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瓷碗-陳雨

暗黃的梨花木桌上靜靜地擺著一隻青花瓷碗。

青釉胚，白瓷底，兩朵並蒂蓮細細密密纏繞其上。雖說比不得唐三彩的濃墨重彩，也不如宋汝窯的清秀雋永，更不如元青花的名貴，卻也是簡單小巧。

長輩說，這是晚清的官窯，是你爺爺的祖父那一輩傳下來的。

哦！晚清啊。

我知道，那並不是什麼太平時局，卻總覺得要比抗日戰爭或希特勒屠殺猶太人的時局要明亮些吧。

他們說爺爺的祖父是那個時候有名的大戶。大戶嗎？有些遺憾，未曾見過那個時代。不知道會不會如電視劇中那樣，燈紅酒綠，使館界歌舞昇平，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孩童的賣報的吆喝聲，還有穿著最講究的英料子的西服，領帶上插著鑽石別針，手指上戴著鑽石戒指，手提著「文明棍」，戴著德國蔡司廠眼鏡，渾身散發著古龍香水和樟腦精的混合氣味，身邊還跟著三條獵犬和同樣的穿著奇怪的妻妾的貴族老爺。路上有噹噹作響的電車，從默片里開出來，灰色長衫和月白旗袍禮讓著上下。

或許不是，青磚紅瓦的深牆院落，門前幾棵高大的梧桐樹，僅此而已。那裡，爺爺的父親正用青瓷碗喝一口水，爺爺的母親正為爺爺準備上學的東西。而爺爺還小，正搖頭晃腦的背誦詩經，私塾里的夫子會檢查的。

想來，爺爺是經歷過這樣的生活的，只是後來十四年抗日，又四年解放戰爭，之後十年文革、土改，爺爺早就疲憊不堪。親人們死的死，散的散。家產被充公，他只能倉皇而逃，帶上妻兒，還有那一隻青花瓷碗。

印象里的爺爺總是沉默少言，只喜歡坐在堂屋前的板凳上，戴著老花鏡，翻看手裡泛黃的書頁。讓日子在陽光下慢慢流逝。後來，爺爺也去了，只留下了一隻青花瓷碗。

青花瓷碗里，我看見了一輪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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