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大都會博物館的中國文物：它們真是搶奪盜取來的嗎？

最新 01-29

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是與英國大英博物館、法國盧浮宮博物館和俄羅斯的艾爾米塔什博物館齊名的世界四大博物館之一。

300多萬件藏品里中國藏品占很大比重，而且種類繁多、價值連城。很多參觀過的人都會感到無比壓抑，為那些流失的文物扼腕嘆息。大家不禁要問：中國的藝術珍品是怎麼歷經艱險、漂洋過海，成為大都會博物館的藏品的？真的是搶奪盜取來的嗎？

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後簡稱「大都會」）建立於1870年，中國文物在1.5萬件上下，這只不過是其總藏品量的1%，但它在大都會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你可以看到商周漢青銅器、唐宋明清瓷器、明式傢具和清代繪畫等。它們大部分是經過正當途徑購買來的（不敢保證全部）。

即便如此，過去一百年國人對文物的態度也夠我們痛心的，尤其是20世紀初和70年代的兩次文物流失高峰期，大都會通過各種手段獲得了難以數計的中國藝術品。

20世紀初

《藥師經變》《北魏孝文皇帝禮佛圖》

這是中國文物流失海外的第一個浪潮。此時的中國正在遭受內亂與外敵入侵之苦，許多文物很輕易地被販賣到國外。僅就大都會而言，有許多精美的中國文物被搜羅到這裡，其品質之高令人咋舌。

大古董商盧芹齋在1949年之前就專門從事中國古代藝術品的生意，從中國低價購買了大量的古物後會在紐約舉辦展覽，邊展邊賣。右圖為他的庫房。

盧芹齋、福開森、弗利爾、斯坦因、伯希和等等，或以學術的名義，或為獲利之目的，或二者兼而有之，將中國文物運到海外。大都會鎮館之寶——《藥師經變》和《北魏孝文皇帝禮佛圖》就是在這個時期獲得的。

《藥師經變》

大都會中國廳有一巨幅彩繪佛教壁畫貼滿了整個牆面，每個參觀者都會在這幅極具震撼力的畫前駐足。此畫名為《藥師經變》，來自山西省洪洞縣廣勝下寺，是元代壁畫精品，距今已有七百多年的歷史，具有十分寶貴的歷史價值。

畫面正中央是藥師琉璃光佛端坐在蓮花寶座之上，面相慈祥圓潤、儀態莊嚴、雙耳垂肩，他身披佛衣、坦胸露右臂、左手撫膝、右手結印，雙足跏趺坐於蓮花寶座中央。藥師佛左右有日光菩薩和月光菩薩結跏趺坐於蓮花寶座之上，與藥師佛一起形成「藥師三尊」。

「藥師三尊」的寶座下，各有獻花供養的二尊菩薩或童子。周圍又有「八大接引菩薩」環繞在「藥師三尊」身旁。畫面兩側是十二尊葯叉神將和護法天神部諸眷屬圍繞，守護著東方凈土。此畫場面恢弘、人物眾多、色彩繁複、線描精巧，歷經七百多年滄桑飄移而瑰麗依舊。

國寶故事

廣勝寺壁畫殘跡

1928年，美國文物販子華爾納、普艾倫、史克門等人發現廣勝下寺後大殿（大雄寶殿）內的元代壁畫，遂與當地豪紳李宗釗等人聯絡，登門求購。寺僧貞達認為，與其等大殿坍塌、壁畫隨之毀壞，不如舍畫保殿。在與地方官員、鄉紳們商議後，將四壁壁畫分割剝離，以1600銀元出售。在整個賣壁畫的過程中，趙城縣的縣長張夢曾和當地的鄉紳張瑞卿、王承章也都參與其中。

可悲的是，時人並不覺得這是一件恥辱的事情，他們認為這種賣壁畫保寺廟的舉動是一種「義舉」，值得褒揚，因此還勒石記功，把出售壁畫的事情記錄了下來。

《重修廣勝下寺佛廟記》碑記載了賣壁畫的經過

廣勝寺被出賣的壁畫一共有四幅，包括前殿和後殿東西兩壁的壁畫。幾經周轉後，這些壁畫後來在大古董商盧芹齋的一手策划下，飄洋過海到了美國。後大殿東壁的《藥師經變》被紐約牙醫賽克勒（Arthur M. Sackler ）收購，這個牙醫酷愛中國文物藝術品，也很富有，購買和收藏了大量的中國文物。

在上世紀90年代, 賽克勒還給北京大學捐過款項，建造了北京大學薩克勒博物館。

1964年，賽克勒以他母親的名義將這幅壁畫捐獻給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據介紹，壁畫《藥師經變》賣出時被肢裂破解為數百塊，後來大都會博物館通過精心修復，將壁畫完整復原，博物館修復後將壁畫永久陳列於以賽克勒命名的大廳中，很快它便成為該館最知名的中國藝術藏品，震驚世界。

《北魏孝文皇帝禮佛圖》

賽克勒展廳的另一件著名藝術品，出自河南洛陽龍門石窟的《北魏孝文皇帝禮佛圖》。北魏孝文皇帝遷都洛陽以後，根據孝文帝率領文武百官禮佛時的場景雕造的浮雕圖像。此圖位於賓陽中洞的南向，圖中以孝文帝為中心、前簇後擁，組成禮佛隊行進隊列。儘管人物層次錯綜複雜，卻和諧統一、動中有靜，充滿肅穆的氣氛。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時帝王顯貴們在宗教活動中故作虔誠的虛偽。

國寶故事

在《中國收藏者：美國人對亞洲藝術的世紀尋寶》里，美國著名媒體人卡爾·梅耶(Karl E. Meyer)和沙林·布萊薩克(Shareen B. Brysac)夫婦曾詳細考證了這件石刻被大都會收藏的來龍去脈。

書中清楚地揭示了這件被西方人譽為「中國帕台農浮雕」的傑作，是如何於1934年在大都會首任亞洲部主任普愛倫（Alan Priest）指導下，被當地土匪和商人攫取，通過中間商偽造海關文件，偷運出中國並最終成為大都會引以為傲的展品。

《北魏孝文皇帝禮佛圖》在龍門石窟的原貌

但回顧龍門石窟上世紀初所經歷的浩劫，我們發現被一些中國人稱作「強盜」的美國博物館人，往往深懷對中國文化的崇敬和執著，以及對處於戰亂的中國藝術的擔憂。普愛倫在北京逗留期間對中國文化認同至深，竟皈依了佛教，並留下遺願希望死後埋葬在中國的佛寺周圍。

20世紀70年代

中國書畫

當時大都會成立100周年，美方認為大都會收藏最弱的就是亞洲文物，他們覺得大都會應該是一個百科全書性的博物館，董事會決定大都會接下來的一個工作重點就是收購亞洲文物。再加上當時文革還沒有結束，文物在國內幾乎沒有市場，更是與西方油畫沒法比，比如一張印象派油畫可以買一屋子的中國書畫，這跟現在完全不一樣。

1971年方聞出任Met亞洲部主任，他提出：中國書畫一件件地搜集為時已晚，必需收藏「收藏家」。

那時很多知名的收藏家都是大都會的目標，比如收藏中國古代書法最多的美國私人藏家顧洛阜、吳湖帆弟子王季遷、紐約知名古董商安思遠等。他們捐贈的數百件中國書畫讓大都會在那時就成為美國收藏中國歷代書法最多最精、中國繪畫質量最高的博物館。下面我們就扒一下這個時期傳奇藏家們對大都會的貢獻。

只藏不賣

顧洛阜（John M. Crawford Jr.）

顧洛阜不懂中文，但卻對中國書法情有獨鍾。他平生只藏不賣，曾經以60萬美金收購張大千所藏古代書畫精品，身後根據其遺囑，將所藏中國古代書畫全部贈與紐約大都會博物館，使該館成為美國各博物館中收藏中國古代書法之重鎮。

北宋黃庭堅草書廉頗藺相如傳卷

元錢選王羲之觀鵝圖卷

北宋徽宗竹禽圖卷

「我全買！」

安思遠（Robert Hatfield Ellsworth）

紐約古董商安思遠則是個很會做生意的人，他在美國70年代經濟大蕭條的時候低價買入很多文物。在上世紀80年代，中國剛改革開放、非常需要外匯的時候，他多次來到中國，買走了大量文物。他的風格是「我全買」，一下子買走幾十件、幾百件，其中不乏齊白石、傅抱石、徐悲鴻、張大千、潘天壽等人之作。

清王翬王時敏仿古山水圖冊紙本

清惲壽平倣宋元山水圖冊（局部）

「其實我是畫畫的！」

王季遷（C.C.Wang）

王季早年師從收藏家兼畫家吳湖帆，1949年定居紐約，不久後便從猶太古董商處購入北宋武宗元《朝元仙仗圖》。1968年，又從張大千處購入五代董源《溪岸圖》。1973年，在方聞的牽線下，王季遷將其收藏的25件宋元精品捐贈給大都會，其中包括米友仁《雲山圖卷》、趙孟堅《水仙圖》等。1997年，王季遷將包括五代《乞巧圖》等在內的12件藏品捐贈給大都會。大都會後特批「王季遷家族藝術館」，將其歷時70年的收藏的60餘件中國歷代繪畫珍品陳列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