淹沒在時光里的故事
序
愛情始終遙遠,遙遠的還有未曾放你在心上的男人的心。
誰的人生圓滿?
忘記一個人也許只是一轉身,也許可能一輩子。
有一句話叫"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還有一句話叫"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有人知福惜福所以有福,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所以無福。
三個女人的故事,純屬道聽途說,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請勿對號入座。
終身誤
1
女人躺在床上,曉得大限將至竟一臉的平靜,看到黑白無常在向她招手,她甚至笑了笑。男人聽到消息,不緊不慢從鄉下趕來。孩子們自動讓開,讓他和自己的老妻告別。女人見到他卻別過臉去,男人訕訕地退到一邊。女人停止了呼吸,大兒輕輕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麼,才終於把她的眼睛闔上……
2
男人祖上也算是大戶人家,因為祖父晚年染上大煙漸漸沒落了,到男人這一輩,家裡跟貧民沒啥區別,只是住的房子比莊上人家略好些,不是那種普遍的茅草房,陰暗又潮濕。男人是讀過幾年私塾的,每逢過年便給鄉鄰們寫對聯,但從不收錢,光這一樣就夠鄉親們稱道了。女人看著男人舞文弄墨的樣子,心生傾慕。男人的絡腮鬍子給男人平添了陽剛之氣,在人群中是那般卓爾不群。女人透過廚房的小窗,墊起腳偷偷看著窗外的男人一邊寫字一邊不時哈哈手又是心疼又是驕傲,見又一個鄉親小心翼翼捧著對聯,對男人謝了又謝,然後心滿意足地離開,女人抿嘴笑了笑,轉身來到灶前……
雖然剛解放,提倡自由戀愛什麼的,但是農村還是閉塞,大多依舊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人那時還小,十四歲生日還沒過,望親的時候甚至都沒好意思看清楚男人長什麼樣就被定下了終身。女人是男人親娘莊上的,男人的親娘在他們定親後沒多久就過了世……自從定親後,女人卻常常聽別人說起男人,都說男人是個好後生,熱情豪爽,樂於助人,她爹媽給她定了一門好親。女人的爹媽也因為滿意這個女婿的緣故,對這個從來不假辭色的女兒也有了幾分和顏悅色,不再張口閉口叫她"賠錢貨",女人快被自己遺忘的閨名重新被提起。因為這個男人,女人對未來充滿了期待。女人不識字,老人們講"女子無才便是德",她便連掃盲班都不去。她覺得自己已經是定了親的人,不好再拋頭露面,同村的姐妹們接二連三地喊她去,她硬是沒去,天天窩在家裡干不完的活。
新社會新國家新風尚,沒有花轎,沒有紅蓋頭,也沒有喜慶的鑼鼓,女人扎著紅圍巾,坐著男人從街上找來的三輪車,帶著簡薄的嫁妝嫁給了男人,讓村裡無車迎娶的姐妹著實羨慕了一把。
女人木訥少言,唯男人之命是從。時間久了,男人就有些不喜,動輒對女人呵來斥去。女人如履薄冰,戰戰兢兢,男人越發瞧不上女人。若不是看在故去的親娘面上,男人恨不得給女人一紙休書。當然了,在這個紅旗飄飄講究男女平等的新時代,男人註定只是妄想,他倒是想離婚來著,又怕自己被唾沫星子淹死。
男人自詡風流,頗受些大姑娘小媳婦的青睞,多少女子對他暗送秋波,嬌俏可人的,潑辣爽利的……總之家花不如野花香。有了大兒後,男人更加厭倦女人,好似完成了傳宗接代的使命,不再和女人肌膚相親。大兒還在蹣跚學步,男人便義無反顧隨著人潮去了上海。
3
五十年代末的上海,縱然百廢待興,畢竟是曾經的十里洋場,比起蘇北農村一個天一個地。
男人心靈手巧,能言會道很快在一家工廠里站穩了腳跟,兩年後甚至有了自己單獨的宿舍,雖然只有二十個平方,卻也算在大上海有了屬於自己的一席之地。
廠里新來一個漂亮的女工,不管是單身的小伙還是已婚的娃爹無不爭先恐後地獻殷勤。只有男人假裝一副高冷的樣子,從不往這"天仙"跟前湊,即使面對面遇見,男人也是愛搭不理。"天仙"何曾受過這般冷遇?於是主動找男人搭訕。男人表面上不動聲色,暗地裡卻洋洋得意:魚兒上鉤了……
4
忽然有一天,男人捎信回來,讓女人跟著鄉鄰一起到上海探親。女人本不想去,架不住公公和後婆婆的勸說,也心存一絲僥倖,期翼常年在外的男人能終於惦記她的好。男人果真表現出前所未有的熱情,黑暗中,女人閉著眼睛,一滴眼淚滑過眼角,不知道是歡喜還是悲傷。女人彷彿提線木偶,喜怒哀樂全在男人的掌控之中。
女人這時還不知道男人在上海有了相好,因為生活作風問題在單位造成了極壞的影響。很多年以後女人才得知,她做了男人的擋箭牌。她的到來,不過是一塊遮羞布,遮掩了男人的婚外情,更成了男人和小三的保護傘。男人把女人當成道具,在眾人面前導演了一場恩愛夫妻的戲碼後,將女人棄之如蔽履。男人也無意瞞她,明目張胆帶著那個女子出現在她面前,毫不掩飾對那個女子的寵溺。他不過欺她老實罷了。女人果然忍氣吞聲。
女人深受封建思想荼毒,"好女不嫁二夫"的觀念根深蒂固。"未嫁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這幾個字女人並不認識卻倒背如流,彷彿顛沛不破的真理,指導著女人的思維,然而看到男人和另一個女子的親密相伴時,女人有些動搖了。只是女人自認德容言功並無差池,卻始終不明白為什麼男人看她的眼神總是嫌惡?
五年了,男人只是過年才回家一趟,這家請那家邀,每天喝得醉醺醺回來,到家頭挨著枕頭就睡。女人又不會隔壁女子那一套,敢揪著男人的衣領一哭二鬧三上吊。女人看著男人每天穿著她精心縫製的新鞋,內心歡喜又悵然。多少次倚門而立,翹首盼歸,等回來的男人卻形同陌路。只是夜裡,感覺到男人在那頭的呼吸,女人依然會覺得踏實。如今女人只覺得心裡有一個世界轟然倒塌,曾經百看不厭的臉變得面目可憎……
大兒上學堂了,雖然年幼卻懂事,想到大兒,女人從絕望中清醒,幸虧有兒承歡膝下,不然這日子真的不知道該怎樣過下去。
女人回到家沒多久,就發現自己懷孕了。從此一心一意把心思放在了兩個孩子身上。
女人依舊沒完沒了地納鞋底,只是做好的鞋子中再也沒有男人穿的尺碼。男人照舊每年過年回家,一如既往地走親訪友,女人不再等他,早早熄燈睡覺。也不再聽到男人"哼哼"兩聲就半夜三更爬起來為男人端茶倒水,哪怕醒著也假裝睡著。
女人的字典里是沒有"離婚"這兩個字的。這兩個字等同於傷風敗俗,女人想都不曾想過。孩子一天天長大,女人一天天變老。無論時代怎麼變遷,女人幾十年如一日,齊腰的長髮文革時期剪掉了,索性一直都是齊耳短髮,衣服只有一個款式,老式盤扣的對襟,顏色也只有一種,深藍。大腿褲換成了小腳褲,微微露出腳尖。巴掌大的軟底鞋素得沒有一點花樣。村裡人背地裡都覺得女人活得像個寡婦。
大兒乘著改革的東風承包了一家沙廠,混得風生水起。二兒頂了男人的班去了上海。男人退休了,看起來卻比實際年齡要輕,依舊紅光滿面,精神抖擻。女人卻已是滿頭銀髮步履蹣跚。
男人從好後生升級成為好嗲嗲(爺爺的意思),依舊忙碌,依舊早出晚歸。尤其農忙的時候,自家沒田,成天幫這家收稻,替那家割麥,農閑時就去各乾女兒家串門。親女兒養在外面,沒敢讓認祖歸宗,於是認了若干乾女兒。剛回來時,換下的臟衣服往盆里一扔,穿得齊齊整整的出門。回來一看,衣服還在盆里,沒人給他洗。男人跟兒子告狀,說女人把自己的衣服洗了,把他的衣服剔出來不給他洗。兒子眼一瞪:你對我媽就這麼好法子,現在想她給你洗衣服,門都沒有!男人從此自己洗自己的衣服。男人偶爾待在家裡,女人也只做自己的飯,從不搭理男人。
女人住在老屋,雙親過世後便徹底和男人分了居。
上海的那個女人已經是公開的秘密,嫁的男人是個性無能,兩個男人居然幾十年相安無事。後來那個女人得了糖尿病併發症,男人去伺候了三天嫌累就跑了回來。女人聽說後忽然徹底放下了心結,這輩子誰輸了?誰又贏了?男人愛的,始終是他自己而已。
女人究竟沒有活過男人,有疾而終。死後並不瞑目,大兒了解她,在她耳邊輕言:放心,父親百年後不跟你葬在一起。女人這才閉上了眼睛。
人生如此漫長,一生足夠。願往生路上不要再相遇。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謝謝林素萍姐姐分享的美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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