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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聚會男同事向我表白,暗戀的帥上司拉我手對他說:你不合適

公司聚會男同事向我表白,暗戀的帥上司拉我手對他說:你不合適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蘇汴州 | 禁止轉載

1

我叫陳妮安,27歲,名校畢業,在某財務公司供職四年,公司在核心CBD,有觀景台,有落地窗,賬務流水以千萬計。

我是鳳凰女,靠助學貸款完成四年大學學業,務農的父母再無力支持我出國深造或是國內讀研,事實上,他們眼巴巴望著我迅速就業,迅速負擔起高三在讀的弟弟的學費、生活費、補課費等等等等。

許是太土吧,我連個男朋友都沒有,我自詡不醜,對待愛情也並不消極,然而紅鸞星不動,丘比特不來,無可奈何。

我甚至沒有朋友,日常的軌跡大概是早上踮著腳卯足勁兒往地鐵里擠,去了辦公樓削尖了腦袋往電梯里擠,頭不抬眼不眨地搞定一天的工作,拚命往年終考核第一梯隊擠,下班後又費盡吃奶的力氣再往地鐵里擠……

擠,擠,擠。

永遠都在擠,沒有喘息的機會。

沒有生活,只有生存,無法拼爹,只能拚命。

而我千里外的發小孫潔非管我此情此景叫 「無病呻吟」。

孫潔非在我們那個打的五塊錢就可以從南走到北的小縣城裡做全職太太,帶帶孩子遛遛狗,生活簡直不要太愜意。

可她不過是初中畢業,在超市幹了兩年收銀,被現在的老公蔣成方看上,火速出嫁火速生子。

二人的婚禮絕對配得上一個璀璨奪目,那時我包了一個月的工資做紅包,蔣成方探頭過來,他穿中式禮服,戴圓框眼睛,很有民國文人的風骨,他順手塞一盒喜餅到我手裡,狀似不經意,淡淡笑說,「回禮。」

晚上我就回了剪花城,為了省錢,我搭的是夜航,等到了機場已經快十二點,取了行李,換了城際,又倒了兩趟地鐵,進了門洗完澡躺床上已經快凌晨三點。

隔壁住著一對中年外地夫婦,在巷子口有個早點鋪子,此刻我能很清楚地聽見他們生了爐子,鼓風機呼呼吹著火苗,第一籠包子已經搭上籠屜。許是太冷,女人抽著鼻子,絮絮叨叨說著方言,大概說的是老家讀書的兒子中考云云。

這個世上誰活著容易呢,不圖飛黃騰達,不圖錦衣玉食,光是活著,就已是極難之事。

我迷迷糊糊睡過去,再睜眼時,我大驚,抄過手機一看,七點!

我亂七八糟套上衣服,跌跌撞撞衝出巷子,咬牙打了輛的士,趕到公司時還是晚了,打卡機一聲清脆的「遲到」,我的心重重沉下去,全勤獎就這樣泡湯了。

周一的晨會,我罕見地走了神,公司爭取曾氏的銷售方案已不是一朝一夕,經過反覆磋商與談判,議價和評估,現在整個公司已經草木皆兵,連我們這種非核心層的小人物也被要求參會,積極建言獻策,好為公司發展添磚加瓦。

「右排第三位,把你的會議記錄遞上來。」一道不溫不火的醇厚聲音。

我愁眉苦臉地拄著腦袋,五百塊的全勤,大約需要我吃一個月的速食麵,還是袋裝的那種,連個火腿都不能配。

我自怨自艾得太過投入,完全忽略了周圍死一般的寂靜。

五百塊啊五百塊,對於別人也許不算什麼,可對於我,一毛錢都能難倒英雄漢。

「陳妮安!」一記女聲中氣十足,飽含怒意。

這氣勢,不是中年女主管琳達還能是誰。

「到!」我驚醒,騰一下站起來,正對上琳達殺氣騰騰的眼。

我這才留意到她旁邊坐的裴柏舟。

裴柏舟托著腮一手摩挲著另一隻手腕上的表,嘴角噙著笑。

這是他慣用的表情,集團雜誌上,電視訪談里,他都是這個笑,看起來人畜無害,可無端總令人瑟縮,覺得發怵。

「裴總在叫你,裝什麼聾子啞巴?會議記錄遞上來!」琳達表情有些猙獰,我知道好面子的她深深覺得我丟了我們組的人。

「這……」我支支吾吾看著會議記錄上鬼畫符一樣的筆跡,第一次覺得哀莫大於心死,平日里我雖不敢自詡業界翹楚,但絕對稱得上兢兢業業。可世道就是這樣,你苦心經營勉力維持的人設,別人只需輕輕一擊就能打回原形。多的是無可奈何。

裴柏舟寒潭一樣的眼睛自我的筆記本上掃了一圈,又轉到我臉上,不怒自威。

我偷偷研讀他的表情,不像是生氣,可我不敢仔細揣測,此人是總公司最年輕的副總,據聞當年擠掉同門競爭者時頗有些玄武門兵變的味道,我雖跟他不熟,卻也懂無毒不丈夫的道理,不用想都知道是個道行極深的狠角色。

「會德語?」裴柏舟直直望向我,眼睛裡有些打量,有那麼一種人,氣質搭配眼神,就自有令人無所遁形的力量。

譬如裴柏舟。

總公司已經被我所在的財務分公司磨光了耐性,在與曾氏財團膠結的第三個禮拜一,董事會決定安排一員大將迅速了結此局,幾乎沒有甄選,裴柏舟就被委此重任。聽說總公司的想法非常直接:裴柏舟做不到的,別人也做不到,別人能做到的,裴柏舟可以用最短的時間做到。

裴柏舟,江湖人稱三機。

永動機、戰鬥機、絞肉機。

思及此,我便有些結巴,「德,德語,會一點。」

如果他也懂德語,他就能明白我滿本子寫的都是髒話。

「很好。」裴柏舟很快接話,利落交代:「琳達,調她進臨時要務組,我們需要一個懂德語的。」

我猛然抬頭,驚得目瞪口呆,舌頭像打了結一樣,琳達更是美目含恨,五官扭曲,恨不能用眼神殺我千遍萬遍。

2

臨時要務組,是針對本次曾氏銷售方案專門成立的小組。組長,裴柏舟。

裴柏舟從各個部門抽調了11個人,騰空了最大的會議室,全封閉開始做銷售提案。

「永動機」絕不是浪得虛名,裴柏舟身先士卒,開會、討論、推演、修改,不眠不休。他像一台馬力十足的機器,永遠思路清晰,神采奕奕。

整整十天,我們十一個人通宵達旦地窩在辦公室里,困極了就裹個毯子在椅子上眯一會兒,餓了裴柏舟就著助手叫幾盒披薩,咖啡機永遠咕嘟咕嘟冒著熱氣。

大學我主修的就是經濟,還在德國做過兩年公費交換,許久不接觸這些專業的名詞術語,此刻我不覺陌生,只覺親切可愛。我重拾了久違的熱血和激情,儘管忙得暈頭轉向,卻倍覺充實。

第十天凌晨一點多,我輕輕點了保存,裴柏舟在我旁邊整理附件資料,我回頭看了眼七七八八歪歪扭扭躺在一起的同事,含笑長長舒了口氣。

這次的方案全面、新穎,我們有勢在必得的信心。

剛一回頭,一張放大的臉就出現在眼前。我受了極大驚嚇,差點背倒過去。裴柏舟咣一聲壓住我椅子,他的眼眶裡全是血絲,鬍子拉碴,襯衣皺皺巴巴團在身上,可這絲毫不損他凌烈的個人氣質。

我臉紅如血,「裴,裴總。」

裴柏舟盯著我,眼睛黑得發亮,他張了張嘴,神色有難得的遲疑,隨即笑了笑,「收拾收拾準備先回吧,我來收尾。」

我笑著點頭,撐著桌子站起來,卻一陣頭重腳輕,暈沉沉直直往桌子下栽,裴柏舟一把擒住我胳膊,「妮安!」

我甩甩腦袋站直,這一聲「妮安」委實讓我打了個寒顫,精神卻清明了不少,「沒——沒事,就是熬太多夜了。」

「你等等。」他從抽屜里取了把鑰匙,有些無奈地挑眉一笑,「還是我送你吧。」

凌晨兩點,城市漸漸靜下來,車子劃破夜色平穩疾馳,十天的嘔心瀝血之後我倆都沒什麼話,空氣里卻並不尷尬。整整十天,除了去洗手間,剩下時間我們全處在一起,想來這個時長已經超過了這個忙亂的城市裡許多貌合神離的夫妻。

想到這兒我倒是怔了一下,要是以前,我絕不會奢望有天能跟裴柏舟共事,更不敢奢望能爬上裴柏舟的車。可這一刻,一切,居然都成真了。

可見,你能站在何人身旁,完全取決於你的努力程度。大千世界,芸芸眾生,上帝怎麼知道他該幫誰呢?只有自己才是自己的上帝。

「在想什麼?」裴柏舟冷不丁問,低沉的聲音在夜色里有一種醉了酒的性感。

「想你。」我打趣。

我的確在想他,在想一個人到底可以有多努力,這努力不是為了生存,而是為了夢想。

裴柏舟笑了,不同於職業的淺笑,他的眼睛裡有春冰乍破的暖意,「我很榮幸」。

他接著說,「話說回來,你業務非常突出,為什麼現在還是小科員?」

我聳肩,「這你應該去問人資,問他們為什麼會選擇性失明,碰到您就能慧眼識珠,碰到我就是不屑一顧,看來伯樂也不是所有人的伯樂,像您這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千里馬,比不得我們這些傖俗的泥腿子。」

裴柏舟哈哈大笑,「積怨這麼深啊,今天怎麼不結巴了?」

我漲紅了臉,「老身不比那些花樣少女,看到你這樣的天之驕子就要眼冒桃心無法自持,我也算是閱人無數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裴柏舟忍俊不禁,一手撫著額,「我可不是什麼天之驕子。」

「他們都說你是什麼富二代。」

「富二代?我們老家的村裡現在還有人吃不飽飯。」他神色非常坦然,「我父親耕地時被機器捲走了一條腿,是母親辛苦把我帶大的。」

他指著鼻子,「那時候母親把我背在筐里,弓著背鋤地,我那時又鬧騰,動不動就被鋤把打著鼻子,我又不肯哭,鼻血流到母親脖子,她才驚覺,所以直到現在我都有流鼻血的毛病。」

他的表情非常輕鬆,像在說別人的故事。

我有些自慚形穢,慘澹的身世,落魄的處境曾一度是我避之唯恐不及的隱痛。上學的時候每當填一些表格,那裡面父母的職業、工作、家庭住址、是否城市戶口總能讓我飽受煎熬,「窮」成了我心頭揮之不去的陰霾。

「後來呢?」我問他。

「後來?沒有後來啊,上學、畢業、就業。」

我面色猶疑。

他勾唇,「你想問我怎麼有錢出國讀書?」

真是人精。我在心裡吐槽。

「讀本科的時候打工、借錢、賣糧食,等到讀研就好了。」他狡黠眨眨眼,「我受雇給別人做了筆期貨,因為套期保值做得漂亮,掙了點傭金。」

我大為咋舌,若說要靠一筆操作三年衣食無憂,那金額……難以想像。

「多少人知道你這光輝的奮鬥史?」

裴柏舟搖頭,「賣慘的人設不適合我,這些話我只給你說過。」

我吐吐舌頭,「受寵若驚。」

裴柏舟笑,「我也是不知不覺說多了,別嫌我啰嗦就好。」

性能良好的汽車沒有一絲噪音,我偷偷瞄他,這人像是個謎,你以為他冷酷犀利,他卻平易近人,你以為他平易近人,他卻只用一個眼神就能拒人千里。他並不是英俊出塵的長相,可偏偏有一種渭北春天樹一樣的驚艷,任誰都不敢直視。

3

我深知在上司面前多說多錯的道理,況且裴柏舟實在道行太深讓人無力招架,於是我偷偷眯了眼睛,開始裝睡。

誰曾想睡意很快襲來,我居然真的睡著了。

我睡得並不踏實,醒來時窗外還是一片漆漆夜色,頂燈開得很暗,只細細一束光從裴柏舟頭頂打下來照到文件上,他的臉半明半暗,五官深邃如同刀鑿。

他蹙著眉,握著根鉛筆寫寫畫畫,我醒來他並沒有察覺,我湊頭過去,看見文件邊縫寫了密密麻麻的……德語。

他側頭一笑,眉目間漾起暖色,一頓,「你睡覺打呼嚕。」

我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樣跳起來,又羞又惱,「你胡說!」

裴柏舟笑著晃著手機,「要不要聽聽看。」

我惱羞成怒,撲上去就去搶手機,裴柏舟靈巧地往後一躲,我撲了個空,無巧不巧,就直直撲進了他懷裡。

我大窘,手忙腳亂往起爬,手卻不知道何處借力。好不容易堪堪坐起,腰上一雙手一使勁,又把我拉倒在他胸前。我們四目相對,我自是非常尷尬,可他的眼睛裡卻是濃的化不開的旖旎夜色。

他就這樣靜靜看著我,我像是被催了眠,被點了穴,一動不動,只怔怔看著那張俊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我已經能嗅到多巴胺的味道。

電光火石的一剎那,我迅速低下頭去,裴柏舟的唇落在我的頭髮上。

我把臉埋在他胸前,緊張得不敢呼吸,瓮聲瓮氣道:「你你你,這是幹什麼?」

「不幹什麼,聞聞你洗頭沒。」他的聲音里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所有的羞澀霎時間煙消雲散,氣惱之下我神力附身,騰一聲坐起來,伸手就去扳車門。

手還沒碰到車門,我就被大力一帶,被迫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我在做什麼,你不知道?我以為四天前我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我雖自詡是見慣豬跑,閱人無數,可畢竟見豬跑跟吃豬肉是完全兩碼事,所以此情此景我如坐針氈,一貫聰明的大腦像被澆了盆漿糊迷迷瞪瞪。

「會不會,太太快了?」我期期艾艾道。

裴柏舟輕柔抬起我的腦袋,含笑看我的眼睛,字字篤定,「看不準的,我不會下手;但我若是下手了,一定是早已看好的。」

我看著他的眼睛,如同走火入魔。

半晌,夜風一吹,我驀地驚醒。幼年看《射鵰英雄傳》,東邪黃藥師有個特別厲害的曲譜叫《碧海潮生曲》,內功弱一點的,聽了就會受蠱惑,輕則受傷,重則喪命。這麼一看,裴柏舟這一眼竟比那桃花島主還厲害,剛才那一瞬,我是完全不知今夕何夕。

惹不起,那就跑吧。

我訥訥地笑,「那,我先走了。」說話間,我已經飛快拉開車門,逃命一樣往前竄去。

裴柏舟的聲音不依不饒,從身後追來,「無論四天前,還是今天,我都是認真的。」

四天前?

哦……

四天前的晚上。

市場細分我們大概按區域做了八塊,當我們分區把報告交上去時,第一階段的工作便算是結束了。為表慶祝,大家搞了個迷你趴,其實就是吃披薩喝啤酒,可好歹邁出了歷史性的一步,大家都很是輕鬆,聊著聊著也就嘴上沒邊了。有幾個膽大的借著酒勁,「妮安你可別再單著啦,再這樣下去,妮安都要變尼姑庵了。哈哈。」

我尷尬得無地自容,可也只能勉強陪笑,不讓局面難堪。

那小伙得寸進尺,「你看我怎……」

「你不合適。」一道聲音平靜醇厚,效果卻無異驚雷。

我猛地扭頭看裴柏舟,他舉著酒杯,又重複了一遍,只不過這次是看著我,「他,不,合,適。」

酒壯慫人膽,那小伙口齒已經不清,「那,那您就合適了?!」

裴柏舟抿起一個笑紋,只不過笑意沒流進眼裡,「至少比你合適。」

我一口水差點嗆住,忙不迭去抽紙巾,裴柏舟隔著桌輕輕站起來,抽了張紙,慢慢擦掉我下巴的水漬,當時我被嚇得釘在凳子上。事後我反覆勸解自己,喝酒莫貪杯,親人盼你歸,酒還是少喝為妙,石頭人裴柏舟都能如此反常,可見,酒以成禮,過則敗德。

我將此歸納為「敗德」,裴柏舟今日卻告訴我「都是真的」。

心好累。

4

這一夜我睡得戰戰兢兢,夢裡裴柏舟拿著把刀,一刀攮進我腹中,「叫你異想天開,叫你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哈哈哈哈。」

我定的五點的鬧鐘,醒來時頭疼欲裂,窗外還是一片漆黑,我掙扎著坐起來,ppt還有些細節要填補一下,本來最後的工作大部分就是我做的,我自然義不容辭。

迷迷糊糊到了公司,昨晚受了驚又吹了陣風,只覺得頭暈目眩。

到了公司六點剛過,裴柏舟居然已經到了,這人真是個妖怪,昨晚他回家不可能比我早,短短三兩個小時之後他又清清爽爽精神煥發。

他歪歪頭,用下巴戳戳旁邊的椅子,表情輕鬆,「坐,那杯咖啡是你的。」

我狐疑地坐下,他閃電般傾身過來,「考慮得怎麼樣了?」

我倒吸口涼氣,眼觀鼻鼻觀心,不發一語。

他把手裡的滑鼠哐一扔,「得了,你也甭考慮了,反正對結果不會有任何影響。」

他從兜里掏出個絲絨盒子,「這是我當你男朋友的第一份禮物,算是投名狀。等這case完了,哪天你把這戒指戴手上一晃悠給我暗示一下,我立馬就求婚,就這麼定了。」

我被驚得一愣一愣,老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你等等……」

「別等了,把這個文件翻一下,八點前給我,乖。」

他沒再看我,修長的手指在電腦前運鍵如飛,彷彿就在剛才,他不過是買了斤白菜那麼簡單。

我氣呼呼瞪著他的側臉,這人怎麼這麼蠻橫,怎麼這麼不講道理……眼睫毛怎麼這麼長,鼻子也好高……」

想著想著,嘴邊就湧出甜甜的笑。

誒?我剛才在發什麼脾氣來著?

同事們陸陸續續也都到了,最後再推演了一遍,裴柏舟給大家放了假,只帶了幾個副手前往曾氏。

出門之前他敲我桌子,「我說到做到。」

我有些頭暈眼花,亂七八糟收拾了東西剛準備走,卻被通知說琳達找我。

琳達讓我起草一個文件,她已經列好提綱,大意是臨近年底公司要做一些財務系統的運營改進,文件本身不難,但因為是要提交給總公司副總的,所以形式和措辭上要格外謹慎些。

我只得強打起精神開始起草,等到做好時已經下午四點,琳達為顯此事重要,特地將文件列印,又安排我跑一趟總公司。

我只覺得頭重腳輕,脖頸後背都是冷汗,頭頂是空調的出風口,暖風夾雜著微微的噪音讓我幾乎站立不住。

我白著臉勉力笑,「馬上就去,組長。」

5

負責運營的高副總是個頗和善的中年男人,我送文件到總公司的時候,他笑著囑咐一旁站著的美貌秘書,「小姑娘從城東頭跑到城西頭,去給她倒杯水來。」

秘書笑得非常燦爛,「好的。」

許是高總和秘書格外友好的態度令我放鬆,所以當我覺得真皮沙發上一塊布料的存在非常突兀的時候,手已經快我腦子一步地拎起了那塊布料。

事實證明,愚蠢的人無外乎兩種,要麼腦殘,要麼手賤。

我是兩者兼而有之。

辦公室里是死一樣的沉默,靜到我聽見自己感冒後沉重又緊張下急促的呼吸。

一件女式內褲。

我再愚蠢也已經飛快反應過來,副總的臉色愀然大變,女秘書一張俏臉飛紅,我又急又窘,卻根本無計可施,像被架在火上燒,又像被浸在水裡泡,怎麼辦?

諜戰劇里有一句老掉牙的台詞,「死人才會保守秘密。」

我真恨不得剁掉自己的手,不,這還不夠,我還得當著副總的面拔了舌頭以示忠心。

我急得五內俱焚,我已不是職場小白,怎麼會犯如此愚蠢的錯誤,可再怎麼懊悔已經無濟於事,我已經能預見我捲鋪蓋滾蛋的凄慘下場。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滲出一額頭的汗,高總幽幽開了金口:「文件給我。」

此情此景,倒像是我的錯。

我如蒙大赦,趨近兩步遞上文件。

他看了很久,我看不透他的表情,只隱約覺得眼角驀地一跳,似是不悅。

任誰被撞破也一樣的表情吧,我暗暗安慰自己。

他居然抬頭笑了,盯著我似笑非笑一番打量,「你寫的?」

「是。」我嗓子干到發緊,勉強發出一個單音。

他臉皮驟然沉下去,「我知道了,你走吧。」

直到出了大樓,我才覺得膝蓋一陣發軟,我忙撐住樓梯扶手,大口大口地喘氣。我要回家,今天這一天,已經耗費我太多元氣。

一輛跑車噌一聲停穩,車窗徐徐滑下來,我連眼睛都睜不開,只朦朦朧朧看見一個模糊的影子,瘦削且高,祖母綠的領針瑩瑩有光,如此浮誇倒像是潔非她家那位蔣成方。

我連驚訝或是寒暄的力氣都沒有,眼前全是密密匝匝的光圈,果然是蔣成方,因為我聽見他的聲音很遠很遠,「我來剪花城出差,好巧啊。」

他的聲音是難掩的興奮,他還嗚哩哇啦說著什麼,我再一句也沒有聽清,就被黑暗拽走。

6

我是在家醒來的,時間已經是次日下午。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蔣大少離開之前居然燉了一大鍋雞湯,我沒好氣地笑,盛一碗出來喝,味道居然非常不錯。

精神頓時提振了不少,我給潔非發信息,「謝謝你家……」

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非常不妥,還是算了吧。

我刪掉未發送的簡訊,給琳達發簡訊請假,琳達回復得很快,口氣也是難得的和善,「好好休息,明天見。」

有時候,「明天見」更像是一句讖語,藏著一個詛咒或是一個姍姍來遲的噩運。

然而,我卻知道得太遲了。

誰曾想我們的銷售提案居然敗了。

次日到公司我才知道,我們十幾個人花費半個月分析了市場數據、客戶數據,用了無數演算法做出的提案,甚至專門為此寫出的計量軟體居然跟某家公司如出一轍。

裴柏舟遭遇職業生涯最大滑鐵盧,從今天開始緊急停職。

我震驚不已,剛剛坐穩準備給裴柏舟打個電話,內線卻霎時鈴聲大作,突然,我就有了不好的預感。

我忐忑地往琳達辦公室去,忖著,左右不過是撞破高總那點破事。他位高至此,總不至於如此愚蠢,憑空捏造什麼口實要置我於死地,況且他要整我自有一萬種方法,而且來日方長,他犯不著如此急不可耐反而自曝其短。

我想得太過投入,差點撞到一個人懷裡。

來人反應倒是快,輕巧一閃,還順帶扶了我一下。

裴柏舟看到我似乎很驚訝,他的頭髮很亂,神色有些恍惚,難得地有些寥落。

他本是玉堂金馬,春風得意的人物。

琳達的事立刻被我拋到腦後,我急道:「提案到底怎麼回事?算了,不管提案了,你沒事吧?身正不怕影子斜!再不行不幹了,我養你!」

他沒說話,只靜靜看著我,眸內精光內蘊,像是打量,又像是憤怒,像是悲傷,又像是篤定。

我被他看得發毛,「你怎麼了?」

他的笑意突然從唇邊裂開,「沒怎麼。」

我半信半疑哦了一聲,「那我去琳達那裡了。」

就在我們要擦肩而過的一剎那,他突然攫住我胳膊,氣力之大,彷彿鐵箍。

他靠得很近,我嗅得到他身上的煙草味,可據我所知,他是從不吸煙的。

他盯著我的眼睛,我在他深邃的瞳孔里看見一個一臉無措的自己,良久,他一笑,「晚上一起吃飯好不好?這可是女朋友的義務。」

7

琳達從容擱下口紅,欲言又止地一笑,深吸了口氣,表情突然有些猙獰,不大不小的聲音正好能讓外面的人都聽見。

「你好大的膽子!」

這種偶像劇里惡婆婆的標準台詞讓我幾乎沒忍住翻個白眼,我盡量讓自己口氣卑微一些,「組長,我不懂您的意思。」

琳達似乎很滿意我的這句話,點開電腦上早打開的視頻,招呼我看。

視頻是總公司大門口,鏡頭很高,清晰度也一般,應該是門頭上的攝像頭拍的,鏡頭裡毫不意外地就是那天下午總公司門口的我。

鏡頭切得很有水平,剛好是我暈倒之前的部分,蔣成方一把抱住我,知情的知道是我暈過去了,不知道的,只看見我倆在鏡頭裡死死抱在一起。

我突然理解了剛才裴柏舟臉上的那層落寞和失望,想來他是吃醋了,我心裡倒有些樂了,解釋清楚就好了。

不過話說回來,琳達要靠這招整我未免可笑,我的行徑說破天也不過是有礙風化罷了,總不至於因此開除我吧。

琳達接著又是一陣冷笑,「你知道我們公司財務提案發生重大泄密的事吧?」

我不明就裡。

「我們和一個芝麻大點的小公司撞了提案,可人家準備工作做得太好,反倒是我們被曾氏斷定為剽竊,列入了黑名單,你知道這對公司有多大的損失嗎?」

我忍無可忍地搖了搖頭,「組長,有話請直說。」

琳達捂嘴嬌俏一笑,「這個小公司我們查了,很容易,法人就叫——」琳達靠近我,吐氣如蘭,一字一頓,「蔣、成、方。」

我大吃一驚,「你說什麼?!」

「哎喲,你這個意外的樣子,我都要相信你是無辜的了。」

「你什麼意思,我本來就是無辜的!」我握緊拳頭站起來,臉漲得通紅,憤懣難平。

「你這鬼話,也就自己相信。哦不,裴柏舟那傻子居然也信,所以啊,他才栽了這麼大一跟頭,好好一個青年才俊,翻身無望咯。嘖嘖,剽竊啊,一輩子釘死在恥辱柱上!」

「你就憑這麼個掐頭去尾的視頻就斷定我是賊?」

「不然呢,總公司的高總還特地跑來保你,說是那天的確看見你跟個小青年抱在一起了,十分親昵,好像還給對方一個U盤。但他覺得你不是這樣的人,況且你們也不會選在公司門口這麼大膽吧?」

可是咱頭兒說了,「你都敢越級上訪了,還有什麼不敢的?」

「什麼U盤,什麼越級上訪?我沒有!」我驚得合不攏嘴,「你們這是欲加之罪!」

「聽說昨天你給高副總交了份舉報信,說是分公司的頭兒,呃,嫖娼?」琳達不可思議地嘟起嘴,十分無辜。

我迅速在大腦里轉了一遍什麼舉報信,倏然回神過來,無盡的憤怒讓我幾乎咆哮,「你知道的,那是財務系統改進建議,不是什麼舉報信!」

琳達一嗤,瞪大眼睛,似乎難以置信,「你居然還敢信口雌黃,我是讓你寫建議了,可建議月底才上交呢,月底之前我不會列印,咱們財務系統都是加密的,你可以查詢一下我有沒有列印過你的文件!」

我覺得腳步虛浮,像是踩在棉花上,我的大腦如同一盆漿糊,突然之前千絲萬縷都順成了一個完整的陰謀:琳達偷梁換柱了我的文件,將建議書變成舉報信,我自始至終並沒有拆看其中內容。我因越級上訪觸了職場大忌,令分公司頭兒大為惱火,琳達也始終都知道總公司高總和秘書那點破事,因此遣我去總公司撞破領導秘辛也是件高概率事件,唯獨她沒料到蔣成方突然出現,簡直連老天都在幫她。

我一時之間犯了職場三大忌諱:泄密、越級、知道不該知道的秘密。

而這每一樣,都能令我死無葬身之地。

本來這事並沒有那麼容易,琳達並不指望給我坐實什麼泄密的罪名。她要的,不過是我給直屬頭兒潑髒水的行為,在高總面前提及「嫖娼」的現實,和越級上訪這一事實,根本不需關注泄密一事的真假,只要我做了前面的,後面的,就自有人要砸在我頭上。

職場里,想要同氣連枝,最牢靠的辦法莫過於樹立一個共同的敵人。

如同一桶冰水兜頭澆下,我全身冷到發顫,既絕望於人心的叵測,又絕望於未卜的前途,公司不會容我,業內也不會再容我。

我慘笑著點點頭,「謝謝您這一課。」

事實上我全身都在發抖,太陽穴突突地跳著,我覺得噁心又暈眩。我想哭,卻沒有眼淚,想憤怒地掏出一把刀來,可理智告訴我,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若是僅僅一個琳達倒也罷了,一著不慎,太多人已經容不了我。

琳達笑,「你倒還不算輸得難看,我本來想著你肯定有一場魚死網破的潑婦戲碼。」

我也笑,指甲掐進了拳頭裡,「因為我知道,魚死了,網不會破。」

我神色慘然,「你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出賣公司,也出賣無辜的裴柏舟嗎?」

琳達巧笑倩兮,「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8

我像遊魂一樣從公司出來,已是深秋,天色是一種陰沉沉的灰。我暈頭暈腦地走著,我的努力,我的奮鬥,自這一刻,再也沒有意義了,不是一切都可以從頭再來。我木然地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面前神色焦灼的裴柏舟,心中苦不堪言。

我毫無焦距的眼睛落在他臉上,他眉頭緊緊攢在一起,漆黑的眼波中全是擔憂。

我慘白著臉,輕聲說,「不管你信不信我,我沒有出賣你。」

「我信你!」裴柏舟大聲說。

我冷笑,淡淡說,「你不信我。你要信我,剛才你不會讓我去見琳達,至少你會告訴我我要面臨一場怎樣的腥風血雨。」

我抬頭看他,忍了許久的淚潸然而下,「你知道嗎,就在剛才,我想推開19樓的窗子跳下去。可我不敢死,我在這個城市裡連個收屍的都沒有,儘管,儘管我曾經以為我還有你。」

「妮安!」裴柏舟聲音沉痛。

我推開他,踉踉蹌蹌往前走,光華路,解放路,才厚橋,金門街……模糊的視線中我一直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遠……我把高跟鞋脫下來,起初拿在手裡,後來索性隨手扔了,我的包早不見了,我就這麼飄飄忽忽往前走,直到被一家娛樂會所的燈光刺得眼痛。

天都黑了。

我掏出手機給母親打電話,母親的一聲「喂」讓我瞬間哽咽。

「妮安,吃了沒啊?」

我強顏歡笑,「媽,你說我回老家咋樣啊?」我盡量笑出聲,讓口氣輕鬆。

「哎呀那當然好啊!你一個女孩子漂來漂去我們不放心啊,你回來,有爹媽在,你肯定吃穿不愁不受委屈!」

我大笑,嘴裡卻一片咸澀。

掛了電話,我訂了返鄉的機票,突然就被掏光了力氣。我蹲下身抱住膝蓋,不想哭,只有鋪天蓋地的疲倦。

一道陰影覆蓋了我。(原題:《落地請求婚》,作者:蘇汴州。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公號: dudiangushi>,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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