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想過,阿爾茨海默氏症會離我這麼近
#合一的第103篇碎碎念#
這是一篇在飛行時間寫下的文字。我怕自己忙到沒時間記下來,或者說,怕自己沒能有這個敲字的沉寂空檔期,等一等靈魂。還好,我給了自己這個機會。
上周,我見到了彷彿許久未見的外公外婆,在我們Aranya的家。以她的性格,如果她一切都還清醒,是不會來的,因為她不喜歡折騰、較難適應新環境、且深度潔癖,所以我知道,其實是已經87歲高齡的外公想離我們更近,也想在有限的生命里到大海邊感受寧靜生活,於是,他帶著只有糊塗之後才能來的外婆製造了這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1
深度潔癖的護士長
我的外婆和外公,抗美援朝相識,後來雙雙被分配到東北,外婆一輩子只有一個職業:護士。如果加一個形容詞,便是出色的資深護士。退休前,她是廠醫院外科的護士長,照顧病人無微不至,乾淨利索。外婆年輕時很喜歡social,只要是她照顧過的病人都能和她成為朋友,比如她照顧過我大爺,於是,大爺就把我爸介紹給了我媽……
外婆一輩子強勢霸道,工作上要求自己拔尖,在家也處處要說上句。每次子了爸和我回東北去他們家出來,都會深深感嘆:「你姥爺也真是能扛。」是的,我外公扛了一輩子,比如襪子脫錯地方,直接開門踢出門外(這是我兒時見過無數次的場景),其它的「女皇」細節太多太多,全家人都必須聽命於她,才能相安無事。要是套在現在的育兒理念,應該就是屬於那種掌控欲極強的妻子和媽媽吧。
所以,相對於其他長輩來說,小時候我最怕她。記得有一次我拿圓珠筆把她家的白色床單畫成了花,對於一個強迫症深度潔癖的她來說,簡直就是災難!記憶中她沒怎麼罵我,遭殃的是我媽。(相比子子了了在爺爺家的床單上作畫還會被爺爺讚美,真是天壤之別哈哈哈)
也就是因為她和外公規矩嚴格,比如吃飯的時候左手要端碗,筷子夾菜不能來回扒拉等等類似的束縛感,上初中之前,我和他們之間保持著距離。
2
對命運的照單全收
直到初二那年,老姨車禍離世,外婆一夜之間滿頭白髮,我記憶中沒看過她以淚洗面。
然而有一天,她拉著我說:「曉媚,你知道嗎,我一個人跑到樹林里嚎啕大哭,我想過隨著你老姨一起死了算了,但是我不能扔下你姥爺、你媽、你……」
那是我第一次走近外婆柔軟的心,她一輩子要強要面子,非常優秀的女兒經歷了突發變故,她從裡到外一定都難以承受。但她還是不得不照單全收老天給的一切。
如今我也和她一樣有了兩個女兒,要我感同身受她當年的體會,我很難想像她經歷了多麼個痛楚的日夜,很難真的明白,經歷了這一切的她。
3
活得最精緻的她卻糊塗了
開始糊塗,或者說病症隱現,是在2012年我結婚那會兒發現的。雖然她行為總是獨特,但是那次我看出了古怪。因為忙著婚禮,肚子里還懷著子子,我幾乎忽略掉了她的一點一滴的變化。
每年過年回東北看她,也都是帶著孩子去,說幾句話就走了,我也是怕一貫喜歡安靜的她嫌孩子鬧,也怕孩子弄髒了家。
就這樣,日復一年,今年她已經78了,也是病症的第5年。
發病的第2年,我在北京幫她找過醫生,了解過這種有著特別名字的疾病—阿爾茨海默氏症的治療方案。外公說不治了,治不好,後來媽媽應該也試圖勸說過,但是一拖就到了如今。
到了她已經,不再認識我的如今……
那天,我和他從Aranya回北京的路上,從安靜,到他傾聽我訴說,再到後面我哭了……已經相識15年的我們,聊著生命臨終前該如何度過,聊著還能折騰、還能記得彼此的餘生如何過活。由於他外公也是經歷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忘記一切」,我們都目睹了那些一生記憶隨著老去的消散,一切好的和壞的……
路上,我發了一條朋友圈,記下了我當時的感受。
從未想過阿爾茨海默氏症會離我這麼近。
近得讓我看到一種時而悲傷,時而因返老還童帶來的對生命初始的照見。
看見我帶來子子的畫,她笑得開心,雖然,她不記得子子是誰;
連續一個月周末往返aranya,終於把他們接來,雖然,她已全然不知身在何處……
那天回北京路上,我心裡有一個念頭從未說過:我不知道,在這片北方最美的海邊,會不會是他和她生命最後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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