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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在冬日,一個旅人

如果在冬日,一個旅人。

本文建議搭配音樂食用

如果在冬日,一個旅人,在青島海岸線,踏著凹凸不平的礁石,不怕寒風,不怕泥濘,望著遼遠的前方;在線條交織的網中,在線條交叉的網中,在夕陽照耀的水波上,在航船的周圍,最後的結局是什麼?

——鄭·卡爾維諾·二狗

看到這幾行文字的時候,或許你正舉著手機,坐著、仰著、蜷著或躺著。窩在沙發里,當然也可以躺在被窩裡。電視機不厭其煩地播放著綜藝節目、電視劇和廣告,然而你只是把聒噪當作背景音樂。指尖抵著屏幕快速地向上滑動,習慣性點贊,這動作你已習以為常。有點兒無聊了,不是嗎?你點開這篇推送,但恐怕它依舊不能成為你乏悶生活的良藥。

頂多是注入一點鮮活的空氣罷了。

——

故事發生在鰲山衛一個偏僻的小漁村。海浪拍打著沙灘,水花飛濺的聲音掩蓋了你點擊屏幕的聲音。海邊濕潤的霧氣騰騰地瀰漫開來,遮住了小說的第一段。小漁村裡有個大學,而主人公,這所大學大一的學生,正走在大道上。天真冷啊,主人公一邊把手揣進羽絨服兜,腦袋縮在毛茸茸的帽子里,一邊走在路上,從劉海兒和帽沿的縫隙窺探四周。天空中零零散散飄著雪,跌跌撞撞在柏油路上、在你手機屏上、在她眼鏡片上。大抵不能長久。霧氣混雜霾味,辣絲絲的,你嗆了下,這味道使你懷念起故鄉。她卻不吝大口呼吸,大笑,媽的考試總算結束,終於放假了!冰涼的空氣從喉嚨灌到脾胃,你們將自由一飲而盡。

結果倒是你溜得最快。燈一盞盞滅掉,宿舍很快冷清下來。你走後,青島忽然就降溫到零下。我攥著相機坐在去市區的公交車上,懊悔被這陽光明媚的天氣騙出門。兩個小時晃晃悠悠,各色人流湧上涌下,大包小包提著,我在去往青島火車站的303路。一下車,寒風迎面給我一頓招呼,抽得臉蛋子生疼。沒走幾步卻看到幾隻破漁船,一片小而乾淨的海,顏色讓人舒服。薄荷綠的紗網、普魯士藍的船板,檸檬黃的纜繩,與雪白的海鳥。寒風把船的倒影剪成細線。在線條交織的網中,我回想起303路的站牌,這片港口的名字叫小港。

腹中的飢餓感終於催促著我加快步伐了。挽著同行姑娘,迎著寒風尋找有名的小吃街——劈柴院。我們迫切想找個地方坐下來暖和暖和,然而繞了大半圈沒見到那所謂的街巷。拐過中山路街角,終於在各路門店的中看到那道夾縫,委實是個小巷口。可探身進去,卻是別有洞天。灰白磚瓦上鐫刻著「江寧路10號」,兩側高牆阻隔了都市的喧囂,世界塌陷到一個世紀前。我有生以來第一次來這裡,可我覺得這裡這裡的情形莫名熟悉。我從這個柴火院里進去又出來,時而是秸稈焚燒的氣味,時而是石灰粉末的氣味,當然還有各種食材的香氣。各種氣味混在一起就是江寧路10號的氣味。我穿行在此起彼伏的叫賣聲中,高家鍋貼、灌湯水餃、秘方排骨,蟹黃包、豆腐腦、炒年糕。烤得焦黃酥脆的外皮上灑著點點蔥花,輕咬一口,湯汁鮮香四溢。「來來來姑娘往裡坐吧!」旁邊的店家熱情地招呼著。酒足飯飽四處逛逛,聽得不遠處西河大鼓字正腔圓,茶館裡團團擁簇著人群,走近一看說書人講的正是《三俠劍》。街口是長凳一張撂地的賣藝人,還有算命測字的老先生張著大字招牌。旁邊挑著扁擔的老漢一吆喝,再仔細一瞧,嚯,往來竟是長辮子客!

「來來來美女往裡坐吧!」師傅邊烤麵包魚邊招呼著。我推開飯館門,回到熟悉的中山路149號。我就是小說的主人公,在江寧路10號與中山路149號穿梭而行。或者說,小說的主人公名字叫「我」,一個大學生,除此之外你什麼也不知道。只知道這的煙火氣飛不出高瓦牆,飛不到你那去。我頂多給你捎根糖葫蘆哈。

可糖葫蘆離開江寧路,也只是根糖葫蘆。無論它有沒有撒著芝麻、是不是圓滾滾嘎嘣脆的紅山楂。我離開了江寧路,往地鐵站的方向走去。說實話我來市南區好幾次了,這有個教堂,我知道。納罕的是每次來市南區都繞不過這個教堂。也許這是我花五塊錢買張門票進去參觀的原因吧。典型的德式建築,三角形、長方形等幾何圖形被微妙地組合。尖尖的塔樓足有數十米之高,塔頂的十字架筆直地指向天空,俯視著整座城市,居高臨下給人以威嚴之感。 相比之下塞爾達傳說里時之神殿的鐘樓都有些稀鬆平常。當然,雖說穹頂壁畫精美絕倫,但若論教堂的精髓,必須是彩色玻璃。陽光透過能工巧匠製作的玻璃,五彩斑斕的光影投射在牆上,神聖不可名狀。微弱的光芒里天使的歌聲撲騰翅膀飛來,那是唱詩班吟唱著聖歌。教徒虔誠地禱告,燭光搖曳,故事從聖典上剝落,五彩融化在光影里,聖母從玻璃上款款走來。偌大的教堂里寥寥無人,能致以光明的唯有緘默。又或者說這種光芒過於神聖,讓人覺得喘氣都是對這種肅穆的玷污,脫離高級趣味如我還是惶惶然過江之鯽般溜走了。

過江之鯽溜到地鐵站去,與同行的南方姑娘告別。姑娘有張圓圓的臉,長長的睫毛,烏溜溜的眼珠天真的不像話。你很少能從一雙眼睛裡看到純凈的心靈了,所以你很難想像。姑娘可以作證我寫的都是真實的經歷。儘管我無法證明姑娘的存在。她只好撅著嘴,從文字里眼巴巴地望向你。

地鐵站,綠油油的外殼讓我聯想到郵筒。額頭貼著一張八分的郵票,黑夜裡我以某種不為人知的方式穿過城市,靠暗語寄居在一個個綠油油的郵筒。沒有收信地址的信封棲居在暗處,靠與他人交換故事生存。妝容精緻的明信片更招人喜歡,她們總能帶來世界各地的見聞。有時我會彈著蹩腳的吉他,一首詩歌換得酩酊大醉。在天亮之前我邁出郵筒,撣撣灰塵,軀體上的文字像雪一樣簌簌地飄落。日光強烈,融化文本、意義和我。

可惜寒風中我更像一根堅硬的冰棍而非柔軟的雪花,一腳踏出地鐵站時也沒有被日光融化。

撕下郵票,我來到八大關。有點無厘頭的景點名字。不知道的以為是挺括的城樓,至少得襯著點小山,實際上是官僚資本家的海邊療養院。以長城各關隘命名所在的十條路,因青島人喜歡八這個吉利數而得名八大關。來之前我以為這地方不過是異國建築群。然而幾條交叉縱橫的道路卻構成了一張網,悄然改變周圍的引力場。我不由自主被吸引,像陷入流沙漩渦一樣陷入時間深處。我看到沉睡的建築在歲月中驚醒,它們將稜角打磨得尖銳而遲鈍,彼此間娓娓而遲疑地私語。所以我不需要踏入這些私家庭院,就足以傾聽這些家族的興衰史。那座有著雕花紋理大理石的賓館自矜於它正門上的希臘女神雕像,很合它的古典氣質;寧武關路上的老宅處樹林環抱之中,卻依舊對山海關路上的海景房羨慕不已。它時常嘆氣:「若我當初建在那裡……」;花石樓經歷過許多過客,可它最思念的還是給予它生命的人,格拉西莫夫。每當這裡下起雨,它便會回想起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不滿之處在於建築外表上了新漆。低飽和度馬卡龍色的建築雖然依舊賞心悅目,但總讓人覺得少了些坦誠。本該是渾濁滄桑的陳年老酒,卻故作清甜透亮的汽水。我偏愛老舊的建築,破損、殘缺則更妙,斷壁殘垣總陡然生出一種宏大的美感。有顆粒感的花崗岩、斑駁的石灰牆皮、風霜糅合侵蝕的屋體是文明的見證者,盛大與空寂被歷史的洪流裹挾而來,我只知在歲月面前言語蒼白無力。浪潮過後,殘存粗礪的、樸素的美的餘音。

在線條交叉的網中,時間為經,空間為緯,我站在交點處,像站在棋盤上的跳棋。舉目遠眺可見愛奧尼、科林斯石柱的羅馬遺風,剎那一瞥是拜占庭味道的山花和拱門;目光流連處日光穿過拱廊,有形與無形間交相輝映東西文化理念……時空交錯間群鳥從頭頂掠過,消弭在林梢一抹。獨自一人漫步在樹木掩映的道路上,才知這每一處都不是自成風景,不同的角度派生不同的景觀。建築活在龍柏柔軟的枝條間,活在廣玉蘭碧綠的樹葉下,活在水杉筆直的軀幹里。建築雖以西式為主,園林卻是峰迴路轉,曲徑通幽,自有柳暗花明之東方美學意味。百花凋零的冬季即已使人身感行走詩畫,難以想像春暖花開又是何等體驗。

跨越時間的除了盤旋的飛鳥,還有優遊卒歲的貓。我伸手撫摸遇到的第一隻貓,棕黑色的毛蓬鬆而光滑。彼時它正在樹坑裡曬太陽,見我摸它,還上前蹭我的腿,討要食物。身無「分文」的我無可奈何搖了搖頭,它便一翻白眼,似是說:「切,又一個白嫖的。」繼續曬太陽去。未走多遠,從柵欄里躍出一隻黃白狸花貓,未等我反應過來便竄入小巷。嘉峪關路沒什麼車輛往來,便成了小動物們的樂園,兩隻灰白色形似鴿子的鳥在馬路上溜達,不知身後有一隻肥貓覬覦已久。我按下快門,記錄下這有趣的瞬間。再走近些,腳步聲不小心驚起了鳥,令那肥貓白白失了晚餐。貓大爺幽怨地瞟了我一眼,轉過身坐在馬路牙子上。垂著頭嘆了口氣,從口袋裡掏出了煙,如果它有的話。我灰溜溜地離去了。接著就看到一隻圓滾滾的喜鵲在過馬路。或許還年輕,走路一搖一晃,索性兩腿同時朝前蹦噠,愈發像一隻胖球。更別提麻雀。居庸關路兩旁的銀杏樹上凈是這些小傢伙。給棵樹就能嘮嗑,但凡有片林地它們就能跳開廣場舞。冬季里這些留鳥是最歡實的,時不時就撲稜稜從你頭頂掠過,向你宣告:這就是它們的地盤。

沿著正陽關路,從東到西。地勢起伏,行至高處,舉目,倒吸一口涼氣——竟是一片蔚藍——道路一頭扎進海里。海的對岸影影綽綽煙囪與林立高樓的輪廓,淡灰色的天空幕布下黛色的堤岸、淺紫色的樓宇、遠山淡淡的痕迹構成極富層次感的剪影。我忽地想起低苦艾的那句歌詞,「路的盡頭,是海的入口。」倒成為了現實。

幾乎是大步流星地,不可抑制自己的激動,向海邊走去。站在高處的平台,視野變得極為廣闊,很抱歉我再次使用最高級,我把這歸結於語言的貧瘠,當我在面對豐饒的無人之境。唐映楓說,你要愛荒野勝過貧窮與思考。我想我已在荒野中喪失了貧窮和思考的能力。海岸周圍是建在山上的別墅群,各抱地勢,層底分明,令人想起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美國的西卵。由近及遠分別是淺灘、礁石、海洋、輪渡和遠山,深淺著墨恰好。午後的太陽直直垂下來,海面滾了層金子,灘涂上的黑石也如熱鐵般紅起來。有海鳥在水面掠來掠去,叫聲傳得很遠。航船駛向對岸,飄著國旗,終於只剩很小一點。

我走下石階,蹚過水窪,以凹凸不平的石頭為跳板。礁石上大片大片白殼的牡蠣,低洼處蔓生鮮綠的滸苔。沙灘沒有柔軟的細沙,而是紋路清晰的乳白色膏狀固體。海浪一遍一遍湧來,到腳下又退去。海邊寒風愈發狂妄,零下的溫度取下手套,將感知不到自己的雙手。風將文字割個七零八落,我一枚枚拾起,用水波上跳躍的碎金拼接,是你所見殘缺的篇章。

沿著海岸線,穿過狹長的木棧道,幽暗的樹林,途徑遊艇的殘骸,在山海關路南側是第二海水浴場。海邊佇立著一排薄荷藍的紅頂木棚房,背後是一座名為花石樓的古堡。一腳踏進白沙,膨鬆的像剛出爐的麵包。麵包中央是救援塔,幾根木條隨意地搭著,不很安穩的樣子,像小孩子玩的積木。四點來鍾,太陽想早些下班了,水波上泛著不甚強烈的金黃色光芒,浪花雪白,海水卻是天藍和橘黃交錯的顏色。風安靜下來,不遠處游標井然有序地列隊站著。船身上印著China Shipping Line的海運船滿載而歸。海邊兩個遊人的影子長長地投下來,她們在閃爍的餘暉中向前走去。

我在開往小漁村的672路上醒來。故事接近尾聲,敘事乏善可陳。唯一可以稱道的是你已經成為海的一部分,風的一部分,夕陽的一部分。你揉揉眼睛,好吧,你看完這篇小說了,儘管你知道它與卡爾維諾的《寒冬夜行人》毫不相干。

腦洞少女鄭doge

一場文字旅行,致敬卡爾維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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