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可知,等你多時
聽說南京過幾天會下暴雪,回家的那班火車大致又免不了會晚點。四川的舍友在擔心火車停運的事,我們三個江蘇人只沒心沒肺地大笑,順嘴編幾個段子調侃她、甚至還改編了柳宗元的《江雪》齊聲朗誦: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四川李芳鈴,留守到過年。」
芳鈴好脾氣地隨我們一起笑:「你們可長點心吧。」
我們三個齊聲回頭,「點心?什麼點心?」
整個宿舍笑成一團,拿外省友人的痛苦開涮。魯迅先生的「人類的悲歡本不相通」,的確是放在哪裡都很適用。
可是轉念一想,如果芳鈴是「悲」的話,我們三個又有什麼可「歡」呢?
我和馬卡龍女孩此刻這樣大聲地笑芳鈴,可我們自己的火車約莫也是會出變故的。
想來倒還挺諷刺的。
前陣子下初雪,芳鈴是唯一一個無懼寒冷、穿著睡衣就衝出宿舍看的,可如今她就要被這來勢兇猛的雪害得沒有歸途了。
芳鈴是特別的,她身上有我們三個人都沒有的女孩氣,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地域差異的結果。捏雪球、堆雪人這種事,只有她會開開心心地做上半天。而我們三個,是外賣到了都因為懶惰而互相拖沓著不去拿的豬精女孩。
芳鈴不悲傷。
她是雪地里歌唱的鳥,是大樹腳邊的落葉,是金陵城裡最後的詩人。
顧城說,懂不思想的人才懂思想。可惜他們不思想沒有變成花朵,而是變成了石頭和泥土。
我不喜歡顧城用的「可惜」二字,因為當我選擇走向「不思想」的泥濘小路之後,我就心甘情願成為了石頭和泥土。
只要夠純粹,是鑽石琥珀還是石頭,其實都沒有什麼要緊的。
故人以往常用萬分真摯的語氣對我說:「你總愛給自己下定義。別人招惹了你,你就一定會咬牙切齒地說自己是個愛憎分明的人,再也不會原諒別人。可是,你其實並不是那樣的人啊。你哪裡是因為性格使然才對人苛刻,明明是因為自己給自己貼好了標籤,所以只好違背本心、照著標籤去做罷了。」
他沒有看過很多書、也不太懂哲學,身邊人卻皆稱讚他聰明、有自己為人處世的一套原則。他的懇切言辭、用心良苦,當初我未曾在意,如今跌跌撞撞地經歷了許多,才明白字字中的。
我費盡心思地所構造的「我」,其實從來不是真正的我。
哪怕他只是對我稍作責備,我都會像一隻敏感易怒的貓一樣豎起尾巴。
「我就是這樣的人啊,你不喜歡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會改變。」
我用刻薄作武器,給自己的自私鋪好溫床。他皺著眉頭,無奈地看著我給自己一張一張地貼上「冷漠、無情、尖酸、彆扭」的標籤,想拯救我,卻終歸被痛苦捲走。
如今,我時常懷念他的「不思想」,懷念他作為石頭帶給我沉重的分量。
我像個新生兒一樣,笨拙地學著撕掉自己身上的標籤,學著用本我的感性去觸碰這個世界,忍著苦痛拔除自己身上的芒刺,好使它們不會刺傷他人……
愛和純粹皆有力量。
我曾擁有愛,也盼望著在未來能成為和他一樣純粹的人。
再也不要做花朵,只做沉默的石頭;再也不要尋求轉瞬即逝的繁華,只同學校路道兩邊的銀杏一起,共看日升月沉、花謝花落。
我喜歡銀杏,喜歡落葉悠然墜地的蒼老,喜歡狂風卷地時的痛苦與咆哮。最重要的,是銀杏的花語。
銀杏的花語是:
堅韌與沉著,純情之情,代表著永恆的愛,一生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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