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單：奇人奇事奇文 挽狂瀾於既倒的火牛陣（武廟七十二將系列）

李大嘴 大嘴讀史

——史料摘譯——

原文：

田單乃收城中得千餘牛，為絳繒衣，畫以五彩龍文，束兵刃於其角，而灌脂束葦於尾，燒其端。鑿城數十穴，夜縱牛，壯士五千人隨其後。牛尾熱，怒而奔燕軍。——《史記·田單列傳》

譯文：

田單于是在城內收集到一千多頭牛，叫人做了深紅色綢衣給牛穿上，上面畫著五顏六色的龍形花紋，把鋒利的尖刀綁在牛角上，把淋了油脂的蘆葦扎在牛尾上，再將蘆葦梢點火燃燒。在城牆上挖數十個洞，夜晚放開牛，壯士五千人跟隨在牛的後面。牛尾灼熱，憤怒地沖向燕軍。

1

只一人，挽狂瀾於既倒。

只一戰，扶大廈之將傾。

清朝名士吳見思說他是「一奇人」，此戰是「一奇事」，遂成司馬遷「一篇奇文」，「其聲色氣勢，如風車雨陣，拉雜而來，幾令人棄書下席。」。

「一奇人」就是戰國時期齊國名將田單，「一奇事」就是著名的「火牛陣」，「一篇奇文」就是《史記·田單列傳》。

2

中學歷史要求背誦戰國七雄，各地各個時期都有各自的記憶方法，大嘴比較喜歡其中一個記憶法：韓趙魏楚燕齊秦，諧音是「喊趙薇出演齊秦」，好記。更重要的是，這個次序是按照各國滅亡的先後順序來排列的。

公元前221年，齊國滅亡，是六國中撐到最後的。而在此之前差不多六十年的樣子，齊國離完蛋僅僅一步之遙，差一點成為戰國七雄中第一個離場的。

齊國之所以有這樣的窘境，都是自己到處拉仇恨導致的。

齊宣王時期，齊國四處出擊，還攻破了燕國的國都，齊緡王時期，齊國又滅掉了二流水準的宋國，激起了公憤。

秦、燕、楚、趙、魏五國聯手對付齊國的擴張，戰爭開始之後，楚國又來湊熱鬧。要知道，就算是全盛時期的秦國，也不敢說有能力對抗其他六國的聯合，更不要說齊國了。

聯軍在燕國名將樂毅的帶領下，所向披靡，齊國節節敗退，在殲滅了齊國的主力部隊之後，其他各國紛紛止步，消化勝利果實，只有燕國不依不饒，一路追殺，最後連齊國國都臨淄都攻下來了，楚國打著援助的旗號又幹掉了齊緡王，偌大的齊國只剩下莒和即墨兩座孤城，眼看就要嗝屁了。

這時候，一個叫田單的人站了出來。

3

田單是齊國宗室的遠親，之前只是臨淄一個管理市場的小官，跟排兵布陣什麼的一點關係也沒有，最多也就是讓攤販把攤位排得整齊一點。

兵敗如山倒，田單也隨著逃難的人群逃到了即墨。

很快，即墨的守將勇敢地出城迎擊敵軍，戰死。這下，守軍連主心骨也沒了。

田單被群龍無首的軍民們推舉出來，帶領大家繼續守城。

比田單職位高的大有人在，為什麼田單能夠眾望所歸呢？

原來，早先在逃亡的時候，有遠見的田單讓自己的族人「盡斷其車軸末而傅鐵籠」，事先鋸斷了車輪上向外突出的車軸，而且用鐵皮包裹起來。

等到大家一窩蜂逃跑的時候，爭路的馬車因為突出的車軸相撞，導致馬車散架，只有田單一族的車隊安然無恙，當先平安脫險。

從這件事上，大家覺得田單是一個有大智慧的人，再加上不管怎麼說，田單也是姓田的，跟王族沾親帶故，多少有些號召力。

4

田單果然不負眾望，帶領軍民死守即墨，這一守就是三年多。

城內的情況很糟糕，田單一邊加強防務，一邊「坐則織蕢，立則仗鍤」，自力更生增加物資供應，甚至把自己的大小老婆都編進了防守隊列。

進攻方樂毅眼看強攻不行，就採用長期圍困的策略，即墨之戰進入了相持階段。

田單知道，如果一直耗下去，即墨城會被耗得油盡燈枯，最後還是破城的下場，於是，田單著手反擊。

5

反擊第一招：散布流言，除掉樂毅。

樂毅和田單一樣，也名列武廟七十二將的序列，用劣勢兵力和樂毅斗，幾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戰場上不能戰而勝之，那就另闢蹊徑。田單派人去燕國散布樂毅打算自立為王的消息，他放緩攻擊即墨的舉動，實際上是在為自立山頭做準備。

燕王相信了流言，中計，換將，騎劫換樂毅，無奈的樂毅投奔趙國去了。

反擊第二招：雙管齊下，激發戰意。

田單讓城內百姓在吃飯時擺出食物祭祀祖先，引得飛鳥集聚，田單解釋說這是神跡，咱們有神人保佑。田單還找了一個普通士兵充當神使，用迷信的手段實施精神勝利，讓軍民堅信自己必將贏得最後的勝利。

燕國軍隊在田單故意散播的消息下，先是把俘虜的鼻子割掉，後來又掘了城外齊國人的祖墳，但這些舉動並沒有起到打擊守軍士氣的作用，反而讓城內軍民戰意高漲。

反擊第三招：示敵以弱，麻痹燕軍。

田單開始更多地讓老弱婦女上城牆，讓燕軍覺得城內兵力不繼，又讓人詐降，聯絡城外的燕軍，打算裡應外合，開城投降。

覺得瓜熟蒂落的時候即將到來，原本就疲憊不堪的燕軍更加懈怠了。

6

最壯麗的高潮來了。

還是借用司馬遷對這一大場面的描述——

「田單乃收城中得千餘牛，為絳繒衣，畫以五彩龍文，束兵刃於其角，而灌脂束葦於尾，燒其端。鑿城數十穴，夜縱牛，壯士五千人隨其後。」；

「牛尾熱，怒而奔燕軍，燕軍夜大驚。牛尾炬火光明炫燿，燕軍視之皆龍文，所觸盡死傷。」

「五千人因銜枚擊之，而城中鼓噪從之，老弱皆擊銅器為聲，聲動天地。燕軍大駭，敗走。」

「齊人遂夷殺其將騎劫。燕軍擾亂奔走，齊人追亡逐北，所過城邑皆畔燕而歸田單。」

即墨保住了，失地收復了。

絕地大逆轉就這樣讓人難以置信的發生了。

7

《史記·田單列傳》中對田單後來的事迹寫得很簡單，只是說田單迎回了隱姓埋名在莒縣的齊襄王，自己被封安平君。

但從其他史料中，我們可以看出，田單本來是可以自立為王的。

田單以一己之力挽救了奄奄一息的齊國，收復失地，還反攻燕國、韓國，聲望功勛都足夠了，本身又是王族，自立為王是很順理成章的事情。

《戰國策·秦策三》里有這樣一段記載：范睢說，「臣居山東，聞齊之內有田單，不聞其王。」

但不知道為什麼，田單放棄了上位的機會，扶立齊襄王，延續了齊國正統。

齊襄王在國難之時，隱姓埋名，逃到民間，做了一個園丁，對於復國，可以說是寸功未立，怎麼看都是撿了個便宜。

8

一面是摘桃子的君王，一面是聲望權勢高漲的大臣，能相處融洽才有鬼。

田單的功勞實在太大，樹大招風，功高蓋主了，齊襄王對其很是不滿。

田單曾經在淄河岸邊，脫下身上的貂皮大衣，救活了一個差一點被凍死的老人，留下了一段「解裘救人」的佳話，贏得了愛民如子的名聲。

但齊襄王得知之後，怒斥說「田單之施，將欲以取我國乎？」，甚至揚言要「早圖」田單。

《戰國策·齊策六》記載，「王有所幸臣九人之屬，欲傷安平君」，一個名叫貂勃的大臣勸阻了齊襄王，說陷害田單是自毀社稷。齊襄王也覺得沒有勝算，只好懸崖勒馬，憋屈地「殺九子而逐其家，益封安平君以夜邑萬戶」。

正好，沽名釣譽的趙國來請田單「國際援助」，還拿出了「濟東三城令盧、高唐、平原陵地封邑市五十七」作為交換。

齊襄王順水推舟，借坡下驢，把田單這個燙手山芋送去了趙國。

去了趙國的田單畢竟是個「外國人」，很難有展示自己能力的機會，只能說是養老。

不過，也算有了一個善終，雖然鬱悶了些。

9

因為當年樂毅也去了趙國，大嘴好奇的是，田單和當年的對手樂毅在趙國相會是怎樣一幅景象？兩位名將在養老院的生活又是怎樣的？

如果樂毅不被更換，是不是齊國就此滅亡？如果田單自立為王，齊國是不是能制止秦國的統一？

誰也不知道，因為歷史不能假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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