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峨:當然是選擇不原諒他
老叫獸
尚書女兒知府妹。
宰相媳婦狀元妻。
小石君
正德九年,
黃峨跟隨辭官的父親從京城回到老家四川遂寧。
在家中憶及京城舊事,
她新作一首《玉堂客》:
東風芳草竟芊綿,何處是王孫故園?
夢斷魂勞人又遠,對花枝,空憶當年。
這首散曲很快流傳到京城。
明朝首輔楊廷和的大公子、當朝狀元楊慎讀過後對其才情驚嘆不已。
次年,楊家遣人做媒。
黃楊二家交誼深厚,
門當戶對,一說即成。
新郎親自扶著彩轎到了四川遂寧,傾城震動。
人們爭先恐後來看新娘的綽約丰姿。
黃峨就這樣嫁到楊家,
此後二人自然是如膠似漆,恩愛有加。
他們切磋詩文,填詞作曲,
彈琴作畫,花前月下。
然而好夢從來容易醒。
五年後,
楊慎因堅決反對皇帝的決定,大鬧朝廷。
憤怒的嘉靖把楊慎一下子從北京貶到了雲南。
黃峨時年二十六歲,
但她沒有選擇離開。
她帶著家人,
一路風雨,護送丈夫去雲南。
之後返回四川,就此與楊慎分居。
一分一別,整整三十年。
在長年的思念中,
黃峨寫下了膾炙人口的名篇《寄外》:
雁飛曾不到衡陽,錦字何由寄永昌?
三春花柳妾薄命,六詔風煙君斷腸。
曰歸曰歸愁歲暮,其雨其雨怨朝陽。
相聞空有刀環約,何日金雞下夜郎?
老叫獸
今年天下大赦?
特旨楊慎不赦!
小石君
楊慎謫戍雲南達三十六年之久。
七十二歲的他最後卒於雲南永昌戍所,
這是真正的流放終生。
他死後十年,黃峨病故。
兩人合葬在成都西郊墓中,
實現了 「生同心,死同穴」的誓願。
用一生長情苦守的黃峨曾這樣寫道:
長亭十里,陽關三疊。
相思相見何年?
淚流襟上血,愁穿心上結。
金雞驚散枕邊蝶。
十二闌干,愁見兩行歸雁。
嘆時光如箭。
空庭月影斜,東方亮也。
好一位離愁別恨的怨女,
好一位動人心魂的曲人。
但其實楊慎在雲南生活的相當不錯。
由於楊家顯赫的身家和文壇的名望,
地方官員和社會名流對他多有禮待。
天高皇帝遠,
他每日縱酒風流、揮灑性情。
用楊慎寫給好友的《折桂令·寄簡紹芳》來說就是:泛金波有女同舟,羅襪生塵,玉臉橫秋。
掌上溫柔,懷裡風流。
真不敢想像這就是「滾滾長江東逝水」的作者。
老叫獸
由放逐到放浪,由離思到離心。
從相思到相懟,從雅緻到潑辣。
小石君
然而黃峨卻困於成都的閨閣之中。
她謹守婦道,性復嚴整,閨門肅穆。
其實黃峨也完全知道楊慎在雲南的生活。
一開始她選擇了原諒:
金杯美酒苦留他,錦帳羅帷不戀咱。
然後開始諷刺:
郎君自是無歸計,何處青山不杜鵑。
最後忍無可忍的黃峨開始怒斥:
不念我病榻連宵,
不念我瘴海愁春,
不念我剩枕閑衾,
不念我亂山空館,
不念我寡宿孤辰。
俺也曾嬌滴滴徘徊在蘭麝房,
俺也曾香馥馥綢繆在鮫綃帳,
俺也曾顫巍巍攀他在手掌兒中,
俺也曾意懸懸閣他在心窩兒上。
誰承望,
忽剌剌金彈打鴛鴦,
支楞楞瑤琴別鳳凰。
我這裡冷清清獨守鶯花寨,
他那裡笑吟吟相和魚水鄉。
正如當年卓文君的《白頭吟》,
黃峨的怒斥似乎也起了效果。
讀到妻子的詞曲,
楊慎逐漸收斂,轉而潛心治學。
後人稱他們夫婦一個「著述甲士林」,
一個「才藝冠女班」,世所罕有。
然而黃峨的成就全然在楊慎之上。
原來楊慎寫曲,
多夾雜詞的嬌柔作態,
全然失去了曲的韻味。
因此後世對他多持鄙薄和否定態度。
而被他逼成辣妹子的黃峨,
反倒因為那些脫口而出、直白坦露、傾吐胸中不平的嘲諷戲謔之曲而深受歡迎。
正所謂人生不幸文章幸。
悲耶?喜也?
大概也唯有敢怨敢怒的黃峨自知。
終此一生。
可哀可傷,狂歌當哭。
黃峨,一作娥,字秀眉,四川遂寧西眉人,明南京工部尚書黃珂之女。明代文學家楊慎之妻,能詩詞,散曲尤有名。所作有《楊夫人樂府》,其中多與楊慎《陶情樂府》所收者相混,近人將兩人之作合編為《楊慎夫婦散曲》。世稱「曲中李易安」,「明朝林徽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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