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把泥鰍不當魚

昨晚，和孩子一起葛優癱擠在沙發，用手機看了《泥鰍也是魚》，兩個人哭得稀里嘩啦，彼此又覺這模樣很是好笑，笑笑哭哭、哭哭笑笑了近兩小時——常言道：演戲的是瘋子，看戲的是傻子，沒錯！

電影中有段很經典的對白：

他——咱是個啥？咱不就是個泥鰍嗎？咱連個名字都叫泥鰍，誰拿咱當盤菜呀？

她——人家不把咱們當個菜，咱們自己就不能當個菜了？泥鰍咋了？泥鰍也是魚呀。

民工的卑微、掙扎、艱難，咱唯有捐一眶熱淚，即便有一腔熱血然卵用。

最喜歡女泥鰍倪萍在片中說得最多的那句台詞「呸！不要個臉」，那是針對所有對她有所圖，或她遇到眼裡揉不得沙之事時的脫口而出。最後場景，她與那群民工依依惜別。民工們齊聲大吼「不要個臉」，並希望女泥鰍不要忘了他們。

哭完後，卻也念起泥鰍來了。

老古話講「天上斑鳩，地上泥鰍」，可見其味道鮮美，小時，並不怎麼喜歡吃魚，獨對泥鰍與田雞難以放筷，尤其母親炒的泥鰍辣子，佐有紫蘇、四季蔥，且煮泥鰍的湯不燒乾，拌上米飯，簡直天下至味。

百度查到：泥鰍魚含優質蛋白質、脂肪、維生素A、維生素 B1、煙酸、鐵、磷、鈣等。其味甘，性平，有補中益氣、養腎生精功效。

其是魚類里的補鈣冠軍，同等重量下，泥鰍的鈣含量是鯉魚的近6倍，是帶魚的10倍左右。泥鰍同時富含有利於鈣吸收的維生素D，因此是很好的補鈣食物。此外，泥鰍還富含亞精胺和核苷，能增加皮膚彈性和濕潤度，並提高身體的抗病毒能力。

難怪稱「水中人蔘」。

只是現在我們江與河裡，水圳與稻田裡，都有著莫名的機油味，及莫名的藥水味；甚至用激素飼養。飲著這樣水長大與這樣養大的泥鰍，也有著莫名的非泥鰍之味。那怎麼吃得？

所幸我還有一塊稻田和一條小溪，隱藏在老家，叫記憶。田裡與溪里還有小魚泥鰍，可以讓人惦記。

首先從打撈出來的是和父親照泥鰍的夏夜。

或是月明星稀，或是繁星滿天，地上螢火閃爍，鼓噪的青蛙不知疲倦。

父親若在家，會帶我們（我和老二去得最多）去照泥鰍和魚，帶油脂松木片是最好的燃料。

打著這盞燈籠，我們出了門，拐上了細瘦的田埂，草叢隱伏的大大小小青蛙慌忙跳個不住，紛紛避讓。

父親是這場出征的主將，我們只背竹製魚簍，打打下手。

父親將燃燒的火把低低伸到稻田上，清澈的水面瞬間便倒映出了我們的身影。再仔細一瞅，水上浮著一兩隻細小精瘦的水黽，偶爾被聲響驚動，舒展長腿倏然滑移而去，像滑冰場上的能手，動作敏捷而輕巧，水波依舊紋絲不動。水下的淤泥也清晰可見，高低鋪陳，間或有些殘存的稻草斷梗。

父親忽然停住腳步，將右手中的長柄鐵夾高高舉起。我心跳不已，知道有了「敵情」，連忙看過去，燈影里的水中泥地上，靜默卧著一條肥厚的泥鰍，正慵懶地伸展身軀，像陷入沉思的思考者，對突然出現的燈光漠然而視。

父親出手果決，將鐵夾狠狠扎過去，水面驟然破開，猶如碎裂的鏡面，一聲悶響，又瞬間將鐵夾提出水面，泥鰍的身軀被鐵齒鑽透，頭尾急遽擺動，試圖掙脫。父親將鐵夾移到田埂上，前端伸進我們手中早已張開的魚簍。用手一撥，泥鰍滾落魚簍中，彈跳幾下，終於安靜了。

夜風從暗夜深處陣陣襲來，像窺伺我們舉止的好奇者。我們徜徉在新翻的泥土與野花野草漫溢的氣息里，沿著村莊的稻田走走停停，半個晚上過去，走了大半圈，魚簍已異常沉重。父親生恐我們摔跤，將泥鰍撒落，親自背了過去——有一次，確實也是，老二一腳踩空摔進稻田旁的水塘里，一簍子泥鰍也逃之夭夭。

夜色已深，田埂上其他人的燈火漸漸熄滅，松木片也所剩不多，父親便說了聲回去，一行人抄近路回到家裡。

母親還在燈下忙著家務，一邊等著我們歸來，見到倒入木盆里擁擠歡躍的泥鰍，戰果不菲，我們也平安，沒有她擔憂的被蛇咬，咧嘴一笑，放下心來。

我們帶著還沒上桌的泥鰍飄溢的清香，恬然入夢。

接著打撈出的便是秋日田野挖泥鰍的時光。

當時住父親單位，母親極善過日子，在圍牆外開了一塊荒地，種蔬菜蔥蒜秋收後，養雞鴨，五個兒女一齊上學，壓力再怎麼大，母親總有法子讓小日子過得清歡卻不清寒。

人生地不熟，有空也帶我們山野摘蘑菇。做得最多的還是去人家秋收後的稻田裡挖泥鰍。

晚稻剛收後的稻田中沒有水，但仍很濕潤。提著小桶，走向開闊的田野。

那時，田裡都使用有機肥，殺蟲劑也不含劇毒，每塊稻田都有泥鰍，很容易找到。

泥鰍洞圓而光滑，指面大小。看見一個，手指沿著洞走向一路探下去，有時不到一個指頭深，指尖就會觸著泥鰍扭動，將上面泥塊掀開——嚯，泥鰍便豁然見了天光，有時還沾在泥塊上，怎麼扭也無濟於事；有時蹦到地面，卻總逃不過我們的手。

大泥鰍的洞就會深些，沿著洞把泥塊挖開，最終都會收穫。每挖到一條泥鰍，我們都興奮好一陣子。如果接二連三地挖到泥鰍，那麼喜悅就在心底翻滾成一片大海洋。或許挖泥鰍成了心裡的癮，或許是喜歡收穫的喜悅。

泥鰍不管是捉的照的還是挖的，不能當天就吃，總要放在清水壇里至少要養上三四天，母親說，讓它們把泥水、髒水吐乾淨——一直不知是真是假。

有一次做夢，場景清晰，記憶深刻——

石橋下，一條小溪。溪的遠處，一星兒燈火，搖搖晃晃地在水面上。燈火慢慢地近了，越來越近，慢慢地看見，爺爺執一盞燈，在那溪里捉魚。

魚，都是小魚。爺爺捉到的那些小魚：紅絲棍，小白條，一指兩指寬；還有泥鰍，黃鱔，以及兩三隻小蝦，一二尾汪刺。

後來醒來才憶起：爺爺生前從來不捉小魚，他是撲魚能手——大草魚、鯉魚、白鰱、肥泥鰍，大黃鱔……或許是我自己才想念那些小魚吧。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