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開啟了一個傳統,就在她給我們姐妹三人買相同裙子的時候
母親去世的那年,父親賣掉了我們的「避暑山莊」。記得父親當時喊道:「來吧,姑娘們,想要什麼就拿什麼?」為此,我們也都挑了些心愛的東西。我要的是一個高高的文案桌。以往母親總愛坐在那兒,一邊享受著陽光的沐浴,一邊在上面寫信。貝絲選了一幅有關這幢房子的油畫。愛倫則挑了一個馬的塑像,因為她和母親曾一起分享過騎馬的快樂。我們把這些塞滿了舊信件、幻燈片和抽屜和那些充滿家庭樂趣的泛黃的照片分裝到十二個盒子里,每人留了四個。
記得,我當時坐在走廊台階的最高一層,打開其中一個印有「影集」字樣的箱子。在這裡面,有一些父親穿著海軍服的照片。照片上的父親很精神,也很神氣。還有一張是母親斜靠在他們第一輛小車上照的。我翻過這些照片,我們的家庭也逐漸成長:我們買了第一幢房子;小車也換成了大的。就在影集的最後一頁,有一張我們姐妹三人穿著「姊妹裝」的合影。我幾乎可以感覺到那挺直的皺邊,可以聽到為使裙擺更豐滿的裙架與裙邊摩擦時的沙沙聲。我還記得當母親在鄉村兒童商店看到這幾件裙子時是多麼的高興。當時,這些裙子中有我的尺寸,愛倫的尺寸,唯獨少了貝絲的四號碼子。不過售貨員告訴我們可以為貝絲趕製一條一樣的裙子,我們興奮極了。因為這樣我們就可以在復活節上穿上它。
裝著衣服的禮盒終於送來了。我們三人圍在母親周圍,看著她從盒子里拿出裙子。裙子是用一種細薄洋紗做的。白色的蟬翼紗點綴些藍色的羊毛絨小點。裙擺和領子用淡藍色的蝴蝶結裝飾著。母親說:「這正好與你們的眼睛相配。」我們終於可以試穿一下,這樣當晚就能在父親面前來個時裝表演。當我們穿著這絢麗的裙子旋轉到餐廳里時,父親熱烈地鼓掌。而我們則優雅地拎起裙擺,向父親行了一個完美的屈膝禮。當我看著這張照片時,我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復活節的星期天。初春和煦的陽光溫暖地照在我們臉上。我們當時肯定反對套上外衣去教堂。因為這會壓壞我們的裙子。再說,要是那樣的話,又有誰會注意到我們漂亮的衣服?
隨著時間的流逝,我的裙子傳給了愛倫,而愛倫的裙子則傳給了貝絲。這些帶有細薄洋紗小點的裙子僅僅是一系列姊妹裝的開始。我記得有一年我們姐妹三人穿的是藍色的印花棉布裙,還有一次我們每人都擁有一件黃色的無袖外套。甚至父親從亞利桑那州出差回來,也有興緻為他的姑娘們帶回幾件相同的墨西哥裙。其中當然也包括母親的。在這些漂亮白裙子的大衣領和折皺邊上,排列著一行行亮麗的絲帶,幾乎把裙子圍成了一個荷葉。父親讓波利樂曲從留聲機里放出來。我們繞著客廳歡快地旋轉,而那些飾有絲帶的裙子則像一隻只蝴蝶,不停地拍打蔚翅膀後,我們撞在一起,咯咯地笑個不停。父親坐在他的座椅上,笑而不語,彷彿在說:「這就是我的姑娘們!」
我對第一套姊妹裝的印象如此淸晰,卻奇怪怎麼也記不起這設後的兒逛。也許母親意識到我們性格逐漸不同,也許當她看到她的三個女兒變化太快,便不再給我們買姊妹裝了。現在我們已經長大成人了。我們姐妹三人生活在三個不同的地區。母親曾搖著頭迷惑地問父親:「我們怎麼生了三個這麼不同的女兒?」而父親僅僅笑了笑。母親不在的第一個聖誕節,我們以為將是苦樂摻半的。因為從我記事起,父親總在聖誕節那天送給母親一件漂亮的睡袍,長長的絲綢綉著花邊。今年的聖誕樹依舊閃爍,但已沒有來自「甜蜜屋』』的禮盒藏在下面。因為孩子們都在場,大家盡量表現得高興些。但只要與母親有點兒聯繫的物品,都會勾起我們對母親的懷突然,愛倫從聖誕樹後面拿出三件相同的白色包裝。在封面上有父親的筆跡,寫著「來自吉諾姆睡衣專賣店」。我們打開包裝,露出三件完全相同的紅色法蘭絨睡袍。我們歡呼著,從包裝紙里拉出睡衣,跑到客廳換上它們。此時,錄音機里換上了父親準備好的波利樂舞曲。我們手牽著手,即興跳起來。隨著音樂旋律的上升,我們轉得也越來越快,完全不理會一旁吃驚的丈夫們和張大嘴的孩子們。
在這樣的情景中,我笑了。三位成熟女人穿著三件相同的法蘭絨睡裙,瘋狂地旋轉於一堆雜亂不堪的空盒子和包裝紙之中。當舞曲在鐃鈸一聲清脆的敲擊聲中結朿後,我們又像當年那樣撞到一起,咯咯地笑個不停。我們的丈夫們吃驚地搖搖腦袋,當年幼的孩子們幾乎前仰後撲地擁抱在一起時,他們的哥哥姐姐們大笑著拉起他們的手。此時父親只是微笑著,好像在說「這才是我的姑娘們」。
母親從來未意識到她開啟了家庭的一個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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