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么村的風流事兒(續)
文/滄浪
【作者簡介】滄浪,本名徐賢輝,政府部門工作人員,愛好寫作。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六、鄰家
阿南家祖上肯定是個大戶,單是那留存百年的四合院落就由不得你不信。據說左鄰的房子也曾是他家的,還有個雅稱叫跨院,後來給了白丁家先人就成了鄰居。
阿南的父親只有兄妹二人,父親去得早,母另改嫁他人,十五歲就擔起了家庭重擔。他的家曾做過黨的地下聯絡站,對外稱私塾。也做過革命區部辦公地。他本應是革命老同志,但區部被土匪燒過一次後,改遷別處,他成了留守指路人,後來被忽略成了農民。他二十多歲就進了村裡工作,入社時當了保管員,大躍進時也是保管員,後來當過小隊會計大隊會計。鄰居白丁的父親是個癆病患者,成立初級社時被阿南的父親通融當了售貨員,沒熬過四清就死了,撇下三兒兩女和一個寡婦。
阿南的父親接受了白丁父親的託付,答應照顧這一家老小。困難時期,阿南的父親曾偷偷從糧庫里抓上一把糧食夾帶回去接濟鄰家,生活好轉後更是多方給予關照。阿南家兄弟姐妹多,阿南從小就記得,自家打了野味也好炸了油食東西也好或者是買了什麼點心也好,凡是要有啥好吃的,第一份肯定從院子隔牆上的方洞里遞過去一點讓鄰居家先嘗,至於自己家就不管了。幾十年來鄰居白丁家都把這當成了習慣,好像阿南家就欠他似的,接受得理所當然。如果哪次沒有給他們送吃的,還會專門跑過來蹭點吃的。
白丁家草房要拆了蓋,認為白丁父親的死與風水有關,就商量往右移想蹭阿南家風水。未被同意,就趁阿南父親外出,強佔接到了阿南家房上,省去了一堵牆。
白丁家又要拆房新建了,與阿南商議還想占點地方。阿南家處在中間,白丁家處在邊上,阿南家地方本來就不大,考慮再三拒絕了。本以為他可以向邊上占,可白丁家卻將阿南告到鄉政府土地所,說阿南家佔了他家的地方還阻止他家建房。理由是兩家共趁的山牆歸兩家所有,如今一家「獨吞」就是強佔。阿南想到自家房屋還是原來的老樣子,完整的結構怎麼也不可能理輸就沒當回事兒。誰知白丁又是送蜂蜜又是送銀子,再加上白丁老婆與土地所長不知啥關係,土地所一紙裁定白丁所言屬實,支持按照意圖建房。矛盾遞交到縣上,派了土地部門的人看後,仍然說阿南家強佔了。阿南阻止對方壘牆被誣告到派出所說持刀傷人。派出所將人帶回所里,卻隻字不提持刀傷人之事,光問有沒有違反計劃生育啊有沒有偷砍樹木呀等等。矛盾一直在,上訪成常事。
王小二們看了兩家的房子,並照相錄像,怎麼都覺得裁定是錯誤的。這看法與村民及村班子的看法不謀而合。可是對方房子已經建好,不可能拆掉。通過縣紀委協調,鄉政府裁定理由不充分,補償阿南精神損失費兩萬元。
七、鬼附身
林陽的父親也曾是有功名的人,教書育人一輩子雖然始終教小學,但教過的學生里也出了好多個大學生。他去了,據說是悲涼的去了。
這天正在辦理喪事,棺材剛剛合上口,林陽媳婦悲天愴地的哭了幾聲後,眼睛瞪的大大的,靠著棺材對著眾人說了起來,聲音語氣很像林陽的父親。有人喊道鬼附身了,於是大家都停下手裡的活兒。
我死得不甘心啊。
那年生產隊要鋸我門前的大樹,我說這樹長的年子太久了,恐怕樹上住有仙靈鬼怪,咱們應該先貼上個伐樹帖兒,告知一下樹上的仙靈離開後再鋸,生產隊長那個愣頭青不讓,我就在夜裡偷偷寫了個伐樹帖貼在了樹上。鋸樹倒是沒出啥事兒,我被大隊開會當成了典型說搞封建迷信捆了一繩。那繩捆得我心直打顫啊,你們想想,一根細犁面繩從我脖子橫過繞到兩隻胳臂上,手背在後邊,低頭彎腰還要被膝蓋頂著捆,那叫一個狠呀。不是我迷信,你們都知道那個愣頭青生產隊長四十多歲就走了,我認為他是被仙靈怪罪了。狠勁捆我的人後來不也得了個半身不遂嘛。正是被繩捆批鬥的那一年,我添了個兒子,心靈的傷口好受了許多。
兒子的出生挽救了我這死氣沉沉頻臨解散的家。農村講求的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家添了四個女兒愣是沒有兒子,父母對我妻子看不順眼,經常指著雞兒說下的都是寡蛋。一邊是我的生身父母,一邊是我媳婦兒,我夾在中間左右不好表態。兒子出生後,家裡的歡笑多了起來,簡直成了他爺爺奶奶的心肝寶貝,從小到大被嬌寵著,養成了唯他獨尊的霸王性格。跟鄰家孩子打架經常發生,能打過的把人家打的鼻青臉腫或者頭上打個窟窿,家長找上門來我得跟人說好話賠償醫藥費,然後再打兒子一頓。打不過的,他被揍得哭爹喊娘耍著賴皮要爺爺幫他出氣。我不慣著兒子,打了兒子後他就從小在心底記恨了我。
他爺爺奶奶去世後,他沒了仗勢,稍有好轉。幫他成家後,我們也逐漸老了。先是他母親從棚上摔下來摔斷了脊骨,沒過多久去了那邊。我先是得了關節炎,腿慢慢的僵了,然後行走成了問題。自從我不能走路一來,就成了我兒子林陽報復我的開始。剛開始時,我的女兒們輪流回來幫他照顧我,時間長了,她們也是一家人也要過日子,漸漸的回來少了。再後來,他就不讓她們回來了。然後把我鎖進草屋裡,塞進麥秸堆里,讓我屙尿自便,只是每天按著點兒給我送點飯來。再後來,他們出去耍了,有時一天也不見蹤影,更不用說送熱飯了,連冷飯也沒有。再後來乾脆就不送飯了,任憑我呼天愴地忍飢挨餓。我哭天不應叫地不靈,眼睜睜看著自己皮包骨頭活活餓死在麥秸堆里。老鼠看我沒了動靜,就肆無忌憚的在我身上亂啃亂咬。把我的腳啃得只剩下了白骨頭,把我的頭上咬了個洞,偷吃了我的大腦。三天後他們才發現我死了,還排排場場的給我辦喪事,因為我還有幾十個月的工資夠他們花一陣子的。可憐我一世英名就這樣魂飛魄散了,我不甘心啊。都說養兒能防老,我看就是個笑話,要是有養老院,我絕對不會死得這麼窩窩囊囊。我要走了,但願我兒子到老不會走我的路。
林陽媳婦猛的打了個顫,眼睛恢復了靈性,渾身大汗淋漓癱在地上。有人把她抬到床上,倒了熱茶讓她慢慢恢復。
震撼的人們默默的把這個教了一輩子小學的老師送到了墓地,讓他入土為安。
八、談判婚姻
在距離坡跟三丈多高的山腰處,長著一大片鬱鬱蔥蔥的竹林。透過竹林縫隙可以看見一座農家院落。這院落里住著何平何花兄妹一家。
何平何花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兄妹二人長得也算英俊靚麗,經媒人撮合分別訂了婚。三年多的來往都到了準備結婚的時候,馬上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兒,可偏偏在這節骨眼上遇到了麻煩事。
何平何花的父親決定舉家遷移,而且還要遷移到很遠的外省去。他們二人的婚姻成了棘手的事兒。
何平何花分別約了未婚妻李潔和未婚夫王長勝商談婚事如何處理,除了長吁短嘆不知如何解決。
李潔徵求父母的意見,得到的答覆是把女兒養了二十多年,不可能讓其飛到遙遠的地方,不說少了幫手,連看一眼都難。要是跟著走,說到天邊都不會同意。李潔自己也不願意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退婚吧,訂婚的彩禮和衣服都花了穿了,一下子也拿不出來錢。
王長勝是家裡的老大,這個壯勞力是家裡的頂樑柱。別說父母不同意,就是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背井離鄉。可何花卻必須跟著遷移不肯留下。王長勝家送出去的彩禮是指望娶媳婦的,不可能就這麼人財兩空的算了,必須得有個說法。
何家老人分別跟李家王家老人商議。王家老人說得不到兒媳婦必須歸還彩禮錢,二者必選其一。李家老人說女兒堅決不同意跟著走,彩禮錢也退不了。李家不退錢,何家也給不了王家錢,左右都是難。
幾番談判不成,何家找到了村委和工作隊,希望給出個滿意的解決辦法。
王小二向支書奇和村長獻了解了李家跟王家的情況,並分別到李家和王家進行了走訪,同李潔和王長勝交談中了解了他們的苦衷。回來後,他們幾個人反覆合計,決定召集三家當事人一起商討。
這天上午,太陽暖洋洋的掛在天空。在遠離村莊的河灘邊上,四個當事人跟三家老人以及王小二、支書奇、村長獻共十個人坐在了一起。三家老人分別闡述了自己的觀點,四個年輕人也發表了意見,互不相讓陷入僵局。中午都已經過了,還沒有商議出個結果。王小二突發奇想,就把奇和獻叫到了一邊,如果讓李潔跟王長勝結合會怎麼樣?奇和獻聽了也覺得可以,他們兩家沒有過節且二人也算般配,就這樣提出來看李潔和王長勝的意見。
三人回到大家跟前,提出了商議的意見,驚到了當場的當事人。李潔和王長勝張大著嘴巴看向了對方,三個老人默默的點了點頭,何平何花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打鐵要趁熱,讓驚訝著的李潔和王長勝到一邊商議。
二十分鐘對李潔和王長勝來說是短暫的,但對其他人卻顯得相當漫長。王小二逼著李潔和王長勝給出了答覆,二人同意成為未婚夫婦,與何家不再有任何關係。
何平何花兄妹二人帶著遺憾離開了家鄉,他們曾經的未婚對象李潔和王長勝最終結為了夫妻。
九、連襟
朱坤與趙乾是鄰居,兩家融洽居住了三十多年,從來沒聽說發生過什麼矛盾,只是風言風語有極個別人說坤與乾媳婦有一腿子,誰也沒法證實。
趙乾媳婦綉兒做姑娘時就是個美人胚子,在鄉政府招待所當過服務員,被封為一枝花。趙乾是個個體戶,開大車運送貨物是他的職業。有時開車回來得晚了不想回家就會在招待所住上一晚。一來二去就混熟了綉兒。從小禮品到時尚衣服等糖衣炮彈的不斷攻擊,打動了綉兒的心,最終做了趙乾的媳婦。
朱坤本是個腦子比較活絡的人,沿海城市開放的初期,他就果斷打工去了南方。從干建築小工做起,能說會算加上小偷小摸倒賣些物料,沒幾年時間就積累了一筆財富,回來開了個小商店,還販賣些本地藥材和土特產,成了村裡的小紳士。
趙乾要翻建房屋,說朱坤家廁所妨礙,想讓朱坤行個方便,朱坤說啥也不同意。趙乾趁朱坤外出沒在家找人填了朱坤家廁所修建了地基。朱坤回來把趙乾告到了鎮土地所。土地所長領著人看了現場,讓趙乾先停工,待問題解決後再動工。
綉兒私下同朱坤商量,看在她的面子上和二人不能說的關係上放趙乾一馬。朱坤說廁所是大事,管天管地管不住拉屎放屁,得有個說法。僵持了三天,鎮委書記電話通知了村委並讓配合土地所做好工作,先讓趙乾把房子蓋了。朱坤質問趙乾,趙乾說表哥已經發話了,有本事直接找他說。趙乾家房子建成了,可朱坤家廁所還沒有著落。
王小二想化解兩家的矛盾,卻不知道其中利害關係。經過多方打聽,才明白了表哥的關係。原來,綉兒在招待所當服務員的時候,現在的鎮委書記當時是招待所所長,潛規則了綉兒。綉兒同趙乾結婚後,有天晚上趙乾出車半夜回來抓住了綉兒與所長的醜事,把柄握在趙乾手裡。當年的所長如今已經成了書記,幫趙乾既在情理之中也有迫不得已。
朱坤找到鎮委書記,書記通知村委給朱坤另找地方建了個廁所,費用讓村委到鎮里報銷。
十、兩顆楊樹
天空瓦藍瓦藍的,几絲白雲彩飄著猶如放飛的絲絹。太陽當空照著,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不遠處的那一汪被風吹皺的湖水也瓦藍瓦藍的,微波漣漣在陽光下好似串串珍珠。眼前的景色不由讓人想起「百畝方塘一鑒開,天光雲影共徘徊」的句子來。
村民鈴鐺手裡拿著鋼鋸斧子一應傢伙事兒,嘴裡唱著跑調的喜旺的窪窪地里好莊稼的戲詞,不慌不忙的穿過村子走到地頭的楊樹下。圍著楊樹轉了兩圈,丈量了一下周圍的空地,仰頭看了看樹上,摸出香煙點了一根,坐在地上有滋有味的品起來。
土地承包後他在地邊界石旁栽了一顆楊樹苗,如今已經成才,而且還長成了兩顆。賣了樹木再添點錢可以買個三輪摩托騎騎,農忙時還能拉拉東西。鈴鐺如此盤算了一會兒,一支煙已經美美的吸完,於是站起來,掃視了周圍一下,彎下腰撅起屁股開始鋸樹。
才把兩棵樹鋸倒,還沒有顧得著打截,村長獻的父親火急火燎的趕來,指著鈴鐺高聲嚷嚷,你這娃好大膽,不哼不哈竟然把我家的樹給鋸了,簡直無法無天。鈴鐺抹了臉上的汗一把說,誰鋸你家樹了,我鋸的是我種的樹,啥時候成你家的啦,講點理好不好。你才不講理的,我栽的樹你也敢鋸,還說是你栽的,你喊樹會答應嗎......兩個人的吵吵聲驚動了村民,不多時就圍了十多個人看熱鬧。有人通知了村長獻,也通知了支書奇。兩人先後趕到人群里,獻拉開了父親,奇拉開了鈴鐺,然後勸走了鄉親,詢問二人吵架的緣由。
鈴鐺說他栽的楊樹苗,發叉長成了兩顆,樹都是他家的,他鋸樹沒有錯。獻父親說他栽的楊樹苗,發叉長成了兩顆,樹是他家的,鈴鐺私自鋸樹就是偷竊。獻夾在中間不好表態,雖然知道父親栽了楊樹苗,但也只是栽了一顆。奇知道他兩家的地是挨著的,查看界石,因兩棵樹爭著長,樹根凸起連在了一塊,不知界石早跑到了哪裡。一時難以決斷,奇就安排村民分別將兩棵樹打截後拉到了村委,待弄清楚後再說。
支書奇同王小二的工作組商議,分別私下找鈴鐺和村長父親詢問情況,探討解決辦法。鈴鐺承認自己當年栽了一顆楊樹,另一顆是自己的樹根發芽長的,兩顆都應該屬於自己家。村長父親也承認當年自己栽了一顆楊樹,另一顆是自己的樹根發芽長的,兩顆都應該屬於自己家。村支部和工作組根據了解情況,又走訪了部分村民,判定一家一顆樹。本以為可以和平解決,誰知兩家都不服氣,都不同意調解結果。鈴鐺和村長父親先後上訪到了縣信訪辦,信訪件批回到了鄉里。
鄉領導將村長獻叫到了鄉政府,詢問了相關情況並徵求了他的意見。鄉領導問獻兩棵樹值多少錢,獻說差不多值一千塊錢。為了穩定大局,同時也想給村長一個面子,鄉領導說給你一千五百塊錢,把兩棵樹都給鈴鐺家。獻表示同意,但要回去做父親工作。誰知獻父親堅決不同意,非得弄個清楚明白。鄉政府就將他們介紹到了法庭。
法庭提出調解,雙方均不同意,法庭一審判處兩家各得一棵樹,訴訟費用兩家各半。兩家均不服判決,提出了上訴。二審判決維持原判。兩家雖有不甘,卻也只好認命,打官司兩家都花費了四五千塊,尤其鈴鐺家還背上了債務,打心底里不想再打了。村委將兩棵樹賣了支付了訴訟費。村長獻也因不服從上級安排且私下辱罵鄉主要領導被撤職了。爭氣不養家莫過如此,村民如是說。
(圖片來自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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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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