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亞文：演員不僅是我的職業，也是我的人生角色
演戲，是過去十幾年中朱亞文完成最多的一個動作。演員已不僅僅是朱亞文的職業，同時也成為了他人生的角色，它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朱亞文對於外部世界的感知、對人的洞悉，以及自我的表達方式。
「消極一點講，一個演員一生的作品是有限的。」朱亞文說。
朱亞文的女兒哈哈小朋友，兩歲零十個月大，前幾天剛進了幼兒園，在昨天飛抵北京前朱亞文收到了老師發來的照片。
朱亞文的女兒 哈哈小朋友
因為尚處於分離焦慮很嚴重的階段，老師嘗試用一些簡單的肢體遊戲來緩解孩子的情緒，朱亞文說女兒是心裡特別有數的孩子，她知道要完成老師的指令動作，而臉上實則面無表情，一種近似於成人世界裡的冷幽默，這張照片讓朱亞文在飛機上笑到「岔劈」。他已經從這個幼小的生命中看到了某種牽連，確鑿、實在。
你一定經過長久未歸家後，父母因為愛而生出的過分包容和遷就，手捧的飯碗中被菜肴堆滿，他們小心翼翼地維護著難得的相處。「我都想說，媽，你訓我一下，指責我一下，我都會覺得很舒服。」朱亞文仍舊在經歷著。
這是一層由於職業的特殊性而帶來的壁壘，朱亞文嘗試用最快的方法去打破－－「挑起家庭戰爭」，破除光環，在彌合關係的過程中多做一點，「我的工作並沒有他們想像的那麼重要，我只是一個演員，和你、他們，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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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朱亞文，是父親，是丈夫，是兒子。他只需要輕抖肩膀，曾經附著於身的標籤就會輕易掉落，於他，這些標籤無意於生活。
念書的時候，和所有年輕人一樣，朱亞文對生活並沒有太多的關注，表演只是機械模仿，伴隨惡補式的吞吐閱讀。畢業後進入了真正的影視行業，這樣的表演顯得空洞乏力，沒有主題。於是他開始在生活中敏感，刻意捕捉一些瞬間，一個或群體的形態，朱亞文說這是有目的性的索取。
後來，他發現回憶很重要，面對不期而遇，面對那些一下子就撞入你的情感，並接受它跟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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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婚姻的紀念，孩子的成長，雙親的陪伴甚至是朋友的離世，「這些東西你怎麼去記錄呢？那個瞬間可能我本能地想要去記錄，但是那個情緒、感情會衝破記錄的痕迹，變成一個特別飽滿的記憶，這種記憶在未來的時候可以充斥在很多表演感覺上，所以在表演過程中，我會有無限的可能去對應這種記憶。」
沒有強烈目的性地去生活，意味著要實實在在地過，一湯一飯，黑夜到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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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海洋，風暴來臨時縱使海面多麼波濤洶湧，海底依舊平靜，這個行業同樣。朱亞文是在十三年前入行的，他一下子就扎進了深處，儘管身體所受的壓力會隨著更深的探索而越來越大，但他見過珍寶。
「這個十三年，我看到了整個電影電視劇市場的蓬勃發展，見證了幾代不同年齡層面的演員在這個環境里的跌宕起伏。我最受益的是我在市場噴發初期的時候，跟很多優秀的演員一起合作。」朱亞文說他們都很有性格，但性格里沒有喪失對於生活的態度。
電視劇《正陽門下》劇照
早些年朱亞文主演過一部叫做《正陽門下》的電視劇，劇中他扮演的人物叫韓春明，一個命運與時代變革緊密聯結，雖經過風雨卻秉持內心準則的男人。
參演這部戲之前朱亞文的身材「挺塊兒的」，但在他的勾勒中這個人物應該像一根皮筋兒，抽在身上有勁兒，乒乒乓乓，有彈性，有韌度。「
對於角色，我不能談理解，我用尊重。你尊重這個角色的時候，你就不會把自己放到跟這個角色一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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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問題時，中國不乏好演員，卻實在難得好劇本。以前讀有些劇本像讀一本書，酣暢淋漓。現在就像吃一碗餿飯，一口一口往裡塞，或者把這碗餿飯扣回鍋里，加點辣椒，加點鹽，調成一個貌似色香味俱全，其實裡面還是渣渣的（東西）。」
曾經朱亞文的「炮頭」性格，已經經由歲月和歷練，轉化為隱匿的鋒利。對於專業精神抑或行業現狀，他總放尊重二字在先，之後是堅持。「如果說這個劇組有三個人互相比著誰最後一個放棄，我覺得這個戲就會很好看。」
電影《黃金時代》海報
我們談起了那場被反覆提及的，他與端木蕻良的「告別」。
接下《黃金時代》時，朱亞文正處在一個特殊時期，他腳跨兩界，一邊是對於影視劇拍攝的熟悉與疲乏，另一邊是無處發力的迷茫，端木蕻良的創作過程，是幫助他「解鎖」的過程。
在朱亞文的希望中，端木蕻良的創作過程應更為安靜，而事實並非如此，於是他開始心疼整個文本，心疼整個歷史命運，但自己卻不能以心疼的方式表達，朱亞文意識到自己是陷進去了。
電影《黃金時代》朱亞文飾演端木蕻良
「我是以一種直接抗爭的心態存在，那個時期非常痛苦，痛苦到現在所有的一切都記憶猶新。」我終究沒有追著問下去，這份抗爭究竟是什麼，大抵做與不做都不能改變結果，朱亞文很早以前就懂得接受命運的無奈，於藝術或者現實。
那場被追加的長達7分鐘的「回顧」，呈上影片時變成了一閃而過的瞬間，如同拍攝時朱亞文沉在夢中的毫無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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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真正的告別就是沒有儀式感的，對么？」
「是，所有的儀式感都是為了抹殺一些積怨，或者是擦去一些痛苦，真正的東西就是這樣過去了，過去，也過不去。」伴隨著「過不去」三個字，朱亞文的手在桌面輕而有力地敲了三下，對於端木蕻良的遺憾再一次被鑿進他的生命里，沒法重來，也再也遇不上。
幸福的朱亞文一家
見到朱亞文的這一天，甚至再往前的幾天，人心被一樁樁突如其來的新聞震得七零八落，憤怒、控訴、不安。推開拍攝地的大門，朱亞文被一群人圍在一條狹長的通道里，背抵著牆，臉浸在難得的陽光里，「避世」兩個字一下衝進我的腦子裡。
因為幾個小時前的清晨，朱亞文還在微博上發出了一條和當日頭條新聞密切相關的內容。「當無奈來臨時，你不能沒有計劃，呈現出一種忙碌無助的狀態，還是要鼓起勇氣再去修復，你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覺得不管面對什麼樣的問題，總有讓你覺得陽光燦爛的瞬間，讓你可以健康地面對所有人。」
擁有更多話語權的現在，朱亞文並不急於表達，他說更多時候學會了適時地閉嘴，他並不肩負大而廣的責任，臂彎之下，只容得下他的一個小家。
朱亞文與妻子沈佳妮
在搜索引擎中，關於演員兩個字的註解中，甚至有「本色演員」和「性格演員」這兩種硬性的分類，可什麼是本色，什麼又是性格呢？
演員面對角色，如同兩條生命河流的交匯，一個陌生人和另一個陌生人的訴說，認識然後交談，朱亞文說只要心還能跟著動，就能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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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我們在讀一段劇本的時候，我讀到這兒，我突然被感動，停下來，我的想像力能展開，然後再往下讀的時候能接上，就是有這些過程的時候，沒有你不能演的角色。」這些讓他停下來的瞬間，大概是每一個人都有的最本能的感受，喜怒哀樂、愛恨情仇、生老病死。
朱亞文手裡握著的水杯，直至談話結束，也沒機會打開。
本文原載於《時尚芭莎》2月下 本月男明星
攝影/haochen
策劃&形象/張婧璇Coco
統籌/白洋Yolanda
妝發/大涌（ON TIME）
採訪&撰文/叮子皿
助理/呂妙然、劉夢夢
場地鳴謝/我與地壇 thecorn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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