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文館：緋夢伊甸
潤物無聲評說《緋夢伊甸》（摘抄）
繼《大畫家》之後，劉瞳在2015年春天又創作了短篇小說——《緋夢伊甸》。比較兩篇小說，前者直面現實，演繹叛逆，闡釋幸福；後者奇幻想像，循跡窮理，詰問永恆。雖一篇有喜劇的意味，一篇是悲劇的結局，但卻都是對人生意義的探尋。
劉瞳小說
緋 夢 伊 甸
小說/劉瞳
【一】
在大陸最西方坐落著一座美麗絕倫的花園，據說那是人類先祖被驅逐後便荒廢了的伊甸。在那裡，有一位在黎明時詠唱、在黑夜時祈禱的精靈，會為來到者實現任何願望，其代價也只是一枚小小的鵝卵石。
「他自稱是一位墮天的天使，要不斷實現人類的願望才能回到天上。」
體態肥胖的中年人漫步在灰色的從遙遠北方才能捕獵到的灰熊毛皮做成的巨大氈毯上，他十根粗大的手指上佩戴著六枚戒指，鑲嵌有藍月寶石、祖母綠、紅玉和更多叫不上名字的寶石。稀有橡木製成的桌上擺放著一枚精緻的琉璃杯，從杯中散發著的濃郁酒香便能覺察到那是陳釀了數十年的珍品。
在象牙凳上坐著一位少女，從她優雅有規矩的坐姿便能看出少女來自名門，在那一張連諸神都會嫉妒的容顏前，恐怕連最絕美的花兒都會羞於綻放。黑色的瀑布一樣的頭髮垂到腰際，自由的披散開來，那櫻色的唇、白皙的脖頸、紅潤的膚色，挺翹而不顯寬大的瓊鼻——再加上那一雙滿溢著秋水的哀愁眸子，無不顯示出她是一位真正的公主。
「嗨！你不該懷疑的！」
中年人看到無動於衷的少女，激動的搖晃著手中的酒杯，發出尖銳的高音。
「你以為我的財富是怎麼來的？我只是像個蠢貨一樣向他許下了願望，只是交付了一枚石子的費用，僅此而已！可是現在卻擁有著我想要的一切，他是神，是真正的神！」
「不，先生，我完全沒有懷疑。」少女站起身來，款款的行了一個標準的貴族禮，「我將前往西方的伊甸。感謝您的寬厚。」
「哦，沒什麼，你父親健在時曾幫助了我很多，而我能給予你的也僅有這些。」中年人將一枚鵝卵石塞進了少女手中。
「實現願望的天使……」少女垂下眼帘，掩蓋住其中的悲傷，她緊緊捏住手中的石子，「先生，能再問一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
「先生，你知道什麼是永恆嗎？」
「你怎會問出如此無聊的問題？」中年人大叫著，身上捆綁著的銅幣嘩啦啦響起來，「除了財富，世上還有永恆嗎？」
「是的，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少女再次行了一個禮，從寬大的獸皮帳篷中退出去。
【二】
「小姐，請問這裡有一位能實現人願望的精靈嗎？」
女孩吃驚的脫下斗笠帽，從院中的紡紗機前直起身子。因為這個地方很少有人來往。
「是、是的。」女孩吃驚於眼前少女的美麗，斷斷續續地說道。
「你也是來實現願望的嗎？」女孩驚叫著，這麼完美的人兒怎麼還會遇到不順心的事呢？
少女輕輕地「嗯」了一聲：「我來到這裡時還遇到了一位出色的牧羊人，他說是這裡的精靈賜予了他一切。」
「哦！那是當然的！」女孩的神情忽而變得激動起來，「天啊！世上怎麼會有如此善良仁慈的精靈？多虧了那位天使，我才能夠和波多在一起，這連想都不敢想，費用只是一枚普通的石子而已！你看，為了感謝他，我和波多在離花園最近的地方蓋了房子，每天為他祈禱，他真是我們的恩人……」
「那你還去祈求什麼？難得你還有什麼願望嗎？」女孩奇怪地看著少女秋水盈盈的瞳孔。
少女猶豫了一下，神色黯然。
「我曾是一個國家的公主。」
女孩驚呼一聲，雙手掩住嘴巴。
「不用這樣的，國家早就滅亡了。」少女憂傷的笑著：「父王、母后和兄長也都在戰火中燒成了灰，什麼都沒留下。」
「啊！」女孩眼中換上濃濃的同情，「那可真是不幸，你要許什麼願呢？讓自己的家人復活？還是重建國家？精靈是全能的，他能給你想要的一切！」
少女緩緩地搖搖頭，低聲說道：「你知道什麼是永恆嗎？那個牧羊人告訴我，快樂就是永恆不滅的。」
「他怎麼會那樣說？」女孩睜大眼睛，「難道愛情不是永恆的嗎？」
「嗯，謝謝。」少女黯然低下頭，睫毛一顫一顫，「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三】
伊甸即使廢棄，院中依舊是四季常青，有妖艷的妖姬，還有一簇簇的梔子，小巧的風鈴草隨風搖曳，還有四處盛開的滿天星。
百靈鳥在那些清秀的枝椏上歌唱，偶爾會聽到細細的沙沙聲，應該是松鼠抱著新鮮的松子在歡快的啃咬，還能看到一隻只翅翼艷麗的蝴蝶飛舞在花叢中。
少女沿著一條由細密沙石鋪墊成的精緻小徑行走著，用一雙交替著驚恐與渴望的眸子環視周圍。
究竟是什麼樣的精靈才會居住在這樣美麗而靜謐的地方呢？少女如是想著，雙手小心地緊抓著裙裾，貝齒輕輕咬在櫻色的唇上，卻咬出了一滴小小的血珠。
突兀地，一曲輕柔的樂曲縈繞在花叢樹木間，那是豎琴的聲音，就這樣從道路前方傳來，不用仔細去聽，也會知道這是精靈所彈奏的，因為人類是無法演奏出如此純潔、飄渺的樂曲的。
少女屏住呼吸，放慢了腳步，向著前方明亮的點的方向行進。
當少女到達時，樂曲已經接近尾聲，變得愈發柔和起來。他看到了一位身著藍白色衣褲的青年靠坐在樹榦上，修長的手指優雅的撥撫在弦上，他閉著眼睛，嘴角露出令人舒心的微笑，晨曦色的頭髮披散在肩上，此時，他英俊的容貌竟然是最後才會被注意到的。
彈奏完最後一個音符，青年睜開眼睛，站起身來，微笑著對少女行了一個最完美的禮，用溫和的聲音說道：
「美麗的少女，請問我能為你做些什麼嗎？」
當精靈直起身子的那一剎那，少女才看到他的身後生長著一對純白色的羽翼，只是那是殘缺的，羽毛參差不齊，在完美的青年的身上如此顯眼。
「我聽到過許多傳聞，你可以幫助人們實現任何願望，哪怕那些事是違背常理的、超出人們認知的。」
「那是我的能力，我的公主。」精靈輕輕笑道。
「但為什麼如此貴重的贈予，只會收取一枚石子的費用呢？」少女拿出藏在身上的鵝卵石，問道。
「很榮幸為您解惑，我的公主。」精靈接過石子，「你看到這一片湖了嗎?我的公主。」
少女眼神恍惚一下，是的，這裡有一片大湖，只是青年太過完美，以至於將人的目光完全吸引了。
「我曾是天上的一名六翼天使，因犯下過錯被父神削去翅膀，逐到伊甸。想要回到天上，只能不斷實現人類的願望，並收取費用。每向湖中投擲一粒石子，我便會重新長出一根羽毛，何時用石子填滿了湖泊，何時羽翼全部長出，我才能離開這裡回到天上。」
「為什麼要經歷這樣漫長的等待呢？以你的能力要填滿湖泊是很簡單的。」少女說道。
「哦，這可不行，父神是不會允許說謊的。」精靈雙手合十，「哪怕只有一次，我未將願望實現就將石子投入湖中，湖水會立刻泛濫將我淹沒。」
「謝謝，我明白了。」少女點頭。
「那麼，你的願望是？」
「我一路來到這裡時，詢問過許多人關於『永恆』的事，有人說是財富，也有人說是親情、快樂或者愛情。」
「我親愛的公主，那些並不是永恆。」精靈微微頷首。
少女點頭：「財富終有一天會失去，所以我的國家破滅了；快樂也無法長久保持，因為痛苦會將它打破；親情也難免沾上一些骯髒的熏染，所以我的父親才想送我給鄰國和親來保住疆土；至於愛情，那更不可能了，在死亡面前，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都一一離去……」
「所以我不明白，什麼是永恆。這些花是永恆的嗎？」
「不，花期過後它們一樣會枯朽。」
「你是永恆的嗎？」
「在父神面前，無人敢妄稱永恆。」
「那父神呢？」
「父神從不會談論這個話題。」
「這樣啊。」少女低下頭，「如果你是全能的神，就請告訴我什麼是永恆吧。」
「你的願望是被給予永恆，我的公主。」精靈皺皺眉，「你該清楚，從沒有一個人向我提出這樣的願望。」
「是的，我想擁有的，就是永恆。」少女重重的點頭，「哪怕是最恐怖的東西，請給予我永恆吧。」
「好吧，再複述一遍，」精靈嘆口氣，「你想要的是永恆嗎？」
「是。」
「那遵循你的願望，我賜予你永恆。」
精靈重新換上溫和的笑容，伸出右手輕柔的摟住了少女的腰，溫柔的吻在它的額上，左手輕輕划過少女雪白的脖頸。
少女怔怔的看著眼前俊美無暇、近在咫尺的容顏，她感受到了那一種包含萬物的仁愛與溫暖。不知不覺中，她的嘴角露出一抹幸福的笑容，並在此處定格。
過了一會兒，精靈抱起已經沉睡的少女，輕輕地放在一個由白色曼陀羅花編織成的搖籃中。
少女的嘴邊一直掛著那份笑容，即使身下的白色曼陀羅被脖頸處湧出的液體染得鮮紅，即使美麗的臉龐被染上了可怕的緋色，可一切早就在那一刻被固定了。
精靈摘下一片樹葉擦乾手指上的血跡，便將從少女那裡得到的鵝卵石拋入了水中，與此同時，它的翅膀上長出了一根潔白的羽毛。
精靈重新坐在樹下，拿起豎琴彈奏著，但已與之前完全不同了。
那是一首從未有人聽過的、散發著無盡哀傷的安魂曲。
作者簡介：
劉瞳， 1998年出生，男孩，甘肅省作家協會會員，大連理工大學2016級學生。
上小學時創作了5萬多字的童話小說《七色水晶》，初中階段創作了30多萬字的長篇小說《生命之輪》，高中期間創作了10萬多字的中短篇小說及隨筆作品選《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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