急,千鈞一髮!那個男人將手伸進黑色棉服裡面,像是在找什麼東西。李斯的眼神鎖在男人的眼睛裡,移不開,不可能移開。男人征住了,兩個人的眼神完全的對在了一起。這是一種巨大的沉默,像一座大山一樣的向李斯壓來。李斯感受到呼吸的窘迫,同時還有一種怪,很龐大,不可描述,無法展開思路。但是李斯隱隱約約覺得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和那個男人不怕斑馬線的白一樣,這一切都是有一個共同的原因的。少刻,李斯便鎮靜起來,這種沉默帶來的怪,他打算毫不手軟的還回去,也給了那個男子一記巨大的沉默。男子似乎無心接住這種沉默,他主動把眼神移開了,這是一種來自黑暗的撤退。李斯覺得他勝利了。面部肌肉開始鬆弛。

男人又把手伸進黑色棉服的另一側,好像握住了什麼東西。在距離李斯越來越近的時候,李斯聽到一首歡快的歌,這使他不自覺的又緊張起來。他覺得這場沉默還在繼續,一切還在進行著。李斯的心裡已經有一些大致的輪廓了。他懷疑習慣黑暗的這個男人是有陰謀的,運動褲和運動鞋代表著跑,黑色棉服表示了藏......李斯忽然想到白大褂的白和這斑馬線的白,與黑暗是格格不入的。李斯現在十分確定了,男人手裡握著一把刀,準確的來說是一把匕首。歌聲是行兇的前奏,運動裝是逃跑的載體,匕首是一團黑暗,在這斑馬線浩浩蕩蕩的白上,這團黑暗預謀將白大褂的白殺死。李斯握著自行車把手的手開始冒汗了,眼神仍然停留在男人黑色的眼珠里。男人離他越來越近,歌聲也越來越響....一步之遙了....李斯突然地,用爆髮式的力量衝上前去將那個男人撲倒,他覺得不可忍受這種黑暗,同時這種黑暗也不可饒恕。李斯整個人掛坐在男人身上,石頭硬的拳頭,一記又一記的像雨點一樣落在男人的臉上。

斑馬線的白塗上一層紅色,紅色里還透著一種綠光,是綠燈。歌聲已經停止了,男人躺在地上,邊上是一個黑色手機和一個擲地有聲的未接來電。

李斯此刻卻如釋重負,他覺得是懷疑論救了他,問題不在於是一部手機還是一把匕首,而是行為本身帶來的傷害。

男人以「故意傷害」為由把李斯告上了法庭。在法庭上李斯正襟危坐,他一點也不慌,因為他知道他是佔據真理的。

法官問他,為什麼打人?李斯哼了一聲,

「他先用一記巨大的沉默對我造成傷害,這種傷害帶著一種十分強烈的惡意。」

法官搖搖頭,又點點頭。法官調取出十字路口的監控記錄,公開播放。庭下人員嘩然一片。李斯昂著頭仍然正襟危坐的。

法官馬上敲下木槌宣判:李斯無罪。

理由是:從監控上可以明顯看出來男人帶給李斯的沉默是一種巨大的直抵心靈的傷害,這傷害任何人都無法忍耐,況且男人給出的沉默來自黑暗,來自不顧斑馬線的白。這種無視斑馬線白的沉默是毀滅人類的。

李斯出庭後走在路上吹著口哨,他感受到一座白塔正在升起,也可以是一堵白牆。

此後的日子裡他每天都把皮鞋擦拭的鋥亮,將白大褂洗的潔白,這是懷疑論者的勝利,也是科學求是的勝利。

有一天他看到孩子們在玩木頭人,他覺得善意要從孩子教起,尤其要告訴什麼是正確的。李斯加入進去,孩子們一陣雀躍,像嘰嘰喳喳的麻雀,卻似乎隱藏著一絲什麼,說不上來。其中一個孩子在前面閉者雙眼數數,李斯和其他孩子們一起在後面。太陽曬著他們身旁的大樹,風吹過葉子,銀光閃閃。每一次轉身孩子們都會往前,唯獨李斯不動。李斯覺得這才是木頭人,木頭人一定要像木頭,真真實實的木頭,腳扎進土壤,一站永遠。他要教會孩子們真理,一種近乎於神聖的存在。

啄木鳥飛過來,他覺得高興,這證明他是對的。啄木鳥開始啄他的臉,他興奮的巋然不動,他覺得自己就是木頭,這已經是最好的證明了。啄木鳥一嘴一嘴的啄下去,李斯死了,或者說木頭死了,被啄木鳥啄死了。李斯做到了。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矯情個屁 的精彩文章:

TAG:矯情個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