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你想要的秘密
「今夜，你別無選擇，除了給我點贊。」
寒夜眩暈時分。
不打烊酒館進來了一個黑漆漆的男人。
黑色靴子，黑色褲子，黑色連衣帽，帽子戴著，看不出什麼樣子。
他走到我面前，放下帽子，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說道：「你好，貓叔，今夜你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給我點個贊。」
」哦，原來是個女人。」
「嗨，貓叔，我叫小橘燈，你可以叫我大橘已定，或者叫我橘座，都可以，不過還是叫我小橘燈吧。」
叫小橘燈的女人，她來了，在這個冬天的寒夜裡，走到我面前，眼角眉梢長著笑意盈盈，那是一種美好的笑，美好到什麼程度，美好到你在寒冷的冬天無處可去瑟瑟發抖即將凍僵時卻恰好在你面前出現了一個紅泥小火爐，爐子里是燒得鮮艷的木炭。
沒人能拒絕這樣暖和的笑。
貓叔也不能。
所以當她讓貓叔給她點贊，貓叔沒有丁點的不耐煩，反而覺得給她點贊是一種美好的修行，彷彿久別重逢一聲問候，彷彿生怕下一次她不復再讓貓叔給她點贊了。
雖然我迫不及待想給她點贊，但還是忍住了，或許是貓叔太孤獨了，想有人陪著說說話，那樣多好。
「為什麼我除了給你點贊，就別無選擇，我要是不給你點贊，會怎麼樣？」
「我有你想要的秘密，而且是你沒法拒絕的秘密。」
「你說說看，看看是什麼樣的秘密，能讓我無法拒絕。」
「你不是真實的貓叔。」
她的這句話一出口，到時勾起了我的興趣，真與假，向來都是一個哲學問題，假作真時真亦假。
「為什麼我不是真實的，難不成還有另外一個貓叔，和我一模一樣的貓叔？」
「當然，不只是你，我也不是真實的我，還有一個，哦，不，無數個和我一模一樣的我。」
「你是說，有無數個和貓叔一模一樣的貓叔？」
「嗯哼！」
「照你這麼說，誰才是真實的貓叔？」
「我也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可能我們都是殭屍人。」
「殭屍人？」
「對啊，殭屍人。」
她重複了一遍，自己拿去我放在桌上的剛調好的七種武器酒，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我沒繼續說話，只是帶著微笑，靜靜的看著她，一個人一旦決定了要告訴你一個你都沒法拒絕的秘密，那她就一定會忍不住，秘密一旦說出了口，就會像黃河決堤，一瀉千里，無法控制。
「唉！」
她嘆了口氣，我拿起酒瓶，給她倒滿酒。
「我也是上個星期才發現我不是真實的我。」
子夜時分，那是最後一班地下鐵，拖著運行了一整天的疲倦，猶如一條碩大的蚯蚓，蠕動在城市的地下。
大寒過後的城市，一直沒有等來初雪，在乾燥和寒冷里變得有些僵硬，寒風呼嘯著，穿過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發出嘶嘶音，這聲音彷彿用鐵鎬碾過撒滿稻穀的操場，讓人渾身汗毛倒豎，說不出的難受。
小橘燈坐在10號線地鐵上，刷著手機。地鐵人不多，三三兩兩，要麼閉目養神，要麼早已睡去。
小橘燈今年26歲，正是一個女人十分美好的年紀，一頭烏黑長發，隨著地鐵的運行而間或的晃動，即便相距幾個車廂，只要你看見了這樣的長髮以及它的律動，你便會嗅到一股沁人心脾的發香，那芬芳不是來自洗髮水，而是來自秀髮本身，抑或說是小橘燈本身。
「前方到站是團結湖地鐵站，請在團結湖地鐵站下車的旅客做好準備。」
小橘燈放下手機，抬起頭來，掃了一眼到站提升器，團結湖站的紅燈不停地閃爍。
女人最美的時候，往往體現在很多個不同的瞬間。
比如一低頭，有不勝水蓮花一般的嬌羞。
小橘燈的一抬頭，只要你見著了，便會使你陷入到一種美好的回憶里，比如想起你的第一次戀愛，抑或小時候在兜兜里突然摸著你最愛吃的媽媽提前悄悄放好了的糖果，又像是你拖著疲憊的身子下班回家，女朋友或者愛人給你的一個溫暖的抱抱……
小橘燈的一抬頭，便是這樣的美。
然而，便是這美好的一抬頭，讓她差點喊了出來。
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女孩正坐在自己對面，吃驚地看著她。
一樣的服裝，一樣的黑髮，一樣的手機品牌，一樣的動作，一樣的吃驚得差點喊出來的模樣。
地鐵駛入團結湖地鐵站，緩緩停了下來。
車門打開。
小橘燈像見了鬼似的衝出了車門，小跑著，一路衝出了地鐵站，方才停了下來，大口喘著氣，時不時回頭看一眼，想確定一下那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有沒有追來。
「見鬼了嗎？」她皺著眉頭，小手拍打著胸牌，大口吸入的冷空氣，讓她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透心涼，再大口呼出，便成了白茫茫的霧氣。
「一定是自己眼花了。」她安慰著自己，登上了650路公交車。
上了公交車，小橘燈忽然發現一切都有些不太對勁。
「什麼不太對勁？」我問她。
「我拿出手機，莫名其妙的轉發了一條廣告。」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這年頭的廣告都是機器演算法，再推薦給你，自然而然都是你喜歡的。」
「不是，是我轉發的時候，居然用法語寫了評論，關鍵是我從沒學過法語，我連英語都學不好，要命的是我居然寫了一大長串，還能看懂。」
小橘燈又喝了一口七種武器。
「這是什麼酒，挺好喝。」
「這是七種武器，你喝的是長生劍。」
「貓叔，如果有一天，你忽然發現自己會寫另一種文字，還會說，溜溜熟，你會不會覺得自己見鬼了？」
「我一定會覺得自己不是見鬼了，而是變成鬼了，哈哈！」
我開了個玩笑，想逗逗她，逗可愛的女孩子開心，是每個男人都逃不過的宿命，一種幸福交織著悲劇的宿命。因為可能你的玩笑會帶來一場愛情，而愛情往往都是悲劇色彩大於喜劇色彩。
「其實，這還算正常了，更不可思議的是，接下來的那幾天，我像中邪了一樣，今天會西班牙語，明天會俄語，然後接著八卦起明星的八卦來，什麼某某又出軌了，某某其實早就如何如何了，還會去罵某個明星，支持某個明星，儼然一副資深狗仔和腦殘粉的樣子，可是我之前壓根對這些明星一點都不關心也不知道他們姓啥名啥，你知道，我從不追星。」
「說說你在地鐵里遇到的那個和你一模一樣的女孩？」
「有一天我在10號線上又見到了她。」
小橘燈在團結湖地鐵站的C出口，盯著面前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女孩。
那個女孩也吃驚的盯著她。
「你是誰？」
幾乎是異口同聲。
「為什麼我們一模一樣？」
還是異口同聲。
「上周五晚上11點多，我在最後一趟地鐵，見到了你，你想怎麼樣？」小橘燈叉著自己的小蠻腰，她想在氣勢上壓到對方。
「上周五我出差了，這周五，也就是今天才回來的啊。」那個女孩彷彿看精神病一樣的看著小橘燈，繼續說道，」為啥咱倆一模一樣？」
「你問我，我問誰去？」
「你上周五見到我了？」
「你不是說你出差了嗎？」
「啊，還有和我們一模一樣的？」
「是的，不只是我們三個，很多個，至於多少，我也不知道。」
小橘燈和女孩嚇了一跳，又一個一模一樣的小橘燈從柱子後面走了出來。
「你上周五見到的是我。」
小橘燈看著面前的兩個自己，又看了看自己，摸了摸自己的臉蛋。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難得我們都叫小橘燈？」小橘燈覺得有些天旋地轉。
「當然，我們都叫小橘燈，只是出現的時間或者渠道可能不一樣。」星期五小橘燈咬著嘴唇，略有所思地說道，「為了區分，你叫小橘燈，我叫星期五小橘燈，她就叫出差小橘燈吧。」
「你剛才說的出現時間和渠道是什麼意思？」出差小橘燈問星期五小橘燈。
「意思是我們的真身的信息被複制了，然後」。
「停，真身信息？被複制？」小橘燈打斷了星期五小橘燈，拋出了一連串問題。
「我們都是複製版的小橘燈，真正的小橘燈是誰我也不知道，千千萬萬個小橘燈里，肯定有一個才是真身，除了她自己知道外，我們誰也不知道。」
「你是說，我是假的小橘燈？」小橘燈忽然覺得天旋地轉，「我怎麼會是假的？這一定是在做夢。」
「你沒發現嗎？你以前不喜歡的會忽然喜歡，你不會的會忽然會了，總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像個被操縱的木偶。」
「對，對，就是這樣的，我這次出差也是計劃外的，只是忽然就鬼使神差的去出差了，而且還是去做了個什麼網紅直播，我竟然被當成了直播大咖，可是我最討厭的就是直播的啊，但是好像那個時候的自己，忽然真的就變成了直播狂人。」
出差小橘燈的這番話讓小橘燈終於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會莫名其妙的會各種語言。
「這麼說，你出現的渠道就是直播。」星期五小橘燈指著出差小橘燈，「因為直播需要刷量，就需要很多所謂的直播大咖，也不太對，你所謂的出差，便沒有出差，你只是在網路空間里出差了。我的第一次出現，是在微信公眾號，那天我莫名其妙的關注了很多個微信公眾號，控制不住的又是留言，又是點贊轉發。你呢，你知道自己的出現渠道嗎？」
小橘燈支支吾吾，說道：「好像，好像是明星八卦什麼的，經常會為了某個明星去攻擊另外一個明星。」
「bingo！」星期五小橘燈打了個響指，「這就對了，這樣一來，還有千千萬萬個小橘燈存在，基於不同的平台，不同的需要。」
「那我們的存在，真身知道嗎？」出差小橘燈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我當初也這麼問過自己，我們的存在，不會干擾到這個世界的運行，我們存在於網路時空里，雖然和現實世界一模一樣，但便不衝突。」
她說完，忽然一頭撞向柱子，小橘燈驚呼了一聲，卻發現星期五小橘燈安然無恙地站在柱子里。
小橘燈伸出顫抖的小手，伸向柱子，手伸入柱子里，柱子被攪動，產生了漣漪一樣的電波擾動。
出差小橘燈把手伸向小橘燈，手穿過了小橘燈，她的俏臉瞬間變得一片慘白。
我聽著眼前這位叫小橘燈的講訴，居然入了迷。
「你是說，你是一股電子流？」
說完，我情不自禁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胸。
「哎呀，貓叔，你壞！」
這著實嚇了我一跳，眼前這位叫小橘燈的姑娘，身體是真實的身體，她挺拔的乳房很有手感，雖然我不是故意摸向那裡，鬼才知道自己是不是故意的呢。
「sorry，我太入迷了。」
我趕忙道歉，又給她滿上了一杯多情環。
小橘燈臉蛋緋紅，少女的赧顏，勝過全天下花朵的開放。
「可是，為啥我摸你，你是真實的身體啊，不是代碼？」
小橘燈只是紅著臉蛋，低著頭，不言不語。
「我可以再摸一下嗎？這次保證不摸那個地方了。」
我情不自禁伸出了手。
小橘燈嬌嗔著從夢裡醒了過來。
捂著胸口，嬌喘著，挺拔的胸脯在纖薄的睡衣里，像九月熟透了的石榴。
「怎麼了？做噩夢了？」
閨蜜推門走了進來，關切地問道。
「哎呀，羞死人了。」小橘燈拉起被子，蒙住了頭。
「做春夢了，哈哈，該找個男朋友了。」閨蜜壞笑著，轉身走了出去，「我去上班了，我買了早餐，放在桌子上了，豆漿油條，你趕緊起床，要不一會你又得遲到了。」
閨蜜走後，小橘燈翻身起床，一直在回味著自己的夢。
「怎麼會做這種奇奇怪怪的夢呢？那個叫貓叔的男人，還有他那個叫不打烊的酒館，七種武器的酒，星期五的自己，出差的自己……」
小橘燈搖了搖頭。
做到桌子邊，用小嘴叼起一根油條，咀嚼起來。
她拿起手機，刷著今天的一些信息。
油條掉到了地上，小橘燈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手機屏幕。她看到了一個和自己賬號一模一樣的賬號。
一樣的名字，一樣的頭像，一樣的個性簽名，性別、年齡、家鄉、畢業學校等等都是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這個賬號轉發分享的都是一些廣告，活動，明星八卦，還用看不懂的語言評論了一家叫阿聯酋旅遊局的微博抽獎……
「我靠，我靠，這是什麼情況，怎麼多了一個自己啊！」
小橘燈連早餐都不吃了，她要投訴，自己的信息被複制了，弄出了一個和自己賬號一模一樣的殭屍號。
我摸向小橘燈的手停在了空氣中，眼前剛才還活生生的給我將殭屍人故事的叫小橘燈的女孩忽然消失了。原本我是想捏一捏她白裡透紅惹人愛憐的小臉蛋的，真是遺憾，沒摸到。唉，造化弄人。
貓叔我這些年來，經營著不打烊酒館，聽不同的人講不同的故事，卻還是第一次遇到講述者憑空消失的事情，好在酒館裡沒有客人，要不還不嚇得半死。
可是，她為什麼要叫我給她點贊呢？
我伸出大拇指，做了個點贊的手勢。
就在我比劃著豎起大拇指的時候小橘燈又出現在了我面前。
「你好，貓叔，我是星期五小橘燈。聽說你會調酒，尤其是能調一種叫七種武器的酒，我很想嘗一嘗。」
我想著那個消失了的小橘燈給我說的故事，看著面前的這個自稱是星期五小橘燈的女孩，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
她笑了，好暖的笑。
自顧自的拿起桌上小橘燈沒喝完的長生劍，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好喝，讓我想起了我的初吻。貓叔，你調這麼好喝的酒，為什麼不宣傳推廣一下，我可以用很低的價錢，給你弄個公眾號，給你增加十萬粉絲，當然，都是殭屍粉，活粉也可以，不過掉得厲害。有了粉絲的加持，你這酒肯定能賣得很好，殭屍口碑，也是口碑，只要是口碑，管它殭屍不殭屍呢，你說，是吧？」
她像個老手，氣定神閑地向我推薦著她的加粉生意。
子夜時分，那已經是最後一班地下鐵了，拖著運行了一整天的疲倦，猶如一條碩大的蚯蚓，蠕動在城市的地下。
小橘燈想著今天的事情，氣不打一處來，那些可惡的人，居然複製我的信息，弄了個一模一樣的我。
她嬌哼了一聲，可愛的小嘴撅起，能掛一個酒壺了。
地鐵疾馳著，車廂里坐滿了密密麻麻的小橘燈，數不清楚有多少個，她們都都撅著可愛的小嘴，嘟噥著是哪個可惡的壞蛋複製了自己的信息鼓搗出了和自己賬號一模一樣的賬號。
「那好吧，我買10萬個，多少錢？」
我被星期五小橘燈說動了，買了10萬個微信公眾號的關注用戶。
「1000塊錢，付款後一次性加滿。」
「怎麼付款？」
「微信支付寶都可以。」
她拿出了隨身攜帶的付款二維碼。
上面寫著：掃碼付款領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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