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章:我一直在尋找音樂中的自由度
長途飛行加上七小時時差,剛從柏林回到上海的左章看上去有些疲憊。左章好像已經習以為常,成為職業演奏家這五年來,無數次的獨自跨洲飛行,甚至連鋼琴都是陌生的,這讓她感受到深切的孤獨。但從她走上舞台的那一刻起,那些疲憊與孤獨都變得不值一提,她沉浸在音樂的分享與交流之中,那好像是另外一種語言可以讓她盡情的表達自己。
鋼琴家:左章
中國的琴童,大多有一段苦大仇深的學琴之路,但左章與鋼琴的相遇卻有些與眾不同。3歲那年生日,母親帶她去商場買洋娃娃,經過樂器部的時候,小姑娘被鋼琴聲吸引了。於是,生日禮物從可愛的洋娃娃變成了這個黑色的龐然大物。可是,家裡請過幾位老師,但都被調皮的小左章逼走了,鋼琴對她來說停留在玩具的地位。
真正開始學琴,是5歲遷居柏林之後。沒有朋友、語言不通,幼兒園每天只上兩小時,無所事事的她經常在家裡聽收音機,德國的電台里都在放古典音樂,每周末都會去離家不遠的柏林愛樂大廳聽音樂會,這讓左章感受到音樂的美好。於是,家裡給她請了一位中國留學生當老師,一邊學習鋼琴,一邊也學一點德語。離開柏林之前,她參加了一個少兒鋼琴比賽,誰也沒料到竟然拿了個冠軍。
回到深圳之後,左章投入鋼琴名師但昭義門下,和李雲迪、陳薩成了同門。從那時起,她才算開始了正經的專業訓練,每天在鋼琴前一坐就是七、八個小時。那一年左章7歲,作為一個「職業」琴童她起步已經算晚了,但此前的「非正式」學習似乎為她鋪墊了一條較為平坦的路。她那時候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音樂,可她喜歡站在舞台上的感覺,所以台下多辛苦她都經受住了。
練琴、考級、比賽,左章和許多琴童有著同樣的經歷。特別是後來,比賽難度越來越大,連家人都建議她是不是考慮做出別的選擇,倒是左章自己堅定了下來。李雲迪拿下肖邦大獎之後,帶回來許多偉大音樂家的唱片,弦樂四重奏、交響樂、歌劇,左章聽得入迷,她希望自己有一天也可以演奏出這樣動人的音樂。
17歲時,左章走進了美國最好的伊斯曼音樂學院,她的音樂世界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此前十年的琴童生活,左章每日與鋼琴作伴。但到了伊斯曼,她才意識到其實自己還不懂什麼是音樂。「對於中國的琴童來說,彈琴好像是體育競技一樣。我們對於旋律很敏感,但是對於德奧音樂里和聲的把握、樂句的走向都有些陌生。」她開始學習音樂史、音樂理論,讀莎士比亞、寫論文,還學了一年的法語和德語。那段時間,鋼琴離她越來越遠,比賽更是絕緣,但音樂似乎離她越來越近了。
四年之後,左章拿下全額獎學金進入茱莉亞音樂學院,拜師鋼琴系主任尤希維德·卡普琳斯基和羅伯特·麥克唐納德教授。從那時起,她重新投入鋼琴演奏和比賽。在她看來,比賽其實是一個迅速積累曲目並激發潛能的過程,「用六個月的時間準備一個比賽的曲目,這是成為演奏家之後再也無法做到的事情。」頻繁的比賽,讓她做好了成為職業鋼琴家的一切準備,技術、心態、音樂缺一不可。
2013年,左章簽約哥倫比亞經紀公司,成為繼郎朗之後哥倫比亞旗下又一位中國鋼琴家。從最初力求呈現完美的技術,到慢慢熟悉了舞台,技術和心態保持從容,再到全心投入到音樂的表達和分享,左章一步一個腳印地成長起來。「現在,我一個樂季要有25首協奏曲隨時就能拿出來演出,一年大概有五、六十場音樂會。比如我剛剛演完老柴,現在回到上海彈肖邦,十天以後要去利物浦演拉二,之後去舊金山彈帕格尼尼,這就是一個鋼琴家的職業素養。」
作為中國鋼琴家,左章免不了會被人問起郎朗、李雲迪,有時也會被拿來與同齡的王羽佳、張昊辰做比較,但左章似乎並不在意。在她看來,郎朗、李雲迪這樣的全民明星,是經濟、文化迅猛發展中的時代產物,就好像20世紀初的美國。但是現在,中國的觀眾與市場都在趨於成熟,「比如在上海,上海交響樂團培養了很多觀眾,上交音樂廳的音效也非常好,上海樂迷的音樂品味越來越高,整個古典音樂市場將進入一個理智階段,音樂家們用音樂說話。」
左章&帕沃·雅爾維
這幾年,左章穿梭在世界各地,與倫敦愛樂樂團、舊金山交響樂團合作,在紐約林肯中心、倫敦威格摩音樂廳舉辦獨奏會。四次邀請她合作演出的著名指揮家帕沃·雅爾維曾說:「左章是我遇見過的不多的最傑出和最富激情的鋼琴天才之一。」這個樂季,他們還將一起演出三場音樂會。能和世界各地的音樂家一起創造音樂,能和世界各地的聽眾一起分享音樂,是左章最開心的事。
明晚,左章就要和上海交響樂團二度合作,用音樂說話。這場音樂會上合作的肖邦《降E大調平靜的行板與輝煌的大波蘭舞曲》,是左章從小就彈的獨奏曲目,但這次是她第一次和樂隊合作演出。「這首曲子是肖邦少見的極具陽剛之氣的作品,他為鋼琴寫了很多華彩,我聽過阿格里奇的版本覺得很大氣,但我還是在尋找肖邦慣有的抒情色彩,尋找舞曲中的那種自由感。」
2016年4月,左章曾攜手上交演繹陳其鋼鋼琴協奏曲《二黃》。
這種自由感,來源於對音樂的理解。小時候是彈琴,現在是演奏音樂。左章以巴赫的舞曲舉例,巴赫寫了那麼多薩拉班德舞曲、阿勒曼德舞曲,如果你了解了那種舞蹈,就能更容易的抓住巴赫的語氣、輕重,找到其中自由的呼吸感。「這就好像我們小時候都會查《音樂術語詞典》,但後來我發現,那些其實就是他們的語言,很生活化。」今年回到柏林後,左章開始重拾德語,希望更深入地走進自己鍾愛的德奧音樂。
今年五月,左章在上交有一場獨奏音樂會,她選擇了半場自己鍾愛的德奧音樂,嚴肅沉重的貝多芬和舒伯特,還有半場輕鬆浪漫的舒曼和肖邦,希望讓觀眾們看到她不同的側面。其中有一首肖邦《降A大調幻想波蘭舞曲》,和這次演奏的大波蘭舞曲好像一體兩面。「那首曲子就是肖邦比較陰性的一面,充滿了浪漫色彩。」
音樂就是這樣,那些不具有情感的樂譜、音符、速度記號,只有通過演奏家的演繹,才能成為動人心扉的音樂。所謂的演繹,絕不僅僅是將樂譜上的一切演奏出來。就像王健所說:「最好的演奏,是讓你忘記音樂,忘記他是怎麼演的,情不自禁地把心打開。」左章深以為是:「我在上交微信里看到這句話的時候特別喜歡,我真的是感同身受,並且這就是我一直在追求的事情,希望我的聽眾能夠在我的音樂里產生共鳴,也感受到音樂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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