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手工驛棧：就這麼認真地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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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緣起

臘月陰冷，年末事多，原無出行的打算，直至友人發來信息：有個蘇州民宿，老上海民國風情，你可願意去睡一睡。

蘇州。老上海。民國風情。都是一些自帶蠱惑的字眼。不需要更多的描述，便已引人遐思。心動了一下，但也未有說有就走的衝動。畢竟，這些年造夢的人越來越多，見過一些，也就淡然了一些。

友人又說，這民宿的主人，是個挺詩情畫意的女孩，會自己做手工，做胭脂，你會喜歡她的。輕描淡寫一句，是揭開帘子讓我隱隱約約看到了一個書畫里的故事。若一個靈魂足夠有趣，千山萬水相逢，也是願意的。

就是這樣，我出現在了「夜來香」，見到了民宿主人燕子姑娘。

02.回到民國(夜來香)

燕子在地鐵口接我們。粉色大衣白色帽子，說起話來很溫柔。房子離地鐵口很近，走幾步，拐一個彎，刷開小區門，再走幾步，就到了。是那種老式的小區，一排民國時期留下來的灰磚房，一片兩層樓的紅房子。乾淨安靜。路邊一些綠色的樹伸展著，襯得很好看。

姑娘送我們的見面禮：手作的薰衣草香囊。臨近新年，用了喜慶的紅色。

「夜來香」就在灰磚房其中一扇木門裡面。老式的房子，都有大方的層高，兩層樓也顯得很疏闊。推開厚重的木門，走進去，便覺一股暗香襲來，略有些昏暗的屋內，正對著一塊「夜來香」的牌匾。十分相宜。

再細瞧屋內，老舊卻發亮的珠簾，恍然一簾幽夢；兩件量身定做的旗袍，聽說是老師傅做的；咖啡色的小條沙發、靠背小竹凳、木柜子、幾十年了的民國老花磚、蕾絲的桌布……目所能及，都是一些有味道的老物件，或就是姑娘自己的手作。

黑膠在角落的留聲機里轉著，咿咿呀呀飄出歌聲。時間仿若不知何時就在這處角落停滯了，而我們機緣巧合來到，一時竟不知置身舊時何年何月。

燕子同我們說起房子的歷史，頗有些周折的故事。我聽著看著，落入了自己的思緒。恍恍惚惚只清楚地記得，桌上那一套有著水紅色小花的茶具，是主人留下來的，這樣有十來套。杯子小小的，一用許多年，可見這一家人的生活情趣。

圓鼓鼓的茶壺，銀色的蓋子配白色的瓷身，有人覺得不是天然的一對，有人恰恰覺得很有味道。同屋內許多物件一樣，是燕子淘回來的。擺在這裡卻是自然而然。茶几上幾隻洋紅色的鮮花，悄然點亮了屋子。

掀起珠簾往裡走，是精巧的衛生間和廚房。中間一條狹長的木樓梯，扶著上去，會有咯吱咯吱的聲響。

先是右手邊一間鋪了榻榻米的屋子，有一扇窗，生長了些植物，小小的簡單屋子，便別有一番景色。

再上一小段樓梯，是端莊的主卧。銅綠色的牆面，兩面大大的木框玻璃窗敞開著，鐵藝歐式公主床，鋪著綢面的鑲金刺繡花色被，角落一個舊式中間長方形試衣鏡的木衣櫃，小茶几上鋪著綉了花的薄紗，擺著茶杯和書。幾乎是一眼就愛上了呀。如果我有這樣一處房子，何苦在世間奔波，就在這兒讀書寫字，繾綣時光，多好。

那一面窗戶，正對著小區的一條弄堂，聽說夏天時可以在窗口看到老人靠在藤椅，搖著蒲扇聊天；夕陽落下，放學的孩子們背著書包三兩步地跑，剛聽到笑鬧聲探出窗看，已經一溜煙消失在拐角；更有飯菜香就著斜陽從每家每戶竄出來，想著都是夢回的畫面。我們在時是陰雨的冬季，天地寧靜，只聽燕子姑娘說，門前的枇杷樹修了枝葉，原本已經伸展到窗前，初夏果子就在窗口，伸手一摘就摘到了。

樓梯左手邊還有個小屋子，也是一扇小小的窗，落入的光亮恰到好處，因為牆面的顏色和簡單的幾樣舊物裝點，很寧靜。燕子說，一個人時她最喜歡呆在這兒，拉上門，就回到了舊日。

鄰居們有時還會說起「夜來香」那棟民國房子的主人，有些老人是見過的，說長得英俊瀟洒，留洋歸來，取了兩房太太，是姊妹倆，還都是大學生。想來當年也是家境殷實，有些學養的人家。

而我忍不住幻想，是能在這兒住上許久，十天半月大概都是不夠的，最好能看著門前的花開了、窗前的果熟了，邊長邊吃，很快秋天落葉了，又等到冬天，一片紅房子頂著白皚皚的雪，該是多好看。

忽而想起鄧麗君，不知她最後在清邁的那些時光，是不是也像這樣，歲月慢慢，生活悠悠，深藏鬧市，靜守時光。

03.一簾幽夢(鳶尾香旅)

夜來香這一棟房子，當晚已經被客人訂走了（三個房間不分開租，是按一處房子來的，完整的空間，很適合幾個朋友一起），戀戀不捨，姑娘帶我們去了她的另一處民宿，在紅房子老小區拐了兩個彎，走到一條弄堂底，就到了。

推開高高的木門就是小小的客廳，或者說玄關更合適，斜進去有一個小小的天井，再拉開門就是一個大房間。這裡是法式糅合美式的感覺。簡簡單單的柜子、床，因為復古沉靜的色彩，因為物件的故事感，因為處處可見的小心思，也營造了一個別樣的夢。

最讓我佩服的，是目所能及，都是燕子的用心。改造老房子，噴漆刷牆，添置物件，都憑著她的喜歡而來。那些孔雀藍、松花綠，蕾絲布、鈴蘭花……又都讓人一見傾心。民國存留至今的記憶加上一個深愛這些的姑娘添置的點滴，有了這樣稱不上完美卻有獨特味道的民宿。這個時代，容易的是複製，難得的是深愛和傾注。

住在紅房子的夜晚，一早醒來，聽到嘰嘰喳喳的鳥叫。後來看到隔壁鄰居養了許多鳥。聽說春天的時候，門前花草繁茂，有些人家還就地種了菜。燕子姑娘有時候就在屋子裡，坐在高腳椅上，端著古舊的骨瓷杯，推開窗，托著腮，看著門前貓狗打架，風吹花搖，日光一點點走動。

04.燕語呢喃（燕子窩）

燕子之所以叫燕子，還是來源於她建造的第一家民宿「燕子窩」。彼時燕子還在上班，每天晚上下班後，自己一個人在房間里搗鼓到深夜，粉刷和油漆都是自己來。從最初的毛坯房，到最後的成品，像極了燕子銜泥搭窩的過程。因為這個美好的寓意，再加上這套房子保留了江南小家的感覺，越來越覺得和燕子家很貼切，就起名為「燕子窩」，而周邊的鄰居，朋友，還有客人們都叫她「燕子」了。

燕子窩位於丁香巷，就是戴望舒詩中丁香一樣的姑娘，「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的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童心未泯、喜歡唧唧喳喳的燕子，靜下心來，卻有著數不盡的耐心和溫雅。向陽的窗下，把精選的玫瑰花瓣風乾，搗成泥，加入珍珠粉，再放到精油中浸泡，根據不同的配比，觀賞成品胭脂的色系變化。從清晨到黃昏，一天的光陰倏地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