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陽病為何在陽明病之後
2 三陰三陽位序體現陰陽氣的多少
經常有學生問：少陽病既然位於半表半里，為什麼排在陽明病篇之後？這是不了解三陰三陽概念的來源及其涵義的緣故。《內經》講：「陰陽之氣各有多少，故曰三陰三陽也。」又講「願聞陰陽之三何謂?岐伯曰：氣有多少異用也。」這就是一陰一陽演變為三陰三陽的根據所在，即陰陽氣之多少。並以一二三作為陰陽氣的量化指標，太陽為三陽，陽明為二陽，少陽為一陽；太陰為三陰，少陰為二陰，厥陰為一陰，六經即是根據陰陽氣三二一的順序而排列的，同時反映了陰陽氣由盛而衰、由實轉虛的規律。仲景引用了《內經》關於陰陽氣量化分類的理論，不但創立了六經辨證，而且還將這種理論運用於具體的病脈證治中，下面舉例說明之。
2.1 三陽陽明問題
陽明病篇有一個非常特異的現象，這就是「陽明之為病」的提綱證（180條）不在第一條，而是位於第二條，這明顯與其他五經病不同。為什麼會這樣呢？只有運用「陰陽之氣各有多少」這個陰陽量化分類的涵義進行分析，才能正確理解陽明病篇第一條（179條）的真實含義。
179條云：「問曰：病有太陽陽明，有正陽陽病，有少陽陽明，何謂也？答曰：太陽陽明者，脾約是也；正陽陽明者，胃家實是也；少陽陽明者，發汗利小便已，胃中燥煩實，大便難是也。」多數注家包括數版教材，對於此條的註解，均從「成因」和「來路」著眼。意思是，凡從太陽病轉來的陽明病，就稱之為「太陽陽明」；從少陽轉來的陽明病，就稱之為「少陽陽明」；陽明本身自發的陽明病，就稱之為「正陽陽明」。
問題是：其一，太陽陽明仲景稱之為「脾約」，脾約的意思是，脾不能為胃行其津液而導致胃中燥化大便結硬。脾屬太陰，如果說來路，那也應該稱之為「太陰陽明」。其二，少陽陽明明顯是誤治傷津導致胃中干而形成的，可是檢閱原文發現，真正發汗傷津轉屬陽明病的，主要見於太陽病（181、185條），少陽病反而很少有誤治傷津化燥的論述，若執著來路的話，少陽陽明應該稱作「太陽陽明」才是。其三，說正陽陽明屬於自發的陽明病，完全是臆猜，缺乏論證根據，連為什麼稱「正陽」也未講清楚。
那麼，「病有」三種「陽明」的本意是什麼呢？應該是分類，即陽明病分為三種類型。分類的根據又是什麼呢？應該是「陰陽之氣各有多少」。也就是說，三陽陽明的分類，與六經辨證（三陰三陽）如出一轍，是仲景運用《內經》陰陽氣多少理論的又一證例。陽明病的基本病機可用「熱、燥、結、實」四字概括之，燥結實三者無大差別，而陽熱之多少則有明確的區分，所以以此作為分類證型的標準。
詳細的分析，還應會通陽明病全篇。其一，先講太陽陽明脾約，三陽比較，太陽陽氣較多，247條專論脾約時講的「浮則胃氣強」，就是陽氣較多的意思。正因為陽熱較多，麻子仁丸中用了大黃。但脾約證仍以脾津不足致胃腸乾燥為主要病機，所以，主葯為麻子仁，劑型為蜜丸，治法為潤下。其二，再講少陽陽明，少陽之本意是陽氣較少，所以少陽陽明主要是誤治傷津化燥導致的大便難，對比太陽陽明證陽熱更少，此與233條講得「若發汗，小便自利者，此為津液內竭」前後呼應。似這種一時性的、純屬傷津的、陽熱更少的陽明病，連內服藥也不需要，運用導下法，即仲景所謂「雖硬不可攻之，當須自欲大便，宜蜜煎導而通之。」其三，按太少陽明命名之規律，正陽陽明應該叫做「陽明陽明」，而稱為「正陽」則意義更為明確，因為「正」字，包含正式、正規之意。
陽明本為二陽，但陽明具有「合明」的特點，陽氣集中於胃腸，所以正陽陽明是陽明病中陽熱最盛、同時也是病情最重的證型，即稱之為「胃家實」並具有攻下作用的承氣湯證。而正因為「胃家實」的承氣湯證，最能反映「兩陽合明」的特點，因此也是最為典型、最具有代表性的陽明病；正因為「正陽陽明」胃家實是最為典型的陽明病，所以又進一步分類出大小調胃三種承氣湯證；又正因為「正陽陽明」的胃家實是最具代表性的陽明病，所以將「胃家實」拿出來，於180條作為陽明病的提綱證。這就是陽明病篇先分類後提綱的根本原因所在，與太陽、少陽病篇先提綱後分類正好相反。如此前後條文，理論一致，邏輯嚴密，層層相因。明白於此，則為什麼陽明病提綱證列於第二條、為什麼「胃家實」不包括白虎湯證、為什麼提綱證的意義是存在的等一系列爭論和疑難問題也會迎刃而解。
2.2三陰陰氣問題
三陰病以陰氣之多少，呈三陰、二陰、一陰層層遞減的順序排列。李克紹先生曾以太陰主津液、少陰主精氣、厥陰主陰血，來說明為什麼稱為三二一陰的道理，因為人體津液最多，精氣次之，陰血又次之。仲景的本意是這樣的嗎？我們作一分析。
三陰病以陽虛作為基本病機和臨床表現，但是既然以陰氣各有多少分類三陰的，就必然反映陰氣多少的問題。仲景關於三陰病口渴與否的辨證就是有力的證明：三陰病多有下利證，下利就是體液外泄，所以下利每多傷陰，傷陰每多口渴。但是檢閱三陰篇原文，就會發現仲景根據口渴與否辨證三陰病，立論非常清楚，不容置疑。首先是太少二陰的比較，「自利不渴者，屬太陰」（277），「自利而渴者，屬少陰」（282），這顯然是一個前後條文語氣一致的鮮明對比。這個對比所揭示的旨意是什麼呢？毫無疑問，就是太陰陰氣較多，少陰陰氣較少。
眾所周知，「保津液」是《傷寒論》重要的學術思想，處處得到體現。可是獨在太陰病篇沒有一段條文體現這種思想。為什麼呢？太陰陰氣最多故也。而少陰病篇則非，乃至成為「保津液」思想闡發最為突出的病篇。除了「自利而渴」外，還有少陰熱化證和少陰急下證。少陰熱化證是從「虛則補之」的角度，提示保護少陰之陰的重要性；而少陰急下證則是從「以攻為補」的角度，提示保護少陰之陰的重要性。甚至論述少陰咽痛證，還不忘陰虛咽痛。仲景之所以如此周全詳盡的闡述保護少陰之陰，其根本原因就是少陰「陰氣較少」也。按照「陰陽之氣各有多少」的理論，厥陰為「兩陰交盡」，屬陰氣最少，故稱「一陰」。正因為如此，太陰病「自利不渴」，少陰病「自利而渴」，到了厥陰病，即使不下利也會口渴，而且是「消渴」（326）。
2.3少陽位序問題
少陽位序排在陽明之後、太陰之前，就反映了陽氣由盛而衰、由多轉少、進而由陽病轉為陰病的規律性。這種規律性，不但在陽氣的三二一的量化排序得到證明，而且還有仲景原文為證。如少陽病篇270條云：「傷寒三日，三陽為盡，三陰當受邪，其人反能食而不嘔，此為三陰不受邪也。」三陽為盡，就是到了少陽，少陽陽氣較少，若陽氣進一步衰退，就會由陽轉陰，進入三陰病，這就是為什麼說「三陰當受邪」。三陰病陽氣虛衰，太陰為陰病之始，陽虛較為輕淺，所以由陽轉陰，首先應該轉屬太陰。假設脾陽尚可運化，則「其人反能食而不嘔」，這就叫做「此為三陰不受邪也。」「反」字本身說明，按陽氣由多轉少、由陽轉陰的規律，少陽病之後應該病發太陰病。
少陽病和太陰病還有一個共同具有的癥狀，就是「手足溫」。這絕不是偶然的，它是仲景運用陽氣多少量化指標、且具有相對辨證意義的描述。三陽病陽氣盛，手足當熱；三陰病陽氣虛，手足當厥。但少陽病陽熱較少，所以手足溫；太陰病陽虛較輕，所以亦手足溫。顯然，「手足溫」是三陽病中少陽病與太陽、陽明病相比較，三陰病中太陰病與少陰、厥陰病相比較得出的辨證指標，而根據就是「陰陽之氣各有多少」。
通過以上《傷寒論》「陰陽之氣各有多少」理論具體運用的分析，提示我們：既然仲景運用三陰三陽建立辨證系統，就不能不追溯三陰三陽的本來涵義；既然追溯三陰三陽，就不能不追溯《內經》陰陽之氣各分為三的理論。換言之，就三陰三陽而言，《內經》為源，《傷寒論》為流，不能割裂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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