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三人行 鏡頭中的父親

三人行 鏡頭中的父親

[推薦]

踏盡霜雪意未央 / 匡世紅

傻兒農莊開辦快一年了,這期間,一些文人墨客、挎長槍短炮的攝家、兩輪騎士和徒步驢友紛至沓來,一批批湧向這個偏遠偏僻的所在。是山水靈秀的誘惑,還是莊上的飯菜上佳,抑或是莊院的裝飾豪華?

帶著這些疑惑,我多次到莊上探尋。一次是陪遠方回鄉的同事,另幾次則是與三五文友興起而至。幾番往來,感覺山清水秀不假,而飯是平常農家飯,莊院是普通農家房,哪有豪華可言。

哪為何許多人還趨之若鶩呢?以我看來,應是傻兒農莊特有的文化魅惑,是莊主那無處不在的親和力和人格魅力吸引所致。

傅明海先生曾是一位鄉村教師,因文筆甚好受《石首報》蔡德林主編青睞,得以在報社當了一名聘用記者,工作幹得自信滿滿。後報社解散,又受聘於東莞報社,靠一枝如椽妙筆混得風生水起。沒料到去年頭,他竟辭工回鄉,搖身一變成了一位詩酒田園的農莊莊主。其實,傅明海既是一位成功者,某些方面卻是一位落敗人。職場幾經變易,股市被殺得落荒而逃,婚姻破裂至今仍單身一人。如此曲折坎坷,換了別人,恐早已一蹶不振。但以傅明海的秉性,他豈是一個甘於淪陷之人,以他永不服輸的犟勁,他一邊經營農莊,一邊研究開發民宿,考察與自駕游的聯手,考察同區域跨行業的聯合經營。並思考如何以山莊為平台,注入地域文化元素,打造生態文化旅遊品牌,憑著對中國經濟的分析與判斷,他堅信今後的鄉村休閑文化建設大有可為。經過幾個月的調研,他制訂了《傻兒山莊生態文化休閑平台開發計劃書》,對山莊的未來滿懷希望。

當我們在他的農莊周圍蹓躂,在水庫游泳,在庫灣里尋格桑花,在荷塘採摘蓮蓬,在他的涼亭上品柑普茶,我們一起聊人生,談文學,議經濟,他說到農莊的發展願景,談到長篇小說《廢村》的寫作構想。他侃侃而談,海闊天空,眼睛中放射出異樣的光芒,絲毫看不出他有半分萎靡和困頓。 從他的眼神中,我讀到了耿直、迷茫、不甘,更有倔強、自信和期冀。其實,看慣世間光怪陸離的他,早已是一位眼睛有毒的智者,還有什麼他看不透的事物呢,然而他卻自號傻兒,可能的確是想單純一些、糊塗一點吧。

這是怎樣的一條漢子啊!

也許從外表難以洞視一個人的心靈密室。,我便試著從作品中去找尋他靈魂的軌跡。《胖妞砸庄》是他對美好生活的憧憬,《十七打工者淚灑回鄉路》見證了他的正氣與血性,《兩次夢見在同一處迷失》記錄他心靈的迷茫與探尋…… 一一讀下來,終於,從《鏡頭中的父親》一文中,我找見了他正直、倔強、率性的源頭,是來自於他父輩的基因。

傅明海先生的《鏡頭中的父親》是一篇深情的文字,他父親在世時,為了生活勞碌奔波的他,平時忽略了對父親的關注和愛,在失出父親多年後,那一聲聲源自心底的懺悔自責,縈迴在呂家灣的曠野,讓我們的心靈為之顫慄和共鳴。

讓我們一起來感受吧。

[文本]

鏡頭中的父親 / 付明海

當年在石首日報工作時,一次回鄉下過年,返回小城前我拿起相機為父母拍照,當我將鏡頭對準父親,驚訝地發現,鏡頭中的父親突然變得異常蒼老。

這個意外的發現,讓我的心受到不安的觸動,我開始認真地審視起平常被我們忽略的父親,並對他的衰老過程從意識里上溯觸摸。

那時,我離開呆了多年的鄉村,來到離家80里外的小縣城,進入石首日報做一個小記者。平時趁工作之便也常回家看看,和父親接觸,卻不曾將父親身心上的些微變化掛在心上,一直只認為父親還是那個父親,父親在自己心中定格的形象永遠只是那固定的一個,沒有感覺到父親會在歲月的更迭之中一日日悄然老去,並且在平淡的日子裡離我們越走越遠。

父親從小是個受苦人,一歲喪父,七歲沒母,靠一個本家叔叔帶著棲身在廟中度日。父親的那個本家叔叔練就一身好功夫,十來雙甚至是二十雙竹筷束成一捆,他運足氣,手掌往筷頭上一拍,一捆竹筷齊齊斷成兩截;更絕的是起凌的冬日裡,他打著赤膊,把鐵沖擔鋒利的尖頭抵住運足氣的肚皮上,與幾個後生頂力,將那幾個平常只能用竹杠頂力的小夥子嚇得落荒而逃。縱然本家叔叔有如此好的功夫,他也保不住父親每天有一個飽肚皮,好在有一個破舊的廟宇尚能遮身,加上本家叔叔的疼愛和關照,父親難飽卻也有了一些溫暖。

十歲左右,父親就去了一個地主家放牛。地主家餵了一隻貓,父親晚上孤寂或是早晚放牛的時候,就喜歡摟抱著那隻貓,貓被父親摟熟了,便成了父親的貼身保鏢,父親走到哪裡都跟著,竟將供養它的地主也丟到一邊兒去了,一任鼠類在地主家翻天覆地也無暇顧及。貓 慷慨地給予了父親童年的溫馨,以至於後來父親鍾愛動物勝過鍾愛他的兒女。

進入新社會是父親一生中最大的幸福,所以父親對共產黨最懷恩情,父親將共產黨視為自己的再生父母,黨說的話他從不打折扣。入了黨,當了大隊幹部,父親跟黨的心就更鐵了。

父親一個最大的優點也即是最大的缺點就是堅持原則,半點也不放鬆,圓通世故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敵人。那個年代,工分在農村是最有力度的活口工具。給人記工分,人家上工遲到一分鐘父親都要給他扣下幾厘,我母親因懷著我身體不適,搶不到好田塊插秧,父親也堅決不開後門,直讓本來從不輸人的母親在短短几天的插田期間少了別人一半工分,偷偷地掉了不少眼淚。

就是這樣堅持原則從不讓步的父親,竟然想不到地遭受到人生的重大打擊。因上級派來的「四清」工作組某位成員工作作風上的問題,生性耿直的父親與之發生衝突,他們之間結下了怨仇。那位懷恨在心的工作組成員一年之後竟然利用手中的權力,給父親設下了一個陷阱,糾合他人燒據造假,造了一筆錯帳,將屎盆子扣在了時任大隊財經的父親頭上,又抓住父親的一位堂兄隨國民黨軍遠徙台灣的機會給父親戴上了一頂歷史反革命帽子。於是父親的一筆錯賬背了整整十五年,也連本帶息還了整整十五年,被迫剃著「陰陽頭」的父親站在高高的板凳上低了幾年「罪惡」的頭,父親在他最心愛的黨外也被掛了好幾年。

從此,父親得了一種病:神經官能症。父親發這種病的契機,必是他看見了這社會上的醜惡邪行,哪怕是某位幹部有一丁點有損共產黨形象之舉,或者是一個社員群眾對集體財產有一穗一粒的侵犯,他都會怒目相向,舉刃而擊。那個造成父親命運轉折的工作組成員不會想到,他的舉動本意在報復父親之外,是想以此改變父親的性格,不想父親卻在他的淬礪之中由鐵煉成了鋼;而父親也不會想到,他的性格促發的一系列舉動,竟然能牽動整個家庭的命運。

在父親「 神經官能症」的病患陰影里,在父親病患陰影里拚命透現出來的憂患意識中,我們的家庭已經走到了衰亡的邊緣,我和我的弟妹們不能安心讀書,除了外界的騷擾和心靈上的不安,便是經濟上的極度拮据,對知識的渴求與生活處境的困頓形成的巨大反差,在我們幼小的心靈上留下了一道道鞭痕。無論我們怎樣用功,升學的好運總與我們失之交臂,與我們永遠隔著一道寬寬的河溝,而掘這道河溝的人,我們總認為,就是我們的父親。

當我們到了終於能寬容父親的年齡的時候,發現父親已經淡出了我們的心靈防線,父親的一切過錯已經變得毫不重要,甚至不存在,父親給我們留下的陰影我們再也無暇顧及。父親雖然時常如往日一樣真實地存在於我們的身邊,卻如一個道具一樣任我們隨意擺布,我們不能用一點時間留意一下他真切的面容。雖然父親時有令人煩心的嘮叨,但我們就是看不見父親。

因了生活而疲命奔波,對父親的煩心嘮叨也顧之不及了,父親的存在已經變得越來越不重要,離開父親進報社工作後,這種直覺更加明顯。每次打電話回家,總是點明要妻子接聽電話,托咐最多的便是要妻子照顧好兒女,另把家中事情作一番「遙控指揮」。而父親,那個吃盡了苦頭,遭盡了罪,既拖累了我們也被我們無情淡忘了的卻還拖著60多歲的衰老身軀為我們默默操勞的父親,竟在我的電話話筒中廉價得一言不值。

父親老了,固執就成了他既存性格的延續,九條牛也拉不轉來。家中幾畝薄田和一條老黃牛是父親生命中的唯一。我們勸父親,種幾畝田喂一條牛不划算,不如把它賣了算了,再說家中勞力少,幾畝田也可以丟掉一些,讓有勞力的人家包種,可父親就是不肯放手。儘管這幾年年年種田年年虧本,父親一樣種得非常認真,還將一些荒邊荒角開挖出來,盤成了自留地,苦命的父親總固執地相信自己的土地和他的那條老黃牛。

父親最觸動我心靈的一次是某年農曆臘月的一日,我下鄉採訪時遇到父親的一個朋友,他對我的工作狀況了如指掌,說我剛到報社不久就拿到了幾本榮譽證書,真不容易。我問他怎麼知道的,他說是我父親告訴他的,從他嘴裡我還知道父親將我寫的每一篇稿子都一字一句認真地看過,而我頻繁回家卻不曾發現父親的房中有一張《石首日報》,更不見他對我有過片言隻語的評點。我突然發現父親是在默然注視著我的,而我,卻不曾忙裡偷閒,對父親有過一時一瞬的默然注視。

如今,父親已經去世多年,但是他已經在我的相機鏡頭中永遠定格,包括他的音容和精神。對父親的愛抑或是怨,對父親生出的任何複雜感情,都已經化為思念,在當年那盞鏡頭中外溢,漫漶於我的生命之途。

梗在歷史褶皺的疼痛 / 王釗

父子人倫,骨肉親情是文人幾千年來的創作主題,名篇佳作不可勝數,父親們或偉大或平凡、或嚴厲或仁慈, 總讓子女尊崇和驕傲,感動和懷念,最有名的當數朱自清的《背影》。傅明海的《鏡頭中的父親》卻大相徑庭,他鏡頭中的父親,沒有豐盈人生的智慧,沒有蔭護家庭的力量,沒有照耀子女的光芒,相反,他帶給家庭和子女的是屈辱、拖累,進而影響兒女的命運,讓他們喪失求學和上伸的空間。無庸置疑,這樣的父親,難以讓人尊崇和感念,作者坎坷漫漶的人生里,父親一直被厭棄、被漠視、被迴避,不願用一點點時間,留意父親真切的面容,不願用一點點心思,關注父親苦難的內心。我們讀後無法責怪父親,也無法責怪作者,只一種無端的疼痛梗在喉間。

其實,傅明海寫的是父親,寫的又不是父親,透過他的筆端,我們看到的是那個極左年代對人的摧殘,對人性的扭曲,父親的倔強的個性和孤獨的抗爭更增添了其悲劇色彩。父親並非沒有對家庭的責任,對子女的關愛,而是被特定的歷史和時代扭曲了心智,無法正常地生活和表達。在傅明海的鏡頭前,我們看到的不是異常蒼老的父親,而是異常蒼茫的歷史,是個體在歷史大潮中的無奈與卑微。那種無奈與卑微,在歷史的褶皺中反覆被擠壓搓揉,成為梗在我們心間的拔不出的刺與傷。

我們常說,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造者,但是,人民大眾卻得不到歷史的肯定和公正對待。個體在歷史的大潮中渺若塵沙,總被無情裹挾、碾壓,淪為利益集團爭權奪利的工具和道具。一部人類發展史,就是一部普通民眾被奴役被壓迫的歷史。今天的社會,物質高度發展,文化高度昌明,個體有了充分的自由和尊嚴,我們有幸生逢這個時代,生活這個時代,但我們不能忘卻過去,忘卻歷史的傷和痛,在前進的路上,要不斷反思善於反思,牢記歷史給我們的經驗教訓,才能把未來的路走好,讓父子人倫、骨肉親情清澈明朗,不復傅明海的傷感和遺憾。

扯遠了,總而言之,傅明海是一位智者,他的文字風輕雲淡又暗藏機鋒,從容不迫又波濤洶湧,《鏡頭中的父親》小中見大,晦中見光,四兩撥千斤,沉穩有力。他告訴我們,同一個人物和題材,寫作有一千種可能,只要你思維足夠開闊,你筆下的世界就會氣象萬千,足夠絢爛。我相信,《鏡頭中的父親》會打動每一個遇見它的人。

文化傳播 主題酒店 啤酒飲料 土特食品

《石首文藝》編委會

名譽顧問:王十月、曾紀鑫、萬華偉

顧問:王良慶、朱開見、許玲琴、齊家銀、孟慶中、

岳勇、胡國才、柳柳、鐵舟、曹其華、蕭躍、蔡勛建

遇見一個文藝的石首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石首文藝 的精彩文章:

誰寫江南一段秋

TAG:石首文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