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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螺之歌 洋流故事

她想用另一種方式去抗衡那從水稻到玉米的人生軌跡。在潑水廣場一角,一張掉了漆的凳子上,她告訴我,她要當一名舞蹈老師。

文 楊禕銘

女孩西麗

西麗今天不能出門。每遇上寨子里死了人,她就不能出門。人是昨天死的,據說是甩魚竿觸到高壓線,當即便被電沒氣了。照例,這時候寨子里的女人得去幫忙操辦喪事,小孩則留在家,一來為避免沾惹晦氣東西,二來為留看家中事務。

西麗12歲,6年級,個子瘦小,頂著一頭不到肩部的短髮,發尾略微翹起。她從家中搬出火龍果、牛油果、百香果,分類壘在家門前的貨攤上,像是3個金字塔。之後,她又拿出從緬甸進來的香煙,因為看不懂外文,好幾條被她倒置擺上了貨架。

這裡是喊沙寨,從瑞麗市區,坐1路公交車,兜轉半個小時左右便到了。地圖上看,寨子坐落在那條標紅的邊境線上,西邊是緬甸,東邊是中國。寨里人不多,一千來口,大多是傣族。

2012年,一位西雙版納的商人,看中了這塊地,投下不少錢將此地打造為景點。他們在寨子里修路、蓋房,建起廣場,還在入口處造起氣派的金色大門,門上掛有牌匾,寫有四個大字,邊寨喊沙。從那時起,寨子里開始進出越來越多的外人。

西麗討厭這些外人,她說:「他們以為他們什麼都知道,其實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早些時候,一名女遊客拿著自拍桿圍上西麗,對著她能說一口普通話大驚小怪,還使勁要她對著手機鏡頭跳個傣族舞。西麗沒跳,背過身,翻了一個白眼。

坐在貨攤前,西麗穿一件碎花的弔帶裙,搭一件打底的白色T恤,腳上是黑色皮面的拖鞋,皆是她自己從淘寶上買來。她抱起腿,頭枕在膝蓋上,百般無聊。前方有遊客走過,東張西望,議論紛紛。也走過幾個寨子里的老婦人,穿著筒裙,背微微佝僂著,邁著外八字的步子,一點一點往前走。我止不住想,西麗長大後會是什麼樣。不時有烏鴉叫聲從遠處傳來。

正在做飯的緬甸女人

攝影 李雲帆

女人們

2005年,玉香在這個地方生下女兒西麗。

像寨子里大多數的女人一樣,玉香是緬甸人。因為邊境兩邊同是傣族,跨過國界的走家串戶稀鬆平常,看上對眼的姑娘,便娶了過來,他們叫「串姑娘」。近些年,這類跨國「串姑娘」更是多了。緬甸的覺得嫁個中國男人日子好過,中國的覺得娶個緬甸女人開支更少,一來一往的意願下,放眼望去,一條街的女人幾乎全從緬甸來。

白天,這些緬甸女人們早起做飯,洗完衣服,便跟著丈夫下到田地里,中午回來,接著操持家務,接著又下地。日日如此,鮮少停歇。在這裡,男人不攬家務,就像是一種教義,女人們都認下了。

到了晚上,10點過後她們就不再出門。一個月前,離寨子不遠處的十字路口,發生了一起搶劫案,劫犯據說是緬甸人,被劫的人那天倒霉沒帶錢,惹怒了劫犯,被捅了四刀。此時正是嚴打時期,各個渡口已派人駐守,對緬甸外來人員的證件要求也越發嚴格,但此類事情還在發生,這讓女人們後怕。她們告訴自己的孩子,天一黑,路上走的全是鬼,出門便要被抓走。

日子有好過嗎?好像是的。房子雖算不上氣派,但住得舒適。四周,街道整齊寬敞,路燈一到夜間便亮起。旅遊開發商搬來了佛像、雕塑,太陽底下,金光閃閃。不過有時又好像不是。她們還是沒能徹底擺脫開毒品——倒霉得遇上丈夫吸毒,製造各種暴力,她們受著;丈夫戒毒不成,成了寨子里又一個敗家子,她們擔著;哪一天要是沒防住,兒子也吸上了毒,寨子里的人過來斥責她們沒好好管教,要替她們打兒子一頓,她們只能聽著任著。她們一如既往什麼辦法也沒有。

身份證是另一個繞不開的難題。眼下,她們自己的身份成為自己最大的障礙——出遠門不行,看病不行,有時下一代的就學也不行。她們就這麼沒身份得暗自等著,據說要等夠20年,才可能拿下中國身份證。這20年間,沒身份證的女人小心翼翼,會有意無意選擇避開一些外人。有身份證的女人就不一樣了。我遇到過一位,未等我提起就主動拿來了身份證和戶口本,傳到我手裡,狀態接近於是一種炫耀。

不過,好過還是不好過,對那些女人而言,答案似乎並不重要。你讓她們回顧起那些好過與不好過,她們多半會告訴你,「忘記了」,或者是「不知道」。她們不太去想生活的另一種可能,只知道把日子過下去。就像在寨子里,5月份,人們在田地里種下水稻,9月份收割,而後又在地里種下玉米,而後又是收割。一年與一年,從水稻到玉米,天經地義,不容分說。

玉香不信這所謂的從水稻到玉米。多年前,她曾主動及時的終結掉兩段婚姻,皆是為擺脫一類她認為的難忍生活,可眼下第三段,她竟又像掉到同一個坑裡,嫁給了寨子里一個毒販的兒子。玉香家在緬甸那邊不差,因而講話硬氣,對吸毒的丈夫,她不像寨子里其他女人。丈夫辱罵她,她就用極髒的字眼辱罵回去;丈夫拿起掃帚打她,她也不躲,衝上前,一個耳光扇上去了。她立場從未發生改變,她告訴丈夫,如果不戒毒便離婚。她還敢開始第四段婚姻。

自女兒出生,12年過去了,西麗已經能騎著電動車,在寨子里四處跑。不止一個人說過,她像她母親。

西麗站在椅子上玩鬧,擺出舞蹈的姿勢

攝影 劉正

海螺

「別叫我西麗,叫我小海螺。」我在手機上給西麗備註時,她這樣囑咐我。

小海螺是學校毛老師給西麗的昵稱,她叫不來西麗的傣族名字,便索性在自己課上替她更了名。她的朋友婭安說根本沒有這件事情,小海螺是她自己給自己取的名號。

婭安比西麗小一歲,與西麗同在喊沙小學上學。她渾身滾圓,膚黑,眼窩極深,像是個外國人。在家中,她有個姐姐,25歲了,不知是何種疾病,背部異常隆起,站著的時候,身體總像折了90度。治了多年,未有改善,只好放棄。大概是把對姐姐的這份期待轉移到了婭安身上,婭安的媽媽對她極為嚴格。

那天,在寨子里一條展示傣族織錦文化的文化走廊。婭安不肯進來,獨自站在外面,側身發獃。

「為什麼不進來呢?」

「我媽媽說,如果隨便進到別人家裡,弄壞了什麼東西,別人是要怪你的。」

之後在寨子里的寺廟,她再一次自覺的待在了門外。她說她的褲裝不合格,沒有蓋過膝蓋,若是這個樣子進到廟堂,按她媽媽的話,會變成猴子。伴著她這句話,我眼看著西麗穿著不過膝的藍色條紋連衣裙,從廟堂蹦跳著就下來。

我問她:「你不怕變猴子嗎?」

她往自己的大腿上狠狠拍了兩下,以示懲罰,就此完事。

西麗什麼也不怕。在她們學校,她有一方勢力。因為平常家裡給的零花錢不少,她用錢拉攏了不少人。但凡遇上欺負,她一聲令下,這些人會迅速團結在她身後。遇到對方強硬,朋友們不敢幫忙的時候,她還是不怕,她一個人也要強硬回去。

那一次是在課上,因為上課走神,西麗與另一名男生被罰自扇耳光。西麗曾受過男生欺負,一心想要扳回一成。她跟老師說,互相扇好了,不然自己罰輕了,還得重來。老師默認,男生也跟著默認。起初,兩人像約好了一樣,力度很輕,你照顧我我照顧你,但到男生最後一下結束後,輪到西麗,她「啪」一聲扇到了男生臉上,接著二話不說坐下了。

平日里,西麗和婭安不常出寨子。西麗最遠去過芒市,那是陪弟弟去看病。婭安最遠只去過瑞麗市區。有時候,西麗的媽媽會帶她們兩個去市裡的遊樂場,那裡有一個巨大的摩天輪,夜裡會亮起五顏六色的燈。西麗熱衷摩天輪,媽媽不帶她去的時候,她會自己偷偷跑去。她說,她另一個寨子里的男朋友來接她,他們一行人,騎著電動車,鑽進夜色便去了。

婭安常說西麗很聰明。我反問她,西麗數學只考12分,為什麼還叫聰明——今年的期末考試,西麗數學考了12分,她把成績單撕了,重新做了一張數學96分的成績單,交給了母親玉香。婭安縮起脖子,咯咯笑起,說:「她打架聰明,罵人聰明,還有好多好多,好多地方聰明,我也說不上來。」她有時候覺得,西麗的撒謊,也是一種聰明。

西麗說自己是小海螺時,很篤定,從語氣神態,分辨不出到底是撒謊,還是真有其事。唯一能確切說的是,她很喜歡這個名字。在這個她成長了12年的地方,炎熱不曾中斷過,無論是男人、女人,臉都曬得黝黑,其上的皺紋像被刀刻出來那般。而海螺,讓人想起海水與海風,想起輕靈的音樂。

邊境小學的孩子

攝影 李雲帆

變化

2012年,喊沙寨開始變化,寨子里的人以為日子也會跟著變化。

瑞麗市勐泐旅遊文化公司當年投下3億元,與政府合力打造了「邊寨喊沙」。趕上鄉村旅遊與扶貧開發等一系列政策理念,喊沙先是評上AAA極國家景區,再又登上央視,獲稱「十大最美鄉村」,各方力量的倚重下,名聲迅速起來了。

早些年,作為景區的喊沙剛剛營業的時候,寨子里一派鬧騰。白天,在新落成的潑水廣場上,來一批遊客,寨子里便過一次潑水節。夜晚,篝火升起,歌舞不休。燈光、火光,以及樂聲、掌聲傳至離寨子只有一條馬路之隔的芒腮寨,襯得他黑暗又寂靜。

寨子里一些婦女於是學上幾句漢語,在自家門前擺起攤子,貨物包括自家院子里的各類水果,以及從緬甸進來的香煙、藥物,果乾等。另有一些婦女,進到舞團里跳舞,每天一場,酬勞日結。她們甚至接觸到了電視上的明星,那是2013年《舞樂傳奇》到此地取景,明星們在寺廟門口學跳她們的孔雀舞。

傣家的傳統文化里,講求消極避世,但在撞上這類政治計劃或是商業計劃時,他們和其他中國人一樣,有人狂喜,有人心裡產生落差。「最好的嘛,寨子里每戶人家分個20萬嘛,這樣多好。」當上了寨子保安隊長的娜猛,在講起自家沒處在景區開發範圍內時,這樣抱怨道。他怕吃虧,怕自己家的變化跟不上寨子的變化,可就在近些年,寨子停止變化了。

「老闆頭疼得很,他的錢現在飄在空中收不回。」仰(化名)告訴我。仰是瑞麗市勐泐旅遊文化公司的一名職員,剛來公司不久,他打算三個月後跳槽。因為遊客數量的減少,潑水廣場上的池子現在整日平靜得很;舞蹈團解散了,團經理、主持人也都走了;街邊建來用作租賃的商鋪,因長期閑置,部分已從屋檐處開始破爛,竹編的牆皮脫落了。早年開發階段,在政策的各種鼓吹下,似乎並未對這邊的旅遊條件做全面考量,一股腦便開始了。如今政策變了又變,倚重與優惠都不在了,喊沙旅遊顯出疲態幾乎是一種必然。「主要是沒什麼特色,你也看到了。」仰說。

村民們不甘心——跟附近的其他寨子比起來,喊沙寨里幾乎沒人出省打工,他們靜候在這裡,指望著那金色的大門、金色的雕像、與金色的遊客指示牌在某一天重新熠熠生輝起來。但不約而同地,他們幾乎從不表露這份不甘心。娜猛說:「我們寨子里隨便種,什麼都有,沒開發之前,我們掙錢也是可以的。」

無非就是回到舊日子中去嘛。寨子里的水稻和玉米,綠了又黃,黃了又綠,一切照常。

玉香似乎也不願再去折騰了。這些年想盡辦法的掙脫,內心火苗點燃又熄滅,似乎消耗乾淨了玉香的精力。這麼多錢砸過來,整個寨子改模變樣,幾年過去,竟都未能真正改變什麼,她的那些小打小鬧,更別提會激起什麼波瀾了。她終於意識到,在這個地方,掙脫是沒用的。

一個多月前,因為屢不悔改的丈夫,玉香出走,回了緬甸。家裡不斷來人催她回家、哄她回家,她一概不聽。直到10月1日的夜裡,也不知是何原因,她悄悄回來了。回到家,才發現家都搬了。因為公公的毒癮越發嚴重,吸不到毒,便在家中砸東西,家裡無奈只好租了個別的住處,既為避開一些危險,也想用這種方式來逼公公戒毒。當下她什麼也沒說,悶頭就開始了幹活。新住處又臟又亂,雜物堆得遍地都是。第二天,她起了一個大早,在院子里一件一件的洗積下來的衣服。她像從來不曾生氣過。

一次,她和西麗兩人講母女間的悄悄話,她說,我不可能會再離婚了。西麗將這句話記得清清楚楚。

回到那個上午,那個貨攤。人都在往死人那戶人家趕,走著的,騎車的,一路說笑,不像是去奔赴一個喪事。玉香騎著電動車,在西麗守著的攤子前,停下了,交代了一些事,然後開走了。眼看著玉香開遠,坐在凳子上,西麗想,自己與這個人像在哪兒呢?

小海螺

未來

西麗用三種方式定義寨子里的人,這人我喜歡和這人我不喜歡,還有一種,她拉著我迅速躲起來,代表這個人她極度討厭,連碰面都不願意。

玉香在她心中,一直屬不喜歡這一方。原因是,玉香打罵狠,每每她犯下一點什麼事情,玉香便揪著沒完。兩人常常暗自較著勁。玉香越是訴諸暴力,西麗就越是要犯下事來,恨不得把玉香給氣死。

西麗現在把奶奶當自己心中最喜歡的人。她覺得她漂亮,這個年齡了,從臉上一點都看不出來;她還覺得她有本事,家裡的車,她都會開。爺爺吸毒打人,唯有她能將他治服下來。

除了零星幾個人,大部分寨子里的人,西麗都很討厭。不過,她從來不曾想過離開這些人。她說,她以後還是會留在寨子里。

在這一方面,西麗稀罕的與婭安達成了共識。婭安曾告訴我,她想要考上大學,畢業之後就去工作,工作到不想了,她就去當一名歌手,鄧紫棋那樣的歌手。可剛一說完,她便立馬否定了這樣一個未來。她說:「我不大可能考上大學。」

婭安的判斷基於寨子里的一個客觀事實。在這裡,難得有年輕人讀到大學,連高中都不多,婭安的印象中,大學有一個,高中有兩個。大多數人,在初中畢業後,便進到瑞麗市內打工,從事像前台、洗碗這一類工作,少有特殊,特殊也只在工種上有特殊,西麗家隔壁的一位姐姐,她的工作是在酒吧跳舞。

從讀書,到打工,再到回寨子結婚,構成了另一種形式的從水稻到玉米。婭安說,她應該也會回到這裡結婚。

婭安的媽媽希望婭安嫁個漢族老闆,借用這種方式去過另一種生活。婭安聽了一臉害羞,像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她目前最在乎的是她的學習成績,雖說她已經做出「不大可能考上大學」的結論,但畢竟是「不大可能」,而並非「全無可能」。她心心念念想抓住這個可能,去北京,去看天安門。

西麗沒有這種可能。她說的很乾脆:「我考不上呀。」她想用另一種方式去抗衡那從水稻到玉米的人生軌跡。在潑水廣場一角,一張掉了漆的凳子上,她告訴我,她要當一名舞蹈老師。

早在一年級,她便這樣打算了。那時候,她被送到寨子里一位叫做約荷的姐姐家裡學跳舞。每天夜裡,她一個人去到約荷家那個房間。她記得,房間天花板上倒掛著顏色不一的布傘,地上鋪有地毯,四周則圍著一圈塑料花。約荷在前,她在後,有時候兩三個動作要學一晚上。

約荷常對西麗說,學完這支舞,我們就進去市裡,跳給城裡人看。持續兩年多,直到約荷被診出癌症。那一年,約荷24歲,西麗記得十分確切,為此她大哭過一場。從那時起,她便決定,她的未來就是當一個像約荷這樣的舞蹈老師。

在寨子里,她已經邁出了第一步。那是再過幾天的傣族開門節,西麗自己組了一個兩人隊伍,要在全寨人面前表演舞蹈。她早早便花3塊錢買了教學碟片,跟著碟片,她將所有動作學下,之後又教給自己的舞伴。她說,她的舞伴學得很快,但沒有她快。10月2日,我收到她發來的信息,一張圖片,展示了她的表演服——總體呈粉紅色,衣領與袖口鑲有閃著金光的藍色邊條,右下方是3顆線編的花紐扣。

如果寨子沒有停止變化下去,西麗在走向舞蹈老師的過程中,或許能得到一些助力,但眼下,多半是一些阻力。父親岩歡連妻子鳳也在寨子偶爾跳跳舞都不讓,更別提讓自己的女兒把她整個人生落在跳舞上。此外,不止一個村民,指認這件事情根本不可能:「沒人學,寨子里的人都出去了。」,「我們這裡會跳舞的多,她要能當老師,大家都能當老師。」

但西麗很是堅決,這堅決在她身上很常見,她不管不顧的穿著她的不過膝連衣裙進到寺廟時,她二話不說「啪」的一聲給欺負她的男同學一個耳光時,都是這樣的堅決。

幾年前,西麗騎著自行車和同學去上學,路上遇到一行遊客,她們好幾次響起自行車的車鈴,示意讓路,但那一行人就是沒聽見。有一個男生騎得快,險些沒剎住車,撞上了遊客。遊客怒斥:「你們不會看路啊。」騎車的人都停下了,一時不知怎麼辦才好。只有西麗知道,她大聲回嘴過去:「你們耳朵不會聽啊。」說完,她幾個蹬腳從遊客身體縫裡一穿而過,飛馳往前去了。她從來是這樣,勢不可擋。

這是洋流計劃的第8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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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 流 計 劃

浪尖之下,洋流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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