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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普照,人生美好:我在海南的奇遇

鬍子宏生命日記(559)

陽光普照,人生美好:我在海南的奇遇

文:鬍子宏 圖:網路

我在海口站的候車大廳里候車,百無聊賴地玩手機微信。肚子有點餓,身邊泡著一包速食麵。快過年了,民工們要回家,候車室里熱熱鬧鬧,人聲鼎沸,像是鄉間集市。

不知不覺,我左邊的座位上,坐了一位民工模樣的人。他個頭不高,30來歲,頭頂禿了一半。他的身體輕輕地碰一下我,使我的目光從手機屏幕上移開。民工伸手,把一張粉紅色的車票遞過來,說著什麼。

因為得病後放化療,我的左側耳朵鬧著中耳炎,耳膜被堵得嚴嚴實實。我聽不清他說的話,就側過身來,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他。

終於,我聽清楚了。那位民工指著火車票的出發時間,問我,火車是幾點開?我感到好奇怪,甚至心裡打個激靈。什麼意思,他竟然不認識火車票上的數字?接著,民工說,不好意思,我不識字。

不識字?連開車的時間都看不懂?民工點點頭。嘿,真是遇到奇人了,連阿拉伯數字都看不懂,這年頭,還會有這樣的人嗎?

我下意識地摟緊我的挎包,沒有再理他,繼續把視線投到手機屏幕上。摸摸身邊泡著的速食麵,溫度正好,於是,我一邊看著手機微信,一邊慢吞吞地吃速食麵。

身邊的民工再次搭訕我,問一下,哪裡有賣吃的呢,要便宜。我揚了揚下巴,喏,這邊兒就有超市,買速食麵泡著吃唄。民工說,可是我沒有杯子和碗啊。我吃驚地說,買碗裝的啊,湊合著吃唄。我心想,奇怪,難道他沒有泡過碗裝的速食麵?

民工離開我,去候車室的超市。很快,我吃完了速食麵,看看時間,距離檢票還有半個多小時呢。百無聊賴之際,我看到,那個民工雙手捧著一個泡沫盒飯,在候車室里逡巡。我不禁產生了好奇——他真的連阿拉伯數字都不認識嗎?那普通的漢字肯定也不認識啊。這年頭,義務教育都普及了,怎麼會有如此純粹的文盲呢?

那民工轉了一圈,又來到我的跟前,問我,見我的包了嗎?我說,沒有啊,我沒見你帶包啊。他說,我剛才好像說過讓你幫我看著呢。我說,不可能的事兒,我就沒怎麼留意你的包。

民工彎著腰,在座位下搜索,同時喃喃自語,嘿,怎麼就不見了呢。忽然,他恍然大悟,哦,我把包放到了超市了。說著,他快步離開,沒過幾秒鐘,就領著一個透明的塑料袋子回來。說是包,其實就是一個稍大些的透明塑料袋,裡面亂七八糟地放著些雜物。

我關心的是,眼前的這個民工模樣的傢伙,怎麼就大字不識呢?即便是深山區,孩子們還要上幾年學;即便是家貧輟學,也不至於連阿拉伯數字都看不懂啊。

我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坐在我身邊,然後湊近他的耳畔,認真地問,你怎麼就不識字呢?連開車的時間都看不懂,不應該啊。

他看了我一眼,頭低下去,那架勢,恨不得想把腦袋扎到褲襠里。他說,我說了你也不會懂,我真的不識字。我嘿嘿一笑,我都50歲的人了,算是個作家,走南闖北見多了,哪有聽不懂的話呢?

民工在我的左側,我的左耳不好使,此時,我的腦袋幾乎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說,我沒有見過我的父母,在福利院里長大。我問,為什麼?他說,我是先天性心臟病,生下來後,就被父母扔掉了,被人撿到了,送到了福利院,然後就沒有讀過書。

啊,原來如此啊。我說,那也不至於連阿拉伯數字都不認識啊。他抬起頭來,把臉轉向我說,你看看我的臉。

這時,我才有機會端詳他的臉。他的臉頰和額頭有幾道傷疤,歷經歲月的磨蝕,依然清晰可見。最突出的是他的鼻樑,在鼻樑與兩眼之間的交匯處,很明顯地凹下去一塊。我禁不住斷言,哦,肯定是打架弄的。

他認真地點點頭,就是打架打的,知道嗎,我蹲了10多年大牢。一下子,我明白過來,眼前這個民工模樣的傢伙,身上有故事。我說,怎麼了,蹲這麼久?他說,打群架,替人頂包,判了12年。

我說,那你在哪個監獄啊。他說,深圳寶安。我問,滿滿地蹲了12年,沒有減刑嗎?他說,減了啊,減了68天。我嘆口氣,減得太少了。

這時候,我又發現,他手裡還拿著一張A4紙,上面一部分,是他的照片,出生日期,身份證號碼等。我好奇地問,這是什麼東西。他說,用這個來買票啊。我說,你的身份證呢?他說,早就註銷了。我得知,他從監獄裡出來,就成了一個沒有身份的人,無奈,他找到了當年收留他的福利院,才證明了自己的身份,派出所才給他出具一張身份證明。

我認真地瞄了幾眼那張「身份紙」,他是1984年4月出生,標明的年齡是33歲。現在回想一下,他的名字似乎叫李浩。實際上,他叫什麼姓名對我來說並不重要,他帶給我的疑惑,總算弄明白了。

我從他的手中把火車票拽出來,指著票面上的雷州,問他,這倆字你也不認識嗎?他搖搖頭說,不認識。

李浩說,我從長沙過來,請警察給我用漢語拼音寫上是長沙,我才認識。他指一指腳下的塑料袋,對我說,我從監獄裡出來六七天了,帶著釋放證明呢,我不願意被人看到,用報紙裹起來了。

我嘆口氣,問他,李浩,那你去雷州做什麼啊。他說,雷州有個熟人,在海上打漁,我過去,找點活兒干。我說,可以,今後首先要自食其力。李浩忽然僅僅握住自己的手,對我說,我叫你叔叔吧,叔叔啊,你不知道,我的心臟犯病的時候,手都伸不開,整條手臂都是涼的。

我說,12年啊,確實夠辛苦了。李浩說,其實我去年這時候就能出來,不小心又惹事了。

李浩說,某一天,我所在的監室換了一名新的管教,在巡視的時候,看到我用什麼東西在牆上劃道道。我不識字,沒文化,也沒有清晰的時間觀念,每過一天,都要在牆上劃傷一道。新來的管教問我劃道道幹什麼,我很生硬地回答,不要你管。

李浩說,在監獄裡,管教是不會教訓犯人的,稍微暗示一下,就有犯人執行他的旨意。某一天,在監獄裡的一個水塘邊,我與兩位犯人發生了爭執。本來,兩位犯人想把我痛打一頓,哪知道,我進監獄的起因就是打架,何況,我已經在牢房裡呆了10來年,膽子壯,敢下手,我們幹起來,結果,他們倆被我干趴下了。

這麼一折騰,李浩以前減少的刑期,又恢復了。李浩說,監獄之外,我沒有親人,我又不在乎減刑,別人有了錯,我就攬起來,換煙抽。

我們交談的時候,我一直在側著耳朵。李浩說,我在裡面呆了12年,出來了,才發現,這個世界我什麼都不懂,不知道怎麼買票,不知道怎麼坐火車。唉,我說這些你也不明白,你不會理解我的內心的。

我哈哈一笑,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嗎?我是癌症病人,發現後就是晚期了,我對生命的渴望,跟你對自由的渴望一樣。你看我一直側著耳朵聽你說話,因為放化療弄得我左耳幾乎失去了聽力。

李浩聽懂了我的話,握住我的手,叔叔,我相信你會恢復健康的。說著,他走到我身體的右邊,蹲下來給我說話。我說,我們坐著聊天吧。他搖搖頭,對我說,10多年來,我已經蹲習慣了,在監獄裡,除了站著,蹲著就是最舒服的姿勢,對我來說,蹲著比坐著還要舒服。

我不禁笑了。李浩繼續蹲著,敞開了自己的衣領。頓時,我發現,他的兩個肩膀和手臂上,滿是藍黑色的刺青,極為瘮人。我禁不住說,看來,你年輕的時候缺乏管教,跟著社會上的小混混打架鬥毆,結果20歲到30歲,最美好的青春都在監獄裡度過了。

李浩伸開雙手,向我展示。我看到,右手的手腕有幾處刀痕,而左手的腕部有幾顆花生米大的燙痕。我說,這是你用煙頭燙的吧。李浩沒有表態。

不知不覺半個小時過去了,我所乘坐的火車開始檢票了。我站起來,收拾自己的包。李浩也站起來,替我拎起行李箱。

我對李浩說,孩子,人生還很漫長,你看,我是癌症晚期,依然樂觀地活著,眼下,你用自己的雙手,自食其力總是可以的吧。記住,你的火車是9點半開,自己看不懂,可以問問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我離開後,你趕緊吃飯吧,身邊沒錢了吧?

李浩說,是,叔叔,我現在沒有幾塊錢了。我很坦然地說,我沒有帶很多的現金,你需要多少呢,我給你點。李浩說,我到了雷州可能要租房什麼的,叔叔,你給我150元吧。

我毫不猶豫地從錢包里抽出了150元,塞到了李浩的口袋裡。李浩一下子抱住了我,對我說,叔叔,你看看我的眼睛。我笑著望著他的眼睛,他的眼圈紅了。

李浩忽然轉身跑開,奔向旁邊的超市。幾秒鐘的時間,他拿著一張硬紙板和圓珠筆過來,執意要我留下姓名和電話。實際上,我知道,我和他只是旅途中偶遇的風景而已,以後生活中不會有任何的交集。猶豫了一下,我還是留下了自己不常用的手機號碼。

李浩接連表達著自己的感恩之情。我說,當你對這個世界絕望的時候,其實並不是死路一條,堅持就是勝利,熬下去就是了。李浩說,我出牢房的時候,監獄裡的管教對我說了八個字——陽光普照,人生美好。

我的心一下子熱了起來,情不自禁地念叨著「陽光普照,人生美好」。

我們來到檢票口,我放下包,對李浩說,加油吧,努力活下去,而且要活好。李浩再次抱住了我。我拍拍他的肩膀說,讓我們都記住——陽光普照,人生美好。然後,我揮手告別他,頭也不回地匯入旅客的人流中。

在火車的卧鋪車廂里,我與幾個大姐聊天,我忍不住把候車室的奇遇講給幾位大姐聽。我說,我見過一些識字很少的人,但是從來沒有遇到過連數字都不認識的人,而且還是33歲的年輕人。那位來自杭州的大姐說,他本來就沒有文化,在監獄裡與世隔絕了12年,乍一出監獄,世界已經換了模樣。

我問幾位大姐,你們說,我遇到的是不是騙子?對面的大姐說,難說著呢,現如今,如果不裝得那麼像,你怎麼會給他錢呢?

我說,陽光普照,人生美好,這8個字,對他,對我,都是一種激勵。他從口裡說出這8個字的時候,我就斷定,他不是騙子。即使是騙子,我用150元,換來了這麼美好的8個字,值!

其實,是不是騙子又有什麼關係呢?我不僅聽到了一個離奇的故事,還聽到里一句很美麗的勵志箴言——陽光普照,人生美好。

現在是2018年1月24日下午14:30分,我在萬米高空的飛機上,敲打了這篇文字。向外望去,機翼下潔白的雲海一望無際,天幕上的那汪藍色沁人心脾。最美好的是燦爛的陽光,它溫暖明亮,純潔無暇,光鮮美麗。

真的是,陽光普照,人生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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鬍子宏,供職於河北邢台市文聯,畢業於中國青年政治學院, 河北作家協會會員,20多年來,在全國400多家報刊發表200多萬字的散文隨筆。有數篇作品入選大中學課本、閱讀教材。2016年7月罹患鼻咽癌,康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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