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誠和他的魚

文/丁康

「下節課不上了，我們去附近走走吧。」高誠打著哈欠，將寫著一起翹課的字條丟給了我。

通常，如果上課的內容過於枯燥乏味，我和高誠便會在下課的時候溜出教室，在校園附近亂逛一通打發時間後裝作剛上完廁所的樣子，再偷偷溜回教室。

但最近正值有關部門對學校教學審核的敏感時期，早上上課每個人都被要求提前十五分鐘進教室。因此，我如果真的在這種時候冒著被通報批評的危險陪他翹課，我的腦子一定病的不輕。

沒等我給他做一番思想教育，勸他不要執迷不悟的時候，他便抓著我的手，生生地硬把我拽出了教室。

「欸，雖說我沒有為了以後好找工作而在學校打算干出什麼豐功偉業的想法，但我也更加不願意麵試的時候面試官問我為什麼會幹出在教學審核時候翹課的這種二百五行為。」我嘟囔道。

高誠沒有理會我的抱怨，轉過頭對我笑一笑後，徑直走出教學樓的大門。

我和他坐在池塘邊，我喝著小賣部買的咖啡，他用早餐剩下的麵包喂著池塘里的魚。誰也不和誰說話。就在我咖啡喝到就要見底的時候，高誠指著池塘里的魚問我：「你覺得，我們和池塘里的魚有什麼共同的地方？」

我想了想，和池塘里的魚有什麼共同的地方？我和池塘的那些東西無非是這三維世界所客觀存在的生命體，並且某朝一日可能都會為了繁殖後代而找個異性糊裡糊塗地性交。

我皺了皺眉，將剩下的咖啡一飲而盡，起身把咖啡罐丟在垃圾桶里。要不是因為高誠這傢伙腦袋一熱而讓我和他一起翹課，我何苦在這時間思考我和池塘里的魚有什麼相似之處？

我朝高誠攤了攤手，做出一副請指教的姿態。

「對於魚來說，這個池塘就是它們已知的世界。換句話來說，這片池塘就是魚的宇宙。假設魚會思考，我的意思是，在魚的世界裡也有類似於哲學家這種傢伙存在的話，它就會認為，這個世界就是充滿水的，它們就是這個「已知宇宙」的唯一高等動物。」

「旁邊實驗室排掉的廢水是它們唯一的食物來源，而它們卻無非通過它們心中已知世界的規律去解釋廢水這種由我們創造的事物由何而來。因此，它們便只能通過編造某種牽強的理由去解釋這客觀現象的存在。比如，這個池塘里存在某種神明，是神明為了讓它們而活著不斷向它們提供食物。」

高誠將剩下的麵包撕碎搓成一個個小的麵包團，一股腦兒拋向池塘。

「而我丟向池塘的麵包對它說，沒有遵從它們的池塘宇宙的規律。簡單地說，麵包是突然出現在它們的世界裡的，並沒有從排水管那個地方出現的。它們更加無法解釋這種現象，也許會認為這是某種巧合，是冥冥之中的某種力量，讓食物在他們不注意的時候通過某種方式的轉移到了別處再突然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我們和它們的共同之處就在於，我們對一切事物的認識也是從存在於我們所知世界的客觀事物和客觀現象所建立的。對於我們無法解釋的事情，比如鬼魂是否存在，或者是某一不可思議的巧合的發生，我們只能通過自己的想法去給予某種解釋。我們的神不就是這麼被我們所創造出來的嗎？

對魚來說，只怕它們再如何冥思哭想，都不會想出是人這種東西在搗鬼。如果將它們釣出來看見我們的世界後，可能會感嘆：嚯，就這麼一檔子事情。原來是你們這些傢伙一直在搗鬼！同樣的，無論我們再怎麼思考，我們也無法想像我們世界之外的「人」是什麼樣的，就像這些魚一樣」

高誠從池塘旁的階梯上站起來，若有所思地欣賞池塘里爭搶麵包的魚。

「對它們來說，跳出它們固定思維的唯一方法就是逃離這個池塘。而逃出這個池塘的結局無非只有兩種：運氣差的是成為人類的盤中餐或者是被太陽曬死；運氣好的則是掙扎一番蹦回池塘去。

可是當這名來到過異世界後又回到自己世界的「倖存者」來說，池塘里的魚會如何去看待它說的話？多半都會認為它是個瘋言瘋語的病人。在我們的社會中呢，又有多少人因為持有與大眾常規思想相異而被釘上瘋子一類標籤的人。又有誰知道他們說的話不是錯的呢？」

「對於魚來說，逃離池塘，便是逃離了它們的客觀宇宙。對於人來說，逃離我們的客觀宇宙，」高誠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的眼睛「大概只能通過死亡了。」

我默不作聲的看著高誠，右手用力的壓著太陽穴。

「別太在意，我就是隨便說說。」高誠臉上又突然露出一副沒有任何緣由一般滿意的笑容，問我：「回教室了？」

「沒做那種事的心情了。回宿舍吧。我想洗個澡。」

「書包還在教室吶。」

「我說，那裡面的玩意兒沒人要的。」

回到宿舍後，手機上顯示班長發給我的信息。不出所料，紀檢委員點人數後發現少了人，我和高誠被赫然的記在了缺勤名冊上。我注視手機上的信息，如同醫院垂死的病人一滴一滴地數著點滴瓶留下的液體。想抽一根香煙，又發現香煙和火機被我落在教室的書包里。

「難道翹課被記這事也是你說的存在於我們世界之外的那些傢伙乾的？」

高誠沒有回復我，因為他正在浴室里幫我放洗澡水，而噴頭的水淹沒了我的聲音。

_THE END_

作者簡介

丁康：

好讀村上春樹的醫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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