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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養生狂人:有伙人從姑娘肚裡掏孩子,就為了喝點兒酒

【北洋夜行記】是魔宙的半虛構寫作故事

由老金講述民國「夜行者」的都市傳說

大多基於真實歷史而進行虛構的日記式寫作

從而達到娛樂和長見識的目的

高中那幾年,我對幾種食物很感興趣:羊腰子、羊蛋、驢鞭,以及類似的「寶貝」。

我從沒吃過,就聽見衚衕里的年輕人總神叨叨地聊起。

當時,燒烤攤還沒那麼多,吃這幾樣東西得找專門的地方。

畢業時終於吃到,有點失望。一點也沒感覺到壯陽。

之後的每年都會吃幾回,純粹為解饞——沒了神秘感,更不可能有功效了。

不過,另外一種滋補的東西,我到現在還心懷敬畏:藥酒——這是古今中外最基礎的養生套餐。

最近網上流傳的高能藥酒,比朋克養生高級多了。

有個遠房親戚家裡泡各種藥酒。除了泡人蔘枸杞這類中藥材,還泡動物。蛇、麻雀、狗鞭、牛鞭、驢鞭。

還有重口味的,毒蠍子、蜈蚣、蟾蜍和其他爬蟲類動物的全屍。

把養生搞得像武俠小說里練功制毒。

那親戚曾伸手從玻璃罐里撈出胳膊粗的蟒蛇,從蛇嘴裡空出酒,直接張口接著喝掉。

他說,蛇腹里存的都是精華,大補。

我不太理解這種「葯」,不但沒敢試過,只要一看到就發毛。

我曾跟父親打聽那遠親泡的藥酒,誰知道他比我反應還大,讓我以後別再提藥酒。

父親說,他也是打小害怕這東西,看見就怵得慌——可能是天生的。

整理完太爺爺這次的故事,我懷疑這事兒是祖上遺傳。

1924年冬天,金木和他的法醫朋友查了一樁關於藥酒的案子——他當年肯定是慫了,把心理陰影遺傳了好幾代。

下面是金木在筆記中的完整記錄。

《北洋夜行記》是我太爺爺金木留下的筆記,記錄了1911年到1928年期間他做夜行者時調查的故事。我在金家老宅,將這些故事整理成白話,講給大家聽。

案件名稱:小酒館投毒案

案發地點:阜成門外關廂

案發時間:1924年12月中旬

記錄時間:1925年1月初

汪亮點燃一支煙,叼在嘴裡,眼睛被煙熏得一大一小。他猛吸一口,說:「幾個區都在傳,說又吃人了。」

他是我在警察署的朋友,做法醫,有時也查案。

我倆正坐在一間小酒館裡,酒館叫長順居,在阜成門外關廂,靠著護城河。

他總愛夜裡找我聊天。不少奇怪的案子都是他那來的線索。

阜成門外關廂。關廂是指城門外的大街和附近居民和商鋪聚集的地段,近代隨著老城門逐漸被拆除,城裡城外連成一片,關廂的概念被人們逐漸淡化,各門外關廂現多稱某某門外大街。

已經深夜,下著大雪,一點聲音都沒有。雪落在地上,很快一片白。落在護城河裡,馬上消失不見。

酒館裡很暖和,汪亮正津津有味地向我講他們醫界的傳聞。我一邊聽,一邊叫來跑堂的夥計點菜,點了一份蔥爆羊肉,要了一壺茶,茶碗里各放了一顆橄欖。

蔥爆羊肉。

酒館裡靠門的地方,坐著幾個年輕人,吆五喝六的喝酒。鄰座是一個滿臉橫肉的大爺,悶頭吃一碗羊雜麵,滿臉是汗。桌上還放著一個自帶的大酒壺。

「早就有人傳了,馬尾溝教堂的洋人殺小孩來吃。」汪亮說完吃了一筷子炒菜,發現味道不錯,又連夾了幾筷子。

前些日子,阜成門外關廂的大街上,有人貼出了匿名揭帖,點名說馬尾溝教堂邊的醫館「以治病為掩護,實則暗將嬰兒烹食」。

揭帖原指古代官員的上行文書。其後使用漸廣,公開張貼的私人啟事也稱揭帖,不具名而有揭發性質的稱為匿名揭帖。

阜成門附近的中國人馬上就炸了窩,五六十人衝到滕公柵欄,闖進那棟二層青磚小樓,一陣亂砸,醫館的英國醫生跳窗逃走,摔斷了腿。

滕公柵欄是明初開國重臣滕國公孟善的私人花園,因為用柵欄圍著,人們便稱這裡為「滕公柵欄」,後來成為西方傳教士在東方安息的的所在,利瑪竇、湯若望、南懷仁的墓地都在此處。清末根據《辛丑條約》的約定,清政府斥資在此處修建了馬尾溝教堂。(圖片來源:靜靜的白天鵝的博客)

最後,有人砸開地下室的鐵門,地下室是圓形的穹頂,牆壁上刷滿白灰,屋頂吊著一盞昏黃的電燈。

燈光下,一排黑漆木架,架上擺著一尊尊玻璃罐,厚厚的玻璃微微發黃,但是依然可以清楚看見裡面,懸浮在液體里的東西。

是一罐罐奇形怪狀的死嬰。

有的長了三條腿,有的被掏空了腹部,有的心臟長在外面。

「一堆小怪物,跟活的一樣,有人說看見嬰兒睜眼了——操。」

汪亮端起茶碗,一飲而盡,連橄欖也扔嘴裡嚼了,倚在靠背上,點了根煙繼續講。

這伙來打砸的人看見了,一個個嚇得頭皮發緊。也不敢砸破罐子,生怕放出什麼邪物來。封上地下室的鐵門,將醫館的小樓一把火點了。

我說你又不在場,怎麼說的跟親眼見似的,又瞎編了吧?

汪亮一笑,還是被你看出來了。

「不過我也沒瞎編,我看了警署的審訊記錄,自己匯總了一下。警察廳原本要多抓幾個人,沒想到教堂不願把事情鬧大,反而撤了告。說不定真的有啥貓兒膩。」

我說也許是十幾年前拳團把他們打怕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1900年義和團運動爆發,中國北方掀起了排斥洋教的浪潮。在這次運動中,柵欄墓地被毀,傳教士的墓穴被掘開,墓碑被破壞。

旁邊傳來一陣咳嗽,那個滿臉橫肉的大爺站在旁邊,一身黑襖,扎著寬腰帶,提著大酒壺,聽我們講話。

他湊過來,搭了一句,「那些洋人拿小孩來泡酒,真的有用?」。

我還沒說話,身後傳來嘩啦啦的鈴聲,扭頭一看,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個身材瘦小的道士,灰袍子上打著補丁,手裡拿著一個藥到病除的幌子,另一手拿著串鈴。

那幾個年輕人喝多了,非說道士是拍花子的(金醉註:人販子),要扭他去警署。拉扯了幾下,年輕人就動了手,瘦小道士被打倒在地,撞翻了一張木桌,上面的杯盤碎了一地。

黑襖大爺一看,小聲說,「哎呦,怎麼是這位道爺!」一陣小跑走過去拉架。

幾個年輕人放開道士,彎腰給黑襖大爺打招呼,叫他康四爺。

酒館的老闆也跑過來,康四爺咳嗽一聲,拽拽黑襖下擺,將大酒壺遞給老闆,「這兒有我呢,沒事了,你去把酒壺打滿,還是老樣子。」

老闆臉上堆著笑,「得嘞!您這身體大好了?」

康四爺咳了幾下,「老毛病了,現在吃的葯不中用。」

老闆接了酒壺,走進後堂。康四爺訓了幾個年輕人幾句,扶起道士。道士也不說話,擺擺手就出門走了。

老闆打了酒出來,康四爺拿著酒壺離開。

我和汪亮又吃了一會,茶足飯飽,結了賬,走出長順居。外面雪還沒停,空氣非常清爽。

剛走了幾步,汪亮突然停下,不對呀!

我問什麼不對?

「剛才我講那件事的時候,沒提玻璃罐里裝的是火酒(金醉註:酒精),那姓康的老頭就說洋人拿小孩泡酒,他怎麼知道的?」

我倆往路上望去,只有一串串腳印朝著不同方向,哪有半個人影。

夜已經深了,雪越下越大,我和汪亮在岔路口分開,各回各家。

火酒,酒精(乙醇)的俗稱。古代也指飲用的高酒精度烈酒。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出門辦事。下了一夜大雪,地上積了厚厚一層。路邊有許多商鋪在外面搭的棚子,被雪壓垮了不少。

街上行人稀稀拉,只有一兩個早行的人。

我剛走到阜成門大街,看見前面一個雪窩,再走兩步,看清了,一個男人赤身裸體趴在雪地里,不知死活。

我上前查看,一湊近,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兒,人似乎還有氣。

我扶他坐起來,看到臉,認出是昨晚在長順居喝酒的年輕人之一。

朝臉上左右扇了他兩耳光,這人懵懵懂懂睜開眼睛,左右轉頭,眼睛獃滯。

過了一會,他才喊出來,「看不見了,我咋看不見了!」

喊著喊著,站起來跌跌撞撞往馬市方向跑,赤條條的身體在雪地里反光,白得扎眼。

我看沒人搭理他,丟下手裡煙屁股,追了上去。一個巡警看見了,也跟了上來。

追著追著,人不見了,我和巡警找了半天,才在西河溝里找到他。河溝已經上了凍,他的腦袋磕在冰上,鮮血直流。

費了好大力氣,才把這個裸男送到醫院。

巡警認得這個裸男,家就在城門附近,很快就找來了家裡人,那幾個一起喝酒的年輕人也來了。

幾個人嚷嚷著頭痛,加上裸男的癥狀,醫生認為他們可能中了毒。裸男中毒厲害,瞎了。

商量了半天,他們覺得最有可能下毒的,是昨晚被他們揍的道士。

打架的時候很混亂,如果道士動了他們的飯菜,也沒人知道。所有人都亂著要找那道士算賬。

人救過來了,我也回家,到家已經是中午。

正好汪亮找來,一見面就說,昨天吃的那個蔥爆羊肉不錯,今天再去吃一回,這回來點酒。

我跟他講了早上的事情,汪亮聽了直皺眉,那傢伙該不是木醇中毒吧?

我問啥意思?

汪亮說他們可能喝了三合酒。

三合酒就是假酒。

有些小酒廠從南洋小呂宋、日本進口工業火酒,然後跟本地白酒勾兌成假酒,價格只有一般白酒的三分之一,老百姓貪便宜,經常買來喝。

「聽說原先在江南一帶流行,沒想到北京也有了。」

我和汪亮來到醫院,一問,有個年輕人昨晚還拿了一瓶回家。把酒瓶拿來,汪亮拿去醫院的實驗室一測,果然是勾兌的假酒。

找到長順居,大門緊閉,人不知道跑哪去了。看來老闆聽到了風聲,畏罪潛逃。

抓到店裡的夥計,一審問,老闆叫劉長順,天津人,曾經在天津做洋行生意,倒騰工業原料進口,就是火酒。

後來生意虧損,洋行也抵押了。劉長順跑來北京,開了一間小酒館。這都是登記在案的。他名下還登記著一間倉庫,就在西便門兒外。

店夥計帶路,我和汪亮,還有幾個年輕人,出了西便門兒。

沿著小路,往西南方向,在雪地里走了一小時,來到一個院子前。

院子里黑黝黝,沒有一絲光亮。我先跳過院牆,開了門。所有人摸黑進來。

院子不大不小,角落還有個車棚,停著輛大騾車,騾子靜靜地站著睡覺,車上裝滿了木桶。

靠近屋子,就聞見一股刺鼻的火酒味。門沒鎖,推門進去,酒味越來越濃,我用手捂住了鼻子。

掏出隨身帶來的手電筒,借著手電筒的光,我看見屋裡堆滿了一個個木桶,每個木桶上印著黑色字樣:Ethyl-Alcohol(酒精)。

勾兌假酒的地方就是這裡了。

屋子中間的空地上,躺著一個人,走近一看,人頭不見了。上衣也被扯開,胸腹自上而下,一條長長的切口,整個腹部乾癟塌陷下去,裡面的臟器也都不見了。

地上一大灘鮮血,血腥味濃烈,通過火酒味鑽進鼻孔,這人剛死不久,看衣服,就是長順居的老闆劉長順。

看見這情景,其他人都嚇呆了。

暗處有個人影閃過,我追過去,那人提著個包袱,鑽出後門,從外面把門反插。

關門的一瞬間,我把手電筒的光打在他臉上,是前天酒館裡被打的瘦小道士。

瘦小道士那晚去長順居,不是偶然,他是去找老闆劉長順的。

我拉了拉後門,紋絲不動。

這時一個火團從天窗扔進來,滾到地上。

我一看,是一個酒瓶,裡面裝滿了火酒,瓶口上拴著一條點燃的布條。

幸虧玻璃瓶太厚,沒有摔碎,我背上的汗刷地冒出來。

燃燒瓶。(圖片來源:遊戲《終結者2審判日》)

我一腳踩滅布條,又一個瓶子扔了進來。

我猛地往大門跑,嘴裡喊著快出去。汪亮他們還在原地發獃,我推了一把,這才跟著跑。

剛跑到院子里,就聽到一聲悶響,背後被猛推了一下,整個人飛了出去。

屋裡的火酒被引燃了,房頂被掀掉,騰起一個大火球,照得夜晚異常明亮。車棚里的騾子驚了,嘶鳴一聲,衝出院子,向野外跑去。

我四下一找,汪亮趴在一堆乾草里,拉起來拍拍,沒有受傷。

其他人也陸續爬起來,地上雪很厚,都沒什麼大礙,有一個被瓦片擦傷了腦袋,留了點血,看著嚇人,其實傷不重。

汪亮手裡捏著一個藍布封面的本子,說是在屋裡拿的。我借著火光翻了一下,是劉長順買賣火酒的賬本。

老賬本。

賬本里寫的最多的名字,竟然是摔斷腿的英國醫生,名叫韓得生。那些浸泡嬰兒標本的火酒,就是從劉長順這買的。

另外還有一個買的更多,名字只寫了一個「寺」字,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汪亮嘟囔,也不知那個道士跟酒館老闆是什麼關係?

說起酒館,我突然想起那夜勸架的康四爺,聽他口氣,八成認得這個道士。

康四爺的家在西河溝旁邊,離阜成門大街不遠。我和汪亮第二天一早就去了。

幾天沒見,康四爺的變化令我們大吃一驚,他臉色蠟黃,人也削瘦了,黑色棉襖大了一圈。

康四爺笑了笑,我這個病每隔一陣就要發作一次,一次比一次厲害。

汪亮問,為啥不去醫院?

康四爺擺擺手,看了,也不知道是啥怪病,吃什麼葯也不管用。

說著,康四爺手猛一停——

「大清國還在的時候,我師父就是刑部的刀手,在菜市口給人送行,我還幫人蘸過人血饅頭……嘿!那血從腔子里一股一股地滋出來,我就用筷子穿了饅頭,趁熱乎在地上一滾。那可是好東西,可惜了。」

舊時民間傳說吃沾了人血的饅頭可以治病。

康四爺絮絮叨叨,眼神直勾勾的。

我聽得心裡厭煩,打斷他的回憶,問他是否認識那個道士。

康四爺說他認識。

自從他生病以來,就四處求葯、求方子。一個偶然的機會,聽說有個道長,這道長有仙藥,包治百病,還能肉白骨,意思是叫白骨長肉,死人復活。

康四爺帶著重禮,去求了幾次,道長一口否認,說他沒有這樣的神葯,連禮物都原封不動退回。

康四爺說著,一陣咳嗽,那牛鼻子是要看著我死呀!康四爺兩手的手指顫抖著,不受控制。

平靜下來,康四爺答應帶我們去找道士。

臨走的時候,他還要辦一件事。從卧房裡搬出一個大酒瓶,抱著出了門。

走到衚衕里的垃圾堆,康四爺把大酒瓶一扔,在垃圾堆里摔了個粉碎,裡面的酒流出來,把雪化了一片。瓦片里,還夾雜著幾隻蠍子、蛤蟆。

蠍子等動物泡酒。

康四爺恨恨地說,那個劉長順,賣的假酒,把我的葯都糟蹋了。

我和汪亮、康四爺一路,來到道士住的地方。

這是一片普通的民宅,在一條大路旁邊,但是要經過一片荒草叢,還要過一條小小的石板橋,所以顯得偏僻。

應門的是一個中年婦女,她把門打開一條縫,探出半個身子。

聽說我們要找賣葯的道士,婦女臉一冷,說沒這個人,收回身子,砰地關緊了門。

吃了閉門羹,但康四爺堅持,說就是在這裡見的道長。

康四爺身體不支,先回了家。我和汪亮就暗中監視了幾天,發現宅子里住了兩個中年婦女,這兩人既是藥婆,也是穩婆。

平日有些附近的老百姓上門,看病買葯,也有請她們去接生的,就是沒看見那個道士。

後半夜,兩個女人摸黑出了門,向西走去。

這兩個女人身材雖然不高,但是很壯實,也沒纏腳,腳程很快。

我和汪亮遠遠跟著,最近幾天又下了兩場雪,路上的積雪更厚了,踩上去嘎嘎直響,跟得緊了,怕被聽見腳步聲。

一路上黑沉沉的,只能看見地上灰白的雪,聽見兩人踩雪的聲音。兩個女人的身影有時看得見,有時看不見。

不知走了多久,來到一個村子。天氣寒冷,村裡的人也大多睡下了,熄了燈,整個村子一片黑暗。村口有一間茶館,還亮著燈。

兩個女人進了一戶人家,很久沒有出來。

雪花又悄無聲息地飄下來,更冷了。汪亮使勁跺了跺腳。

我說,咱們去試探一下。就走到屋檐下,又使勁跺了跺腳。

裡面一個女人大聲問,大半夜的,誰在外面?

這兩個女人見過我,怕認出聲音,我壓低嗓子,過路的,來避避雪。

女人罵了一聲,家裡有孕婦要生了,你們兩個大男人站在門口,算什麼,趕緊走,趕緊走!

我摸摸鼻子,與汪亮離開,到村口的茶館,要了一壺茶,一碟點心,先填填肚子。

我見茶博士還挺健談,就多聊了幾句,順勢問他,靠路邊第三家,家裡是要臨盆了嗎?剛才在屋檐下避雪,被哄走了。

茶肆主招雇來的熟悉烹茶技藝的夥計被稱為「茶博士」。有人詼諧地按照技能的高低將茶館裡的夥計分為「茶博士」和「茶學士」。

茶博士皺著眉,賈六家的懷孕了不假,但是還差著月份吧?男人出門做生意,也沒在家。

我聽了,有種不好的直覺,拔腿就往回跑。汪亮也跟著跑來。

跑到屋前,看見一個柴堆,順手抽了一根劈柴,汪亮也抽了一條。

我拿著劈柴,上前拍門,喊著快開門,裡面一點聲音都沒有。

汪亮上去就是一腳,沒踹到,門自己開了,開門的人一腳把汪亮踢下台階,滾了一身雪。接著兩個矮粗的女人跳出來,和我們打成一團。

矮粗女人有功夫,我和汪亮吃了不少虧,但是我們手裡有傢伙,體型也高大得多,勉強打得勢均力敵。

隱隱約約,傳來喧鬧,應該是村裡的人被驚醒了,趕了過來。

女人也許是心裡害怕,轉身就要跑,被我一劈柴打倒,昏了過去。另一個跑不掉,跪在地上求饒。

來的是附近的幾戶人,帶頭的是茶博士。我把人交給他們,轉身上了台階,推門進去。

一進門,就聞見濃重的血腥氣。

抬眼一看,床上有一個年輕女子,全身赤裸躺著,頭仰著,看不清臉。年輕女子的手腳被交叉綁在肚子上面,上面還纏著幾個草鞋的鞋底。

年輕女子身下的床鋪,全被血浸濕了,屁股下面,有一團小小的肉塊,仔細一看,是一個死嬰,死嬰身上還連著臍帶。

孕婦沒救過來,嬰兒不足月,一離開母體也死了。

據矮粗女子交代,她們將草鞋底放進鍋里,反覆地煮,然後綁在孕婦的肚子上,使勁地搓揉,沒幾下就把嬰兒擠出來了。取了胎兒,賣給別人當藥引治病用。

村民越聚越多,有人上前毆打矮粗女子,我一邊叫茶博士幫忙找警察來,一邊把她們鎖在柴房裡,免得被當場打死。

偵緝隊來了兩個探子,拔了槍,才把人帶走。我和汪亮也一道回了警署。

在審訊室,矮粗女子自稱採藥人,上線就是那個道士。只知道他叫鹿道人,姓名、來歷全都不知道。

偵緝隊用了刑,才又交代,今天夜裡,所有的採藥人要去一座廟裡,在那裡聚會。

聚會有個名頭,叫做「無聲會」。

參加聚會的採藥人,要上交近來採集到的「葯」。會上,所有人都不許說話。

我問,除了你們,還有什麼人採藥。

矮粗女人說還有不少,但都不認識,都是些「道上混的」。

鹿道士廣大寺招攬了一些社會上的閑散人士,到處採集人體的器官,甚至胎兒。

有的人將新埋的墳墓挖開,把屍體開膛破肚,割去內臟。更殘忍的,像那兩個藥婆,則下藥迷昏孕婦,偷取胎兒。

關於盜墓偷取人體器官的記載。《民國北京犯罪問題研究》,馬靜著,第80頁。

劉長順賣給鹿道人假酒,泡壞了許多「葯」,才遭報復。

為了不打草驚蛇,偵緝隊只出了兩個探子,加上我和汪亮四個人,為了安全起見,我和汪亮都帶了槍。

四人按著地址,來到西便門內,跟想像的寺廟不一樣,那地方只是一個普通的四合院。

大門緊閉,我們偷偷翻進去,院子里沒有人。一直到了最裡面,坐北朝南,是一個舊式的二層閣樓。

大門虛掩著,我們舉著槍,推門進去。

門裡別有洞天,外面的閣樓只是一個外殼,裡面套著一個寺廟建築,形制古樸。

裡面的寺廟,前門上面有個小匾,上面寫著三個篆字:廣大寺。雖然看起來一點也不大。

寺廟麻雀雖小,卻五臟俱全,供奉的觀音像、香案、神侍等等,一樣不少。

四周看了一圈,一個探子提議,先躲在神殿兩側的帷幕後面,等人聚齊了,再一網打盡。

我和汪亮點頭,那帷幕很舊,看不出原色。四個人鑽到後面,等著天黑。

入夜,漸漸聽到腳步聲,由遠而近往寺廟裡來。腳步聲接連不斷,雜雜沓沓,似乎來了不少人。

但是沒有一點說話聲,我心裡好奇,從帷幕上的小破洞看出去。

一群人提著油燈,走進了寺廟。這群人打扮奇怪,有的穿著僧袍,有的穿著道袍,有的像跑江湖雜耍的。有男人,也有女人。

人人手裡都拿著包裹。

這群人聚在一起,相互也不打招呼,也不說話,跟看不見別人一樣。

最後,進來一個小孩。小孩大約七八歲,穿著寬大的灰袍子,端著一個大漆盤,盤子里滿滿地碼著銀元,明晃晃的。

但是小孩看著一點都不吃力,默默地把漆盤放在桌子上。

所有人上前,一人一份,幾下就把銀元拿光。隨身的包裹放在盤子里,高高摞起來。

有人端上大魚大肉和酒水,所有人大吃大喝起來,依然一句話不說。

這些人,應該就是藥婆說的採藥人。

等了兩根煙的功夫,一群人還是埋頭吃,不說話。鹿道人始終沒出現。

鼻子里痒痒的,前面的帷幕上落滿了陳年的灰塵,呼吸之間,想打噴嚏,只能拚命忍住。

「啊——啾!」,汪亮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所有人看了過來,兩個探子先跳了出去,舉著槍大喊,偵緝隊辦案,所有人不許動!

有個和尚要跑,剛轉身,一個探子一槍把他打倒,其他人都不敢動彈。

我和汪亮出來,那個小孩一轉身就跑了出去。

汪亮和一個探子看守眾人,我和另一個探子追了出去。

轉過一道門,看見那小孩站在牆角的陰影里,探子走過去,問他,「你家大人是誰?」說著就去拉他。

我看見小孩的眼睛,瞳仁縮得小小的,露出一股不符合年齡的兇狠。

突然,小孩從袍子里抽出一把青黝黝的短劍,橫著一掃,探子一聲不吭,腦袋向後一翻,掉在地上。

小孩握著劍,向我衝過來。

我舉起槍,連開兩槍,打在他身上。

小孩站住了,細小的瞳孔盯著我,「仙緣已至!我會找到你的。」聲音低沉,聽著完全是一個成年男子,我的頭皮一陣發麻。

小孩拿著劍還要往前,最後一槍,打中了他的額頭,這才倒下。

小孩的屍體躺在地上,漸漸地伸長、變大,全身發出咔咔的聲音。最後成了一個成年人的模樣,一看臉,正是鹿道人,只是剃光了鬍鬚。

我聽說江湖中有一種縮骨功,可以改變身體大小,竟然在這裡見到了。

大隊的偵緝隊員後半夜才趕到,將這群怪人帶走。

一個探子在神壇下面發現一個地下入口,打開以後,底下是一個地下倉庫。

我和汪亮跟著下去,是一個十幾米見方的大酒窖,地上密密層層地擺滿了大酒缸。

酒缸是黑色的。每個酒缸上蓋著木蓋板,形狀各異的凶獸石雕鎮壓在上面。

西漢灰陶鎮墓獸一對。鎮墓獸是我國古代墓葬中常見的冥器,有獸面、人面、鹿角,是為鎮攝鬼怪、保護死者靈魂不受侵擾而設置。

一個探子雙手搬起石雕,用力一拋,嘩啦一聲,將一個缸砸破。裡面的酒湧出來,酒氣瀰漫開來,還衝出了一團東西,看樣子是內臟。

所有人一言不發,搬起石雕開始砸缸,酒水漸漸漫過了腳,數不清的心、肝、腎臟、胎兒,從腳邊漂過。

幾個探員忍不住,扶著牆壁嘔吐起來。

突然,跑進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康四爺,他不知什麼時候跟過來的。

康四爺跳進一個半截的殘缸里,雙手捧著酒喝。

有人靠近,康四爺就抄起缸里一個東西,沖他砸過去。那東西圓圓的,在地上亂滾,滾到我的腳下。

是一個人頭,頭髮眉毛鬍子都沒了,整個頭顱稍微燔燒過,齜牙咧嘴,我一眼就認出,是劉長順的腦袋。

我再也忍不住,胸口一陣翻騰,哇地吐了出來。

康四爺被抬出來的時候,已經醉倒了,肚子鼓脹著,裡面裝的全是酒。

突然,康四爺一咕嚕爬起來,衝過來拉著我,反覆地說,我好了,我好了!

我看見毛骨悚然的一幕,康四爺的眼睛裡,先是出現幾個白點,然後白點緩慢而有力地鑽出來,又長又白,尖尖的攢動。

我嚇得一把推開他,他轉身朝外面跑去。

一個探子說,又是這老頭,上次打砸洋人的醫館也有他,差點就把他抓了。

一切都清楚了,英國醫生向劉長順買火酒泡嬰兒,劉長順把這事告訴了康四爺,康四爺帶人去打砸醫館。

也許就是在醫館的地下室里,康四爺看著一罐罐浸泡的嬰兒,萌生了尋找仙藥的念頭。

過了半個月。

從上海來了個醫學專家,叫俞鳳賓。我和汪亮跟他聊起這事,俞鳳賓懷疑,康四爺可能得了寄生蟲的病。

汪亮說了康四爺去砸洋人醫館的事。

「洋人吃人?」俞鳳賓聽完大笑,那些泡在玻璃罐的嬰兒,是醫學研究用的標本,大多是些畸形的死嬰。

洋人吃人,不過是以訛傳訛。

俞鳳賓還說,那個摔斷腿的英國醫生韓德生,醫術還不錯,說不定能治好康四爺的病,可惜他受傷之後就回國療養了。

俞鳳賓,江蘇太倉人。光緒三十三年(1907年)畢業於上海聖約翰大學醫學部,獲醫學博士學位。民國4年(1915年)回國,在上海開業行醫。俞氏對中醫和中草藥有所研究,與中醫界關係甚密,主張「去舊醫之短,采西醫之長」,推動了當時中西醫結合。

康四爺的病已經無從確診,他從廣大寺跑出去不久,就不見了。

幾天以後,被人發現死在了路邊。

有人說,他年輕時候跟著師傅當劊子手,砍頭時,專門揪辮子,庚子年的時候,砍過不少義和拳的腦袋。

清代砍頭前揪辮子。

中學時讀魯迅,以為吃人的說法是抽象的。後來知道,真有人吃人的事,尤其是鬧饑荒的年頭。

太爺爺在夜行筆記中,提到過幾次「吃人」的話題。

他說,餓狠了吃人,那是動物性。清醒的時候吃人,則是人性。

人吃人,不合倫理。但人卻能造出一些理論,讓人相信這事兒是合理的。

比如以形補形的原始思維,就像這件案子里的藥酒。

前幾天,還沒整理完筆記時,跟朋友聊起這事。

他從書櫃里搬出一套才買的舊書《魯迅全集》,說:我最近又翻了翻,覺得這才是一箱葯。

1973年人民文學出版社的《魯迅全集》第十卷。

他說,小時候看魯迅,以為就是所謂「封建禮教」吃人。現在越來越清楚,好像人人都在吃別人,又在被別人吃。

這個朋友從小是乖孩子,聽老師的話聽爸媽的話,還聽教科書的話。畢業後工作,也是不敢亂講話,不敢亂找工作,不能亂交朋友,甚至連電影和書都不敢亂看。

他活在「主流價值」的規定之下。如果一個社會只允許你主流,不就是在吃你嗎。

你要用「主流價值」去規定別人,不也在吃別人嗎?

「我覺得不自在,從小到大都被限制著——就跟你太爺爺見到的藥酒一樣,我大概是個藥材,一直給人泡著。」

我又想起小時候見的那些藥酒,心裡一陣哆嗦。

掃碼請老金喝一杯?

世界從未如此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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