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毎個人心裡都住著一隻小怪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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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還只是初夏,陽光已經帶著幾分毒意,照得滿大街白亮白亮的。

詠春坐在藥房里,獃獃地望著馬路上的人來車往。藥房的吳醫生戴著老花鏡,正在為她把脈看病。據說吳醫生是永鎮為數不多的幾位老中醫之一,從醫院退休後被這家藥房請來坐診。吳老人很和氣,不僅醫術好,而且有醫德,不坑病人,在永鎮口碑甚好。詠春因為胃病綿延一年多,久治不愈,特地來找吳老看看。

正發著呆,身後忽地傳來一陣嘻笑聲,詠春不由回頭。只見藥房五六個穿白大褂的營業員圍成一圈,一個個踮著腳,伸長著脖頸在看什麼。詠春看見了黑的頭髮、花白的頭髮、染成金黃的頭髮,和撅起的一圈肥的圓的尖的屁股。圓圈的中央有個長白臉,扒拉著一個有些刺目的金色手機,尖細的聲音微微發顫,透著壓不住的興奮與激動:

「就是她,就是她,那天我在廣場遇見她,抱著一個男娃。我以為是她跟那個男人的崽,沒想到她說是自己的孫子。」

「很老了嘛,你看你看,這張照片多顯老,臉上都有皺紋了!」一個粗啞的聲音貌似很不屑。

長白臉有些忿忿:「人家大那麼多,當然顯老一些。」

「那女的大多少?」有個怯怯的聲音在問。

「二十一歲,整整二十一歲!」正在為詠春把脈的吳老突然舉起右手,豎起一根食指,兩眼越過鏡片閃閃發光。

詠春吃了一驚,沒想到吳老會插嘴。不過說回來,其實自己也是好奇的,心裡似乎有隻小怪獸,原本在懶洋洋地躺著,突然一個激靈立馬站起來,支起了耳朵。

「大這麼多,不會是戀母情結吧!」有人嘖嘖。

「那女人一直沒結婚?」

「沒有呢,男人死了就一直沒結婚,一個人拖著三個小孩,況且跟這個男的搞在一起也十年了,這個男的認識她時才二十一歲。」尖細聲音說。

詠春迅速在心裡計算了一下,男的現在三十一歲,女的五十二歲。

「怎麼不要個小孩?」還是那個怯怯的聲音。

「女的也想啊,誰知大兒子結婚就有了,一直忙著帶孫子,帶了大的帶小的,把自己就耽擱了,現在想生也生不出來啦!」最後的啦字拖得很長,頗有些曖昧。

有吃吃的笑聲響起。

長白臉頓了頓,突然壓低尖利的聲音說:「那女的跟我可說了掏心話,她不想拖住這個男的,一直沒扯結婚證,想著哪天他想走就可以走。」

「哎,唉…」有人在感嘆。

長白臉接著又說:「她婆家在江西,她說自己是回不了婆家了,回去就會被婆家人打死的。」

「男的長什麼樣?」一個新的聲音跳出來。

「男的瘦條條的,晚上跟她帶著孫子在廣場散步,你們可以去看的。」尖細聲音似乎在推銷演出門票。

「男的那個會不會有問題?」粗啞聲音似乎在想像著什麼。

一陣大笑,好似被人撓到癢處,有人笑得前俯後仰,有人笑岔了氣,也有人掩口吃吃地笑,連正在開藥方的吳老也笑了。

詠春沒有笑,反倒皺了皺眉頭。她不由想到那個女人常去的廣場,那是以本地的一個英雄命名的廣場,廣場中央豎著英雄的雕像,俯瞰著永鎮的春夏秋冬,歲月變幻。八十多年前,年僅三十六歲的英雄英勇就義,犧牲前曾經受了嚴刑拷打,十個指頭都被釘在牆上。

詠春又想起早些年的一件事。朋友的父親去世,詠春去參加葬禮。朋友的姐姐哭得呼天搶地,一年輕男子亦服孝在旁攙扶跪拜。詠春以為是朋友姐姐的兒子,遂問朋友,朋友不答。後來才知道,那是她姐姐年輕的丈夫。

詠春當時也是難以置信,如同藥房的長白臉,興奮得當成特大新聞,告訴這個告訴那個,說得口沫橫飛。

現在回想起來,詠春覺得十分羞慚,自己比長白臉也好不到哪去。人家愛找誰找誰,找個奶奶當老婆也跟你半毛錢關係都沒有,興奮啥呢!法國總統的老婆還比他大二十多歲呢,這是他的自由,你管他是真愛還是權色交易。

換成男的比女的大二十歲,那就成了理所當然,估計沒人感興趣,更沒人浮想聯翩了。

詠春想,是不是每個人心裡都住著小怪獸呢?德高望重的老院長,長白臉,粗啞聲音,怯怯聲音,還有自己。詠春憎惡著自己心裡的小怪獸,無論怎麼壓抑束縛,總會找機會出來探頭探腦。記得法國新總統上台時,手機幾乎被他和他老婆刷屏。詠春那時也是抱著手機,看得津津有味。想到這裡,詠春很想扇自己一個耳光。

喜歡窺伺他人的隱私,對他人的私生活指手畫腳,這究竟是出於一種什麼陰暗心理?是不是八十多年前的人們是不是也像這樣,人人心裡都住著小怪獸?英雄付出生命想要改變的舊世界,是不是也包括這隻小怪獸?詠春突然替英雄難過起來。

邁出藥房,陽光照得詠春不由眯起了眼。街道已不是八十年前的街道,人也不是八十年前的人,大約只有這白花花的太陽光,還是和八十年前一樣,恨不得把這世界烤得蛻去一層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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