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大襟上衣//梁世霞

最新 01-29

簡介：

梁世霞，女，1974年生，老家會寧現出嫁通渭，農村婦女，平時喜歡閱讀，是一個文學愛好者。

母親的大襟上衣

文/梁世霞

母親去世已經有十年了，每當想起母親，我會情不自禁的想起母親打滿補丁的大襟上衣，使我倍感溫暖而又辛酸！母親啊!天上的風雨來了，鳥兒躲到它的巢里，心中的風雨來了，我只躲進你的懷裡。

母親一輩子穿著大襟上衣，所謂"大襟」上衣，是左襟短而小稱為小襟，右襟比小襟大而長又蓋住小襟，一直伸在胳膊脅窩下面，稱之為大襟。紐和扣是用細細的布條手編成圓圓的紐疙瘩和紐門。母親不到六歲就被外婆纏了「三寸金蓮，」從我記事起，看到小腳的母親走路總是"顫顫巍巍」的，我總是擔心母親會不會被大風颳倒。

母親用她的「大襟上衣」拉扯了我們三代人，我們兄妹九個，母親的七個孫子，兩個曾孫小時候都享受過母親的胸襟。每當天氣寒冷時，母親總會解開紐囗，敞開胸膛，把我們幼小的身軀裹進她的大襟里，我們則心安理得的依偎在母親的懷裡，享受母親的溫暖！

記得小時候，每年剛到入冬季節，母親白天幹活，晚上給我們兄妹縫補過冬的棉衣，一盞用玻璃瓶做的煤油燈，放在半牆壁挖的窗眼土台上，小小的窗眼兒被煤油煙熏的烏黑髮亮，母親坐在炕角，徹夜縫縫補補，每晚在我還沒睡著前，倆眼睛總盯著母親粗糙裂口的雙手，裂開口的縫裡總是溢著血，細小的針在母親右手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三指之間忽上忽下、來來回回熟練地穿梭著。因白天繁重的家務活，母親做針線到深夜時，上眼皮蓋著下蓋皮，偶而打個盹，針尖扎到手上，疼的母親條件反射地把扎疼的地方用嘴吮吮，又開始繼續縫補，每隔一會，母親把針尖在額頭上「磨」幾下。看著母親嫻熟的動作，我忍不住問母親:「為啥要把針尖在額頭上磨，難道不疼嗎?」母親輕聲解釋:「是針尖禿了，布裡面扎不進去，在額頭上磨幾下，針尖會尖點，額頭不會疼的……」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有一回，我偷偷地拿起母親的針，用針尖在額頭上蹭了兩下，划出了兩道血絲絲的印子。後來我總懷疑母親額頭上幾道深深的皺紋是不是針尖划出來的！

自我結婚生下兒子以後，才慢慢體會到母親用她的大襟拉扯我們兄妹有多不容易！每當兒子吃奶時，我總會想:在那缺衣少食的年月，我們兄妹九人吸食了母親身上的幾桶奶？小我六歲的侄子，因大嫂子又生下了小侄女，不到一歲的侄子只能由母親帶，侄子又小，缺奶、餓了就會哭鬧起來，母親心疼孫子，除用麵糊糊喂侄子外，還把她沒有奶水的乳頭餵給侄子哄著。結果，一段時間以後，母親欣喜地發現侄子吸下來了奶水，侄子吃了兩年母親的奶水。再後來二哥的三個孩子也是母親用沒有奶水的乳頭哄大的。四姐和母親同村，三個孩子也是母親捎帶著看大的。二姐也因為公婆去世的早，二姐的大孩子也是在母親身邊長大的。有時，鄰居家的孩子因大人忙，也會託付給母親照管。

記得小時候和村子裡的一小夥伴玩，她拿著一顆糖果，是去舅舅家時舅舅給的，她小心翼翼地咬給我一小塊，我吃著小夥伴給我帶涎水的糖果，心裡別提有多羨慕了。回到家我倚在門欄上，問正在做飯的母親，為啥不帶我去舅舅家呢？母親沉思了良久，對不懂事的我只說了一句:「因為你們這一『窩』，我走不起。」當時我根本不明白母親的話意。逐漸長大了一點的我，多少懂得了母親為啥不回娘家的原因。在母親的心裡總覺得還沒拉扯大我們姊妹，又接著拉扯孫子;再一個因家太貧窮，舅舅家又在秦安縣，在那個年代，來回只幾十元錢的路費在我們一貧如洗的家裡是拿不出來的。在我的記憶里，母親只回過兩次娘家，一次是二哥送母親。還有一次是我二十歲那年，因打工也有幾年了，有能力送母親回娘家了，我和閨蜜把母親送去舅舅家。八十歲的舅舅見到六十六歲的母親，倆老哥妹見面親的泣不成聲，我和閨蜜也在一旁難過的摸眼淚。

拉扯了大半生孩子的母親，到了晚年享了幾年孫子的福，母親的倆孫子、倆孫媳婦對母親孝敬有加，倆出嫁的孫女每迴轉娘家，會給母親帶上好吃的，幾個在外打工的侄子回家，總忘不了給母親買上母親在家沒吃過的食品。從來不對我們兄妹發脾氣的母親，有時還會對孫子、孫媳婦耍耍性子。每當母親耍小老孩脾氣，孫子和孫媳婦沖母親呵呵笑笑，把母親當孩子一樣哄著，母親也會咧開嘴，幸福洋溢在臉上！有一回，我回家看母親，中午吃飯時，母親把吃剩的半碗面隨手倒進侄媳婦的碗里，侄媳婦嬌慎地怪母親一句:「把你吃剩下的飯連同涎水倒進我碗里，誰愛吃啥?」母親一臉自豪相說:「就你愛吃么，你不吃誰吃?」看到婆孫倆逗嘴的一幕，深深地感動了我！一直以來，我從心底感激著侄媳對母親的孝道！侄媳婦總是把母親的衣服洗的乾乾淨淨，頭髮梳的整整齊齊，把母親打扮成一個精緻的老太太！

母親去世那年我剛生下女兒十四天，沒能見到母親最後一面給我留下了終身遺憾，母親燒一周年紙，我和老公帶著一歲的女兒回到娘家，看到母親睡過的炕空出了一大片，我心裡像被什麼塞的滿滿的，堵的發慌……心細的大嫂子給我留下了母親穿過的大襟上衣，好讓我有個念想。大姐怕我留下母親的衣服拿回家看到難過，連勸帶哄的說:「你拿去也沒啥用，不如我拿去……」大姐的善意我理解，就隨了她的心意。母親穿大襟上衣瘦小的身影我終身難忘。

好在晚年的母親是安逸的，快樂的，幸福的，當我在懷念母親的同時，也有些許寬慰！

以往回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